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4章

太極殿。

齊瀚渺端着飯站在一旁,臉上愁緒橫生:“陛下,這是陛下此前最喜歡的白粥,多少吃一點吧。”

“陛下這是怎麽了?”陳子琰道:“前兩日不是還好好的?”

還主動摸他手呢……

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襄王眼刀直接掃向了殷無執,恨聲道:“你日日呆在皇宮,對他做了什麽?”

殷無執:“。”

其實也沒做什麽,他只是喂姜悟喝了一杯水,然後姜悟好像不小心失去了呼吸,最後他費了半天勁把人救了過來,這人居然直接從死亡無縫進入了睡眠狀态。

再然後,姜悟一覺醒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明明還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可看上去比之前還要致郁,蓬勃黑氣萦繞在周身,像一只怨念纏身的深宮幽靈。

襄王來到姜悟身邊,蹲在他腳下,道:“陛下,是臣弟,你看看臣弟,嗯?”

他試探地來拉姜悟的手,殷無執忽然上前,拉過姜悟身上的毯子,将其手放了進去,說:“天冷,別凍着。”

陳子琰瞥過來,襄王則又剜了他一眼。

他縮回手,皺了皺眉,又對姜悟道:“陛下,若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便與臣弟說說,臣弟也許可以幫上兄長。”

姜悟覺得他們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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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寂靜地喪上幾天行不行。

他現在真的對什麽都提不起勁,甚至都懶得找陳子琰的茬兒,也懶得思量如何殺襄王,連紫砂都覺得很疲憊。

他分明記得,那日他的魂魄的的确确飛出了身體,在皇宮上空翻了跟頭做了一套廣播體操,分明記得,自己一路沖出了皇宮,飄到了淩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還去了關京城裏夜晚很熱鬧的街區。

結果,那居然是個夢。

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他沒有死,也沒有擺脫這副身軀,更沒有擺脫這個身份以及這群人。

“陛下……”

“滾。”

襄王:“……”

這聲滾,是,對他說的?

四皇兄,居然這樣對他說話。

姜悟有氣無力:“都滾。”

齊瀚渺試探:“陛下……”

“不想死,就滾。”

耳邊終于安靜了下來,姜悟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他兩日未進食了,但一點都不餓,不想吃,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糟糕透頂。

他反複回憶那個晚上,那久違的輕松與愉快,可重新回到了這具身體,一切都變得遙不可及。

昨日一覺醒來,他整個人失魂落魄,未料陳子琰又拿來了一份折子,說齊地馬匪越來越猖狂,齊王派出去的人得知可能是趙國軍部借馬匪的名義在對周邊進行騷擾,問他要不要派個得力之人去查清楚。

姜悟懶懶合目。

如果生氣要花費力氣,姜悟一定要讓他們見識見識何為無能狂怒。

外面,陳子琰還在與殷無執探讨:“陛下會不會是因為看到齊王的折子才生氣的?”

襄王立刻看了過來:“你說三皇兄?”

“正是。”陳子琰事情大概與他說了一下,道:“好像就是那件事後,陛下就氣的連飯都不吃了。”

“若是因為趙人騷擾齊地之故,兄長會生氣也是情理之中了。”

“不知襄王可願道明原委?”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姜睿道:“陛下在年幼之時遭受過趙國刺客綁架,素來對趙國深惡痛絕,此前南疆戰亂,若非姚太後不許,他也是想要披甲上戰場的。”

殷無執:“姚太後不許?”

