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場舞嗎,小姐

車駕寬敞,但到底是密閉空間。

奉雪坐在左側,流水般的裙擺傾瀉而下,在地面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形。

車內彌漫着淡淡的香氣,是不會讓奉雪覺得過敏要打噴嚏的清雅。

有些像東方國家盛産的檀香與生在陰暗處的丹芝混雜的香氣,肅穆中藏着一絲暗甜。

車窗合上之後,裏維臉上的笑容就淺淡了一些。

奉雪知道,她只是代表公爵府的表态,這位王子也許有真正想要邀請的人。

比如“女主”?

到了今天,第四位學院王子也出現啦。

有了公爵,平民王子,那麽也該有個真王子才對。

奉雪腦中高斯模糊了原書對于這位王子的“他式簡介”,只單手托着下巴,看着車窗外的景色,并不在意。

她今晚出席舞會拿到學分就行,然後再像往常一樣找個角落吃吃喝喝,與美麗的少女共舞一曲……咦?聽起來怎麽和什麽花花公子一樣。

“您喜歡重雲花嗎?”

裏維的聲音突然響起,奉雪聞言轉過頭去,就見裏維手指放在衣領上,像是有些透不過氣般,微微拉着衣領。

這像是裏維随意找的話題,奉雪知道,這大約是進入社交環節了。

她指着車窗外的重雲花樹,彎起唇角:“每年夏季,首都的重雲花都很漂亮。”

金發的王子也溫柔地笑着,碧綠的雙眸閃着動人的波光。

“是啊,重雲花盛開的季節總是令人愉快。八月份的時候,王庭會舉辦重雲花宴,您願意前來觀賞嗎?”

聽說裏維的那位異國母親,就來自一個遙遠的東方國家,那裏的綠洲每到夏季總會開滿重雲花。

因此王庭中也多了一個花宴。

見着奉雪一時怔愣,裏維又笑道。

“如果會打擾奉雪學習,那就等到AS考試之後吧。”

“咦?”奉雪剛才确實想說這個的,這倒也不是借口,不過為什麽裏維會知道?

“雖然我不在學院,但學院的新聞我總會留意。”裏維輕快地眨着眼。

奉雪讪笑,看來當初那位留學生傷心轉學的事,在社群中流傳的範圍還是很廣的嗎?

車駕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前方的一樹白色的重雲花像是沒來得及修剪,因此微微垂到地面。

車子要開得慢些,免得剮蹭了什麽。

裏維突然放下了車窗,窗外有一枝重雲剛好蹭在車窗上,落下了一朵如人巴掌大的雪白花朵。

裏維輕輕撚起那朵花,花枝在指尖輕輕轉動了一會,讓那淺淡的香氣在四周緩緩散開之後,便将花朵遞到了奉雪面前。

“見着您的時候,我心中卻生歡喜。”

“重雲花的花語是‘重逢’,我也許曾與您見過呢。”

奉雪看着遞到面前的重雲花,不太确定這是不是王子拉攏人心的技巧,但看着裏維那雙碧綠的雙眼,她沒有在裏邊看到什麽負面情緒。

奉雪正要接過,手指掠過花瓣,卻見裏維将那朵花輕巧地收了回來,笑着将重雲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裏。

“只是半路落下的殘花,仔細一想,這樣的花并不能送給您。”

“下次,我一定會送配得上您的花。”

謝青燃的公爵府邸距離垂櫻學院不遠,加上今晚實行交通管制,清出了一條暢通無阻的長路。

車駕很快就到達了學院。

只是車子并沒有停在學院外的林蔭道上,而是徑直駛入了會場,打算繞到會場後方停車。

“我今夜來參加舞會的事,并沒有太多人知道。”

裏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奉雪笑了笑。

“今晚的舞會,算是我第一次出席正式的社交場合。”

奉雪知道裏維身份有些尴尬,不喜歡他的貴族也很多,任何場合都有可能與那些貴族起正面沖突,因此這些年來,他不是在阿蓋爾公爵府,就是在王庭裏,如同脆弱的蒲公英一般,被重重保護着。

很有責任感的奉雪:“請您不必憂思,我會握緊您的手。”

絕不會讓咱雙方的表态被搞砸。

裏維受寵若驚:“……謝謝?”

