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毀諾,我歸來

謝思站在首都十二區的酒店裏,他所在的套房有大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圓形區域。

聖斯威首都一共有三十個區域,不同的功能區,不同的人員聚集地。

十二區原本所屬貴族聚集地,但在五十年前,漸漸變成了外國人聚集區。

這裏坐落着大大小小周邊國家的大使館,以及各類對外貿易市場,外國風情園區等等。

謝思之前在學院裏發了火,揍了那些嘴巴洗不幹淨的家夥之後,就要離開學院。

他要做兩件事,一是找到拍照發帖的人,但已經先被裏維截胡了。

那個表面溫柔雍容,心中藏刀的王子,還讓人好心地告訴他,如果有新的進展會告知他。

“告知”?謝思當時就笑了,說我家的事和殿下沒有關系。而且除了那個人,我想應該還有別的線索。我家姐姐被人欺負,還用不着殿下出面,他們哪裏敢支使未來的主君,犯下不敬之罪。

不過既然殿下這樣熱心,這樣體恤臣民,他們也忐忑地接下這份好意。

謝思把奉雪與王子的距離拉在了君臣之禮的範圍就走了,他還有事要忙。

今天的事發酵得太快,太多,太準時,不是有人預備好的他才不信。

因此他也認為照片上那個碰了奉雪的人,也許也是某種算計。

“碰”。謝思光是想到這個動詞,都會牙根咬緊。

好吧,不管是不是算計,謝思都只想把照片那令人作嘔的狐貍精碾碎。

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謝思離開學院之前,還在道上見到了鹿瑤。

那個曾經與他比箭,獲勝了的少女,她像是剛下課,手裏抱着書,像是孩童玩耍一般,一步一跳地踩着地上的花瓣。

等跳了幾步,鹿瑤擡頭見着謝思臉上和嘴角都受了傷,不由大驚失色,雖然猶豫,但還是上前來,想陪謝思去醫務室包紮。

謝思當然沒那個時間。

鹿瑤則咬着下唇,小心地遞出了手帕。

【那麽,摁住嘴角也好。】

纖瘦的少女看着謝思,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大多數人總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們自顧自将人奉上神壇,然後對方稍微做出一些不符合他們想象的事,就要崩潰,大吵大鬧。】

