第6章 】【向光奔走】

【第六章】【向光奔走】

葉錦還記得自己打算封筆的時候,最為熟悉的那個編輯詫異的表情。

兩個人坐在路邊攤上吃着馄饨和油條,葉錦含糊不清地說:“我打算停下。”

編輯頓時僵在了原地,然後伸過油膩膩的雙手掐了她臉:“你腦子壞了?”

“你踏馬腦子才壞了。”葉錦一臉嫌棄地甩開編輯的手,那個編輯是個中年女子,性格幽默,很受作者喜歡。

“……那你怎麽突然想要停下?”編輯詫異問。

葉錦吞下了一口湯,然後一臉鎮定地說:“我想我在這個世界的價值已經體現了出來。”

“說人話。”

“我想結婚了。累了。”

是的,她确實感覺心很累,累得要命,大概是真的老了,不再年輕,一路跌宕波折下去,經歷艱難險阻,見識許多風土人情和未嘗經歷過的人情世故。

沿途風景再美最後還是架着自己的船只泊回港灣,不管這個港灣是否順應少年時期內心渴望。在累了的時候只要有可栖居之地度過餘生即可。

青春是蹩腳的鞋子,外表漂亮精致,只有穿着的人知道內裏酸辛,但是別無選擇,面前這雙鞋子是要踩着走過許多年一路踢着下去,最後腳上全是硬繭才能應對日後艱難路程,荊棘或者蒺藜都應無所畏懼。

而青春一過那雙鞋子就不再具有吸引力也不再有用。

實用成為第一首要的選擇,葉錦覺得自己已不再年輕。

年少許諾,向光奔走至死方休,學習和工作都為了心中恒定目标,情感虛空落得滿身孤寂惆悵,但是那是葉錦的人生構圖規劃,她覺得年少還有力氣的時候就應該多走一些地方去見識更多的世界,等到一定的時間會出現一個,靈魂都同她契合的人同她在一起。

她在等那個人的出現,藍毅的出現讓她燃起希望,她覺得藍毅就是那個可以相依為命一輩子的人。

年少時期遇到的或許不會是最适合自己的人,在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時候才會碰見讓自己內心悸動的對方,然而兩人只能是擺擺手互相告別或者惺惺相惜。

藍毅就是那樣,然而葉錦無所畏懼。

一輩子只能遇見一次,她不會放手。

她記得那句話,向光奔走,至死方休。

和原配周子媛的僵持她還會繼續,不擇手段,當然這些手段一定會在她的認知範圍和道德标準以內。

人需要有一個範圍框架來限制自己,免得落入虛空之中。

葉錦本不打算再寫稿子,而在知道周子媛很需要自己的稿子之後,她改變了注意,當然這是後話了。

躺在周子媛家,其實也算是藍毅家的沙發上,她想起和藍毅的邂逅。

在邊遠小鎮,中國北方黃土地上寒風呼嘯之處,窯洞破落殘舊不堪,舊報紙糊在屋頂,外面喧嚣狂風吹過窗棂發出呼呼聲音,席卷天地。

掉漆的搪瓷杯裏是渾濁的水,有些土黃色殘渣,不知道是泥土還是別的什麽。

把水澄清,勉強喝下,裹緊被子暖了暖身子。

她學會了燒炕,坐在炕頭,暖和地很,被子似乎有些發潮,主人用棉被來招待她已經讓她萬分感激,只是重得簡直要壓死人。

她吃得了苦因此也不以為然,鍋臺所對的那面牆上是發黃的年畫,兩個白生生的娃娃抱着魚還有財寶嬉鬧着,活靈活現。

突然就看到了美,她忍着冷,跳下地,從地上一堆柴草垛裏尋見了自己的鞋子,上面被許多碎屑粘着,她也不去整理,穿上鞋子從地上的包裏找出相機,對着年畫拍照,又對着窗外的黃沙漫天隔着門拍了一張。

捕捉轉身即逝的感覺。

那是一個晚上,白熾燈的燈光很刺眼,她覺得費電,不好意思便早早熄了燈睡覺,外面的風沙依舊呼嘯着,她在等哪天外面風沙小一些,晚上出去拍。

她寄住在一家農戶,養有牛羊和雞鴨,主人熱情,她說明來意,想要借住一段時間好完成工作,說着掏出五百塊錢。

夫婦兩人收了錢給她安排這裏來住,地方雖不寬敞卻打理有方,女主人示意她可以住很久,她笑着應答,只是知道五百塊錢在這裏能住很久,她只需要一個星期就可以。

睡着睡着沉沉入夢,棉被漸漸冷了下去,沉重壓着她的身軀,有些喘不過氣,但是她習慣随遇而安,雙手掖在腋下以取暖。蜷縮成一團。

第二天清晨風已經停了,天氣好得很,她高興疊好被子拿了相機,對着玻璃哈氣,畫出一小坨明亮區域,看見院子裏有個男人和男主人在說些什麽,男人穿着厚厚的灰色羽絨服,剪着利落寸頭,和男主人侃侃而談,神色并不屬于這片土地。