夏日舞會的會場裏早已聚滿了人,姿容端麗的少年男女與陪同而來的長輩說了一聲之後,就投入了自己的交際圈。

觥籌交錯,衣香鬓影,金色的碎光落在人們身上,華服珠寶熠熠生輝,璀璨閃耀。

首都劇院邀請來的專業樂團坐在高處,随着指揮輕輕奏響着聖斯威第七篇章第六小節的重雲花夜曲。

這實在是首适合美人拉着裙擺,紳士躬身邀請與人共舞的曲子。

可惜現在在場身份最高的阿蓋爾公爵,好像并沒有下場跳舞的意思,還在與其他勳貴聊天。

“在等誰啊?”

貴族家的少爺小姐們拿着無酒精飲料,站在絲絨窗簾垂下遮擋的立柱後,小聲議論着。

“就是在忙吧,謝公爵府的人也還沒來。”

有些人并不在意,喝了點飲料之後,就打算在會場中逛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麽漂亮的家夥能一起玩一玩。

“特招生裏那個帖子最多的鹿瑤是不是也來了?在哪裏?”

“那邊,好像正在被人欺負。”

“她怎麽總被人欺負啊?真有意思,也不帶我。”

……

少年人的話也許有惡意,也許沒有。他們只是輕忽地開着玩笑,并沒有将鹿瑤看作是一路人。

門口處一陣騷動,那是謝家的兩名雙生子來了。

謝思一入會場,便立刻被少年少女們團團圍住,而謝桢掃視了一圈會場,就走到了自己相熟的圈子裏。

明明奉雪和裏維比他們提前出發,結果現在卻還沒有到達會場嗎?

“謝思,你家姐姐怎麽沒來?她今晚不出席嗎?”

有的同學問話十分有目的性,他們本就是為了奉雪才來參加舞會的,如果奉雪不在,還不如立刻回家打游戲。

“來了,可能還在路上。”

至于為什麽會遲一些……謝思微垂眼眸,一邊與身邊的人談笑,一邊大不敬地想着。

一定是因為王子殿下是個喜歡壓軸的番位癌。

夏日舞會在晚上七點三十分鐘正式開始,而在秒針指向三十分的那一刻,會場大門再次打開。

穿着白色王室禮服,肩上挂着披風的金發王子,迎着璀璨的燈光走了進來。

歡快的樂曲停下了。

樂團首席起立,對着大門躬身行禮。

“嗒,嗒,嗒”,硬底的羊皮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紅色的披風掃過光潔的地面。

俊美如神的王子只往前走了兩步,就緩緩停下,随後側立轉身,朝門外伸出手。

傳說女神萊耶降臨人間時,也是穿着一襲白裙。

女神在土壤中種下花種,花種瞬間生發,生出了燦美的神花,而在那花之中,則孕育着鲲,鲲自花中墜落,見風就長,巨大的獸類背負着女神翺翔于空,降下了一場惠澤大地的雨。

那沐浴在聖光之中,身着白裙的身姿是多麽聖潔而美麗。

這幅《萊耶的恩賜》就挂在教廷的禮拜堂裏,大多去禮拜過的人,都見過這幅畫。

不過就算那位少女今晚也穿着白裙,但類比女神實是不敬。

衆人心中如此想着,但又忍不住去看着來人。

心中半真半假的唾棄,謝公爵府的人真是招搖。

奉雪小心地握住了裏維的手,與裏維一同走到了金色的燈光下,随後她就看到頭發花白,身材依然高大健壯的阿蓋爾公爵走到了他們面前。

“親愛的孩子,尊敬的殿下,願女神萊耶與您同在。”

阿蓋爾公爵光明正大的對着裏維行了下臣之禮,随後看向朝他行禮的奉雪微微一笑。

“夜安,美麗的小姐,請代我向謝青燃公爵問好。”

随後阿蓋爾公爵就走向舞池邊緣,周圍人群都如分海般散了開來。

“我腿腳不便,就由王子殿下來進行開場舞吧。”

阿蓋爾公爵笑容爽朗,說出來的話卻是帶着命令語氣的陳述句。

他是在戰場上服役超過二十年的老将,那雙鷹眼掃過全場,一些站在陰暗處蠢蠢欲動的貴族,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就隐入人群中,沒有發出聲響。