【我……我相信奉雪同學的話,而且不管她怎麽做都是她的自由,別人無權責問。】

【這種好像争風吃醋的行為,太可笑了。】

鹿瑤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本來沒耐心的謝思,也停下腳步點了個頭才離開。

只是等謝思上了車,他透過車窗看向還站在林蔭道上,還一直面露擔憂的鹿瑤嗤笑了一聲。

啊,沒錯,鹿瑤剛才的話說得很正确。

為了這種事就自顧自地争風吃醋真是太可笑了。

可惜,他就是這群可笑的家夥中的一員。

謝思花了長時間經營自己,要紳士,要減少攻擊性,要圓融,這樣身邊才能聚集更多人。

但今天大約是有點破功了。

無所謂,謝思低頭看着早晨那輛把狐貍精帶走的車,他有別的門路,能看到更多更隐蔽的攝像監控。

他一路追蹤,來到了十二區,這個外國人的聚集地。

好吧……能确認的是,那個家夥不是教廷的人。

想來也是,穿得那樣風騷,如果是教廷的人已經被吊死了吧。

謝思不懷好意地想着。

可是車子卻不能再往前了。

再往前就算是謝思的身份也不好進去,大使館太多,要進入需要提出各項申請。

謝思的車子靠在了路邊,這引起了周圍巡邏的交警注意。

交警敲着窗戶,謝思因着臉上受傷,沒有降下車窗。

【這附近不允許停車,請立刻離開。】

前方的司機出示了公爵府的家徽,但仍是不管用。

那名交警像是讨厭貴族,話語裏陰陽怪氣,似乎這輛車再不走,他就會立刻讓人滾下車,将車充公。

即使法律沒有賦予他這個權限。

謝思就笑了一聲,隔着窗戶與那位交警說道。

【我之前發生了一起意外的事故,僥幸被人所救,那人不肯留下姓名,我只知道他住在附近,因此才在這裏逗留,請您諒解。】

少年清雅好聽的貴族腔搭配着謙和的語調,令那位原本氣勢洶洶的交警稍稍軟和了态度。

【既然這樣,做好申請再來吧。】

謝思面無表情,聲音卻有些懇切。

【可是我還要上學,沒辦法申請後就在這裏一直逗留,如果這裏是您的轄區,能請您幫忙就好了。】

原來還是個孩子。交警啧了一聲,像是不太好和孩子計較,随後他又聽到車內的少年繼續說。

【如果您願意幫忙,我想……我可以給您介紹首都的義肢更換所,一切免費。】

謝思的車窗全黑,外面看不到裏邊,裏邊卻能看到外邊。

從一開始交警過來的時候,他就看到這位交警帶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手腕處,有一行黑色的條形碼烙在上邊。

這位交警失去了重要的右手,而一條好的,能令人活動自如的義肢非常昂貴。

交警沉默了一會,随後他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像是嘲諷自己剛才小看車內的少年。即使年紀尚小,這些人永遠知道你最想要什麽,捏人軟肋,讓人難以拒絕。

交警用電子腕表劃過司機遞上來的手機,留存了追蹤車輛的照片。

等有了消息會第一時間告訴謝思。

【你确定是要報答對方?】那個交警在車駕緩緩啓動時,突然問道。

車內傳來謝思優雅流麗的聲音。

【當然。多謝。】

謝思謝過之後,就入住了附近的酒店。

他看着鏡子,覺得臉上的傷口是丢人的證明,他想着這幾天就一邊等待傷口消退,一邊等消息吧。

可誰知……奉雪居然來了短信。

收到這條短信之後,謝思又希望臉上這點淺顯的傷痕不要消退得太快。

謝思難得發了一條近乎撒嬌的內容,請奉雪來接他,畢竟……他受了點傷不是,雖然只是一點。

過了不久,奉雪回了訊息。

【奉雪:好,我會去接你。】

周六很快就來了,謝思沒有等到那輛車再次出現的消息。而年輕人愈合能力實在太強,謝思看着鏡中光滑的臉蛋,啧了一聲,意思意思在嘴角貼了創可貼。

奉雪的車駕已經到了酒店樓下,她來得比上學時間還要早。

現在才早晨七點半。

謝思雖然困惑,但內心也升起了一絲希冀,是不是……奉雪也急着想确認他的狀況呢?

高大俊美的少年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微笑,他搭乘電梯下了樓,大步踏出酒店,就在外看到了站在車外等候的奉雪。

早晨這附近還沒有什麽人,但還有霧氣露水。

謝思趕緊上前,拉開車門讓奉雪進去。

奉雪在車內打量着謝思的模樣,然後微蹙眉尖看着謝思嘴角的創可貼,輕聲嘆氣。

“你應該回家來,讓家人照顧你。”

謝思聳肩:“早就沒事了,而且我本來就不喜歡他們,一個個上趕着挨揍。”

奉雪只把謝思的話當做少年不肯低頭的驕傲。

“那些人出身和我差不多,不是講道理就能制止的,”謝思想起奉雪在論壇發的帖子,“你不要把事往自己身上攬,當時你在場也……”

謝思話沒說完,就見眼前的少女神色堅定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你可以站在我身後。”

聽到這句話,謝思的表情微微一滞。

過去奉雪也曾經說過這句話。

謝青燃帶年幼的他們出去郊游,三個孩子在本該安全的區域玩耍時,卻遇到了不知從哪來的兇惡流浪犬。

在看到那只流浪犬出現的剎那,那時也只有小小一點大的奉雪站在了謝思與謝桢面前,用單薄的肩膀将兩個更小的孩子擋在身後。

【站在我身後。】

小小的奉雪堅定地說。

回憶起往昔,謝思的眼神不由變得溫柔起來,他對于奉雪因為和狐貍精……peng到,心中積存的微妙怒氣,在這時也漸漸散去。

他順着奉雪的視線望向車窗外,卻發現……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這是要去哪裏?”Ding ding

奉雪微一停頓,然後輕咳一聲:“時間來不及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去什麽?”