詫異邁出去,冷冷的空氣讓她不太舒服,哈了哈氣,戴上皮手套抱上相機,和女主人打了個招呼便打算出門。

斜睨男人,卻發現男人也在看她。

相顧無言,男人別過頭去又和男主人笑着說什麽:“這個村子的牛羊呢可以送到六裏地外面的那個農場,我按照統一價格收購,你們這邊也互相說一下。”

其餘的內容聽不清,她好奇男人為什麽會來這裏。

那是藍毅,後來藍毅告訴她原因,公司插入食品業,肉源質量并不敢保證,那時的藍毅還沒有升職這麽高,卻也親自過來,藍毅把周邊村子這些養得膘壯的牛羊都聚攏在公司旗下的那個農場,持續收購最後再打着純天然的牌子賣出去,利潤翻倍可惜這些農民只知道藍毅出價很高,卻不知道被賺了許多。藍毅過來其實還有着調查監督的目的,中國食品業總有許多傷痕讓人觸目驚心,公司很謹慎,從而安全。

男人挑眉,和男主人說了很久的話,她也不再駐足,跑去繞了幾座山,采訪當地農民,拍攝枯黃草地和蔚藍天空,拍攝牛羊安詳模樣還有孩童天真笑顏。

等她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中午沒有吃飯她餓得發昏。

女主人招待他們吃飯,她看見那個男人也坐在旁邊,主人心情顯然很好,開了瓶酒,又殺了只雞炖了,也請她一起多吃,她同女主人側坐在炕沿,而兩個男人和另一個男孩子,男女主人的兒子,脫鞋盤腿坐在桌邊。

男主人的腳很臭,恰巧她還坐在旁邊,一時間有些難以下咽,草草吃了幾口總算沒有剩飯,剩飯是會遭嫌棄的,吃過後趕緊躲在一旁,一擡眼對上男人詭詐眼神。

她愣了愣,男人微笑,一眼就了然,卻不說什麽,低着頭吃下了最後一塊雞肉。

一整天拍了許多,她見識許多美麗事物,粗犷中的美,黃沙中倔強生存的地皮菜。孩童被烈風吹得臉蛋紅撲撲,全是血絲,眼神誠摯動人。

坐在簡陋石階上,此晚上居然無風,牛在牛圈磨磨蹭蹭,羊稍微躁動一些卻依舊安靜,唯一不安靜的就是那群雞鴨,咯咯咯嘎嘎嘎叫個不停,互相追逐打架,她覺得有趣,看得出神。

然而身後卻驀地多了一個人的溫度和氣息,她敏銳,可以感受到這些東西。

“沒吃飽是吧……”戲谑聲音。溫和又沉靜。

“……”她不說話,偏過臉去看,男人幹脆坐在她旁邊。

“喏。”手裏是油紙包着的兩個包子。

“你哪兒來的?”她有些奇怪,居然問這種問題。

“我?我是我媽生下來的嘛!”他故意逗她。

“不是……我是說,包子。”

“從火車上下來後餓了,吃東西沒吃完,拿油紙包了就來了這裏,沒想到還能吃。”男人故意笑。“吃嗎?”

“……”她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一下子覺得臉紅起來,拿了包子努力往嘴裏塞着吃,她确實餓了。

男人只是微笑:“你一個女孩子家來這種惡劣地方做什麽?”

“拍照,寫稿子。”她含糊不清回答,這個男人有一種讓她親近的魅力,并無威脅感。

“為什麽選這種地方,難道那些什麽馬爾代夫,香格裏拉,西湖,桂林什麽的沒有寫的價值嗎?”

“那些地方因為被世人所熟知,少去了原本有的意境以及價值,去了的話碰見的全是人而不在乎于風景本身,美并不是人所賦予的,而是它本身所存在本質。”她把心內想法說出口,自嘲一笑:“好多人說我是因為沒錢所以打腫臉充胖子冒出這麽一堆奇怪言論。”

“沒有,你說得很好。”男人點頭,眼神誠摯肯定。

她只覺得臉紅,低了頭:“謝謝你的包子。”

“不客氣,你叫什麽名字?”

“葉錦,錦繡江山的錦。”

“我叫藍毅,藍色的藍,堅毅的毅。”

那是她和藍毅的第一次見面,她相信一見鐘情,藍毅富有成熟男子魅力,溫和具有紳士風度,面容也潇灑好看,家境殷實。

一切都是那般完美,唯獨一點堵得她心裏不快。

那是一個已婚男人,有一個論容貌論才幹都不輸自己的女子為妻子,還有一個女兒活潑可愛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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