襄王一對上他就語氣不善:“姚太後只有這麽一個孩子,自然是不願他去戰場的,二皇兄倒是被允許去了,結果意外中了蠱毒,至今都卧病在床,茍延殘喘。”

說到這裏,襄王又看了一眼太極殿,眉頭皺得越發得緊。

寧王的事情,殷無執也很清楚。

先帝這幾個皇子都很優秀,除了太子之外,老二寧王也一樣是大才,殷無執年幼的時候,就知道父親身邊有一個皇子副将,第一次随父親凱旋回京,寧王就在其列。後來第二次随父親去往南疆,寧王晚了幾日才去,未料中途遭到埋伏,就此徹底銷聲匿跡。

再後來,殷無執長大了,頂替了寧王的位置,成為了定南王的左右手,兩年前再次回來前去拜訪,對方卻直接閉門謝客了。

那個時候殷無執才知道,他自打中了蠱毒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

他留意到了襄王的眼神,道:“看來陛下今日是哄不好了,我等還是先去忙其他事吧。”

這一整日,姜悟又是什麽都沒吃。

晚上的時候,齊瀚渺請來了谷晏,因為姜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便在診脈之後,退到了外面。

姜悟已經被搬上了床,依舊沒有任何食欲,他癱在上面閉上眼睛,開始祈禱今晚可以再做一次美夢。

床帏被撩開,一碗蛋羹從外面被遞進來,姜悟嗅到了香味,但依舊不想動彈,不光不想動,甚至覺得犯惡心。

他心情真的壞透了。

不等送蛋羹的人開口,便幽幽道:“滾,不要煩朕。”

殷無執清楚,以姜悟目前的狀态,如果第一句話不能讓他滿意,那麽對方不會再給他說其他話的機會。

“陛下……”他回憶那屈指可數的幾次,姜悟表現出雀躍的模樣,道:“可是又想飛了?”

姜悟轉動眼珠,一聲不吭地看他。

說對了。

殷無執坐在床邊,手裏端着碗,道:“這樣,陛下把這一碗吃光,臣帶陛下去飛一圈兒。”

那次在屋頂蹦跶,留給姜悟的記憶并不美好。

他喪喪地收回視線,不想理殷無執。

“這回不蹦了,是真飛,臣命幾個會輕功的好手,擡着陛下,在皇宮飛一圈,再回來。”

姜悟又看向他。

殷無執拿勺子舀起蛋羹送到他嘴邊,道:“陛下先吃完,臣保證,這回絕對讓陛下滿意。”

姜悟張開了嘴。

殷無執松了口氣,耐心地一口一口喂進去。

也許是相信他,姜悟沒有多問,便把碗裏的蛋羹全吃了。

漱口之後,殷無執把他抱到了後院,對他道:“暫時還找不到太多輕功好的人,但臣保證,明日便馬上去找,今日便由臣先帶陛下逛一圈兒。”

“嗯。”

姜悟老實了。

半個時辰後,姜悟身上的怨氣終于散去了一點兒,他主動提出:“歇。”

正好途徑禦花園,殷無執便順勢帶着他落在了假山上的亭子裏,想是今日有貴人在此歇息過,亭子四周都挂上了厚重的擋風簾。

齊瀚渺一直在留意着他們的動向,見狀便很快帶着人跟過來,将亭子裏放上燈,又端了爐子來暖着。

殷無執把姜悟放在爐子邊的小榻,拿着他的手在暖爐上熥了一會兒,道:“方才臣去欽天監問過,明日不會刮冷風,也不下雪,一整日都有太陽,陛下若是……若是想見秋無塵,就明日去吧。”

姜悟看着自己被他拿着的手。

其實那日之後殷無執已經提過幾次了,但姜悟懶,不想出門,就一直沒去。

他不願意去,殷無執也莫名覺得有些寬心,就未曾催促過。

可方才谷晏說了,姜悟如今這樣可能是郁結于心,連續這麽久下來,他雖然每日有好好吃飯,體重也在穩步下降,這樣下去對身體肯定是不好的。

有一說一,連續兩日,姜悟連飯都不吃的這種情況下,殷無執莫名覺得被他欺負的時候日子也蠻好過了。

雖然剛飛過一圈兒,但姜悟還是有些無精打采,覺得沒什麽意思。

重新體會過游魂的感覺,就越發覺得這樣的飛實在是粗制濫造,意難平得很。

他不吭聲,殷無執又開始反思那日。

天子變成這副模樣,也許真的是他的原因。

如果他沒有把人一直按着……他确定當時姜悟真的差點被他親死過去,如果再晚上幾息,可能皇宮已經響起喪鐘了。

姜悟也許是被吓到了。

畢竟連他都被吓得半死,盯了對方一個晚上的呼吸和心跳。

殷無執低下頭,道:“那日晚上,還望陛下不要往心裏去,臣,臣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但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他不提,姜悟幾乎要忘了自己被按下去的事。