謝思心跳驟然加快,便看到了奉雪微妙的笑容。

車子很快停下,似乎目的地并不遙遠。

謝思打開車門,看向外邊。

白色的巨型拱門,同色的大理石圍牆,在人肉眼可視的最遠處,隐約出現了幾棟白色的高層建築。

在拱門的最頂部,用金粉描繪了幾個花體字:聖斯威大學。

奉雪雀躍地跳下車,對着謝思招招手。

“時間快來不及了,接了你就要去聽講座啦!這可是去年AS文學科第一名的經驗分享會呢!”

奉雪歪頭看着謝思,像是試圖解讀他的神情。

“學生的本分就是學習,你也贊同吧?”

“咚——————”

遠處傳來了聖斯威大學的鐘聲,正好八點。

但這清脆的鐘響在謝思聽來,就和什麽古剎廟宇的鐘聲是一樣的。

謝思……心如止水。

聖斯威左側的小禮堂裏,謝思神色陰沉地聽着那個所謂文學科第一名的家夥分享的經驗。

大部分都是老生常談,他能成為第一名,只能說明上一年出的考題,正是他擅長的題材,因此如魚得水。

不過他并不是沒有能夠落地的方法論,審題切題的方法倒是不錯。

但對于奉雪來說,應該沒什麽必要吧。

即使不知道具體排名,但謝思也知道奉雪的成績一直在頂尖的行列。這個人說的東西她應該也知道……

但謝思一轉頭,卻發現奉雪寫滿了整個文檔的筆記。

詭異地認真。

謝思望向禮堂之外,現在正好正好,外邊鮮花燦爛,正适合散步騎馬或者随便幹點什麽。

可如今,他與奉雪聽講座。

講座結束之後,奉雪笑眯眯地合上筆記,感覺又提升了一點,如果是玩游戲的話,那就是打怪經驗+100!

幸好啾啾老師分享了這個消息,待會還要再次道謝才行!

“謝思也覺得不錯吧?幸好我查好了路線,這樣接你、聽課,兩邊都不耽誤。”

奉雪表示滿意。

眼神已死的謝思:“嗯。”

奉雪和謝思站在聖斯威大學門口,對面的車道上,有一輛白色的加長轎車停在那裏。

車身純白,車頭鑲嵌着一塊金制的家徽。

其上雕刻着一條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魚。

寬敞的車內,不像一般的豪車,有着舒适的座椅,冰櫃,音響,而更像是救護車的配置。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坐在滿是醫療儀器的車內,面色凝重地看着坐在白色治療椅上的少年,時刻觀察着他的狀況。

少年側臉看向窗外,優雅修長的手指摁在車窗上,正好對着對面的奉雪。

他微微張口,像是想說什麽,但喉間扣住的金屬束縛器,讓他只能發出輕微的氣響。

醫生看着少年的口型,隐約看出他似乎在說什麽。

醫生将那句話在心中排列組合了好一會,才算是明白少年說了什麽。

【她沒有信守承諾,那麽,我得以歸來見她。】

醫生心中微嘆,生得這樣好看,精神狀态卻先天不穩。

那天不知少年看到了什麽消息,又是喜悅又是憤怒。

卧室內一片狼藉,一半損毀,一半卻還詭異地保持原狀。

就像這個少年天生被撕扯成兩半的靈魂。

極致的喜悅,與極致的憎恨。

“我們該回去了,葉瀾少爺。”

那名少年依然不曾回頭,直到奉雪搭乘的車駕在長街上消失,他才輕輕點了點頭。

【我,想快些見到她。】

少年作着口型,臉上是任何人見了都會為之傾倒的動人微笑。

如果他能發出聲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甜膩,如同塞壬般引人沉淪的聲音。

【她将給予我獎賞,還是懲罰?】

亦或這句話反過來說,他将給予對方,獎賞還是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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