他們都認得裏維.阿蓋爾,奉雪如今站在裏維身邊,也代表着謝青燃的态度。

謝青燃很聰明,如果是謝思或者謝桢直接站在裏維身側,那麽就明确表示了站隊。

如今奉雪作為王子的舞伴出場,可以說是謝青燃表明了态度,日後有個萬一,也可以說只是陪同出席了一場舞會罷了。

該死的謝青燃和阿蓋爾,知道夏日舞會不會有太多反對派,如果是在王庭,或是在垂櫻學院之外的正式場合,他們的聲勢就不一樣了。

反對裏維的貴族們擡眼看着四周,牙根緊咬。

……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年輕人。

貴族的爵位傳承,到底還是要給下一代,這确實是個不太暴露野心,又很容易籠絡人的地方。

不過他們也不是真的全無辦法。

舞會上悠揚的音樂響起,明亮又高亢的聲音,正适合今日的開場。

金發的王子與黑發的少女随着音樂步入舞池,那柔韌的身姿,優美的舞步,令在場衆人目眩神迷。

“救命,要不是對方是王子,我真的要沖動了。”

一個站在謝桢身邊的俊俏少年望着能與奉雪共舞的王子,眼紅得快要滴血。

“往年奉雪都不太和男人共舞,該不會這個人,她……”有人意志開始動搖。

“不,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不該不相信奉雪。她說過的,她心裏只有學習,畢業之後才會考慮天殺的狗屎戀愛!”

“所以我才一直忍耐啊嗷嗚!”

……

謝桢聽着那些越來越魔幻最後還發出汪叫的對話,忍不住往外走了一步。

他盯着舞池,在辨別了奉雪的口型後,他原本緊皺的眉頭微微散開,嘴角彎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黑發的少女正盯視着王子脖頸處的紐扣,并沒有與人對上視線,嘴裏似乎也在念念有詞。

但那絕不是在與金發王子進行什麽戀愛交流。

而是在念……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旋轉,伸手,彎腰……”

奉雪在念着舞步順序。

裏維果然是個心理素質很強的王子,即使奉雪表現有些詭異,但他依然沒有出聲詢問。

而是溫柔地低下頭,也跟着奉雪的舞步指示,以最佳力道帶着奉雪完成一系列旋轉,小跳步的動作。

在舞池中,穿着裙擺更大的裙子,轉動時也許會更好看。

但奉雪的裙子随着舞步輕輕搖擺,如花散開,在舞池中劃出了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

少女動人的眼波偶爾落在舞池之外,被那若有似無的視線掃過的人,都仿佛被人撥弄了心尖。

要讓欲念滋生,這已足夠了。

輕顫的弓弦拉盡了最後一聲長音,雪白的裙角劃過紅色的披風,柔軟的手腕在半空中緩緩下落,少年的長腿輕輕并起,黑發少女與金發王子齊齊站在舞池中央,開場舞結束了。

片刻後,會場響起轟然的掌聲,随後音樂再起,無數少年人齊齊步入舞池,而奉雪與裏維則微微躬身,離開了舞池中心。

“殿下,您今天的表現非常好,沒有一個貴族會在您的這場開場舞後,仍對您口出惡言。”奉雪微笑着對裏維說。

裏維則小心地将奉雪帶上臺階:“托您的福,因為您握緊了我的手,我才舒緩了緊張的情緒。”

“既然您已經不緊張,那麽接下來就是您的主場了,請放寬心,女神萊耶正看着您。”

少女清甜的聲音在裏維耳邊掠過。

很快,阿蓋爾公爵帶着一些貴族走了過來,裏維揚起微笑,掌心卻突然一輕,那黑發少女已不在他的身側了。

在絲絨窗簾掩印的露臺上,幾個平民學生正透過敞開的門窗看着舞池內的景色。

“明明只是個學院的舞會,弄成這樣可真誇張。”

“要去跳舞嗎?”

“不了,要是踩了誰的鞋面,我可不想被扇耳光。”

站在一旁的時雨則調整着手套,輕巧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時雨,你去哪?”

“啊……自然是邀請美麗的小姐與我共舞一曲啊。不然這麽貴的衣服不是白穿了麽?”

時雨笑得眉眼彎彎,走入了會場之中。

幾個穿着白色長衫的人從他面前走過。

舞會中,有穿着現代禮服的人,也有習慣穿着傳統服飾的人。

以時雨的身高,一低頭就能看到那幾人的脖頸上,似乎都戴着同樣款式的項鏈。

三粒水滴狀的藍晶石。

是教廷的人。

其中一人停下腳步,他微側頭,白色兜帽下的雙眼直直看着時雨。

【開始工作了嗎?】

那人的口型如此,時雨微微躬身,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放在眉心輕點,這是教廷之中下位者對上位者的禮儀。

【如您所願。】

高大的少年嘴角含笑,那雙下垂的狗狗眼依然閃耀着純潔無瑕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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