說起來他靈魂出竅,是不是因為殷無執親他。

他頓時盯住了殷無執。

被他這麽一看,殷無執的頭更擡不起來了,他悶了片刻,又道:“若是,若是陛下覺得,讓子琰兄侍寝可以讓您高興,臣今晚就去告訴他。”

姜悟暫時顧不上別的:“抱朕回宮。”

殷無執尚未明白過來這個命令的寓意,便已經條件反射地把他抱起來,姜悟說:“快,回宮,上床。”

顧不得齊瀚渺的表情,殷無執直接把姜悟抱回宮,擺在床上,然後蹲在一旁。

“過來。”

“上來。”

“躺這兒。”

殷無執僵硬地順從他,“陛下這是……”

“親朕。”

“……”殷無執怎麽爬上來的,又怎麽退了下去。

他默默蹲在床邊,道:“陛下不要戲弄臣。”

“朕許你親。”

“不行。”殷無執不想再搶救他一次了,也不想莫名其妙背上弑君之罪名。

姜悟道:“按住朕,強吻朕,你又不是沒有做過。”

殷無執:“……”

他的臉漲紅又發白:“總,總之,那日臣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陛下早點休息,臣這就離開。”

“站住。”姜悟道:“你再走一步,朕便剁了你的腳。”

殷無執停下腳步。

身後,天子說:“殷無執,你是不是貪戀朕之美色。”

“……”說出這話的人是何等不要臉吶。

殷無執半晌沒吭聲。

他也在想,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明明厭惡他的,可為何總是不受控制地親近他。

“還是你喜歡朕。”

殷無執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

“朕就這樣好,讓你三番五次忍不住爬床親近。”姜悟本來不想理會這件事,但他求死之時腦子偏偏轉的比平時要快:“你還強吻朕,差點親死朕,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朕。”

“……我沒有。”殷無執渾身都是麻的,他硬邦邦地說:“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你真有趣。”姜悟每一句話都是真情實感:“你喜歡朕,卻不願承認,因為朕玩弄你,欺辱你,你覺得應該恨朕,可你又控制不住想接近朕,對朕好,殷無執,你可是有腦疾。”

冰冷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殷無執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像是在仇敵面前被扒光了衣服,姜悟言語毫不留情,把他揭露的徹徹底底。

這一瞬間,他想尋個地縫鑽進去。

他越發篤定地說:“我沒有,我是讨厭你的。”

“殷無執,你就是喜歡朕。”姜悟說:“你喜歡朕,所以才會親朕,朕都沒要你親,你還親。”

殷無執:“……”

他通紅的眼睛被水光覆蓋,攥緊的指甲深深陷嵌入肉中,刺痛讓他稍微清醒,可辯駁卻蒼白無力:“不是的。”

“那你前日為何親朕?”姜悟說:“難道是想把朕親死?”

聽到死字,殷無執立刻找到自己的聲音,語無倫次:“是,我就是想……”

他狠狠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彌漫在唇間。

親死?這算什麽報複?姜悟說這種話,分明就是在嘲笑他。

殷無執心中越發冰涼,甚至覺得可笑。

他怎麽會喜歡這樣的東西,姜悟根本不配被喜歡,無論是從一開始宣他入宮,還是如今無情地揭穿他所有的心思。

他那樣小心翼翼地對他,可姜悟每一句話都像是在他心口劃刀子,每一刀都幹淨利落,不留餘地。

“殷無執。”無論是出于殷無執喜歡他,還是出于殷無執恨他,姜悟覺得他都不會拒絕自己這個提議:“你過來,朕允許你親死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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