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去趙一霸家前,兩人去了趟超市。這趟超市逛下來,蔣姜江可算見識了趙一霸的矮矬窮,蔣姜江肯定自己出門的時候,一定是關門沒關好,把腦袋給夾了才會跑出來跟趙一霸吃飯。
在私房菜館門口趙一霸抱樹死活不撒手,導致蔣姜江被圍觀不算;在超市買菜,趙一霸摸遍渾身上下所有口袋,角角塊塊掏出來還夠不起菜錢,最終蔣姜江刷了卡不算;最讓蔣姜江扶額的是:趙一霸掉了個硬幣,當然掉硬幣也不是什麽糗事,所有人都有失手的時候,可趙一霸這個硬幣有點不同,它掉在地上先轉了個圈然後滾了出去,趙一霸追了幾米路沒追上,被路過的漢子踩在了腳下。好麽,踩了就踩了,踩完了也該挪腳了,趙一霸還巴巴地等着撿錢呢。那漢子也在等,等人,踩着趙一霸的硬幣沒有讓開,人壓根沒往地上看。
趙一霸盯着人家的鞋,也不知道喊人,直到漢子被他吓了一跳彈開了,趙一霸才彎腰撿起錢。
漢子頗為抱歉地說,“喲,踩着你一毛錢了,你得吱一聲啊,你不吱一聲我真不知道踩着你錢了,不好意思哈。”
“吱一聲……”蔣姜江滿耳都是那句“吱一聲”,他默默地轉身,買了副墨鏡、口罩戴上,他真的丢不起這個人。趙一霸撿起來硬幣,還放嘴邊吹了兩下,他活得那叫一個旁若無人,無所謂別人的目光,活得這麽自然、這麽理所确實需要勇氣,如果換作是蔣姜江他不定有這個勇氣,當然啰,這個假設在蔣姜江這是不成立的,他不可能讓自己落到這種窘迫的地步。
被生活磨了幾年的趙一霸其實還是開了點竅,他把那些角角分分收好後,去提蔣姜江手裏的購物袋。
蔣姜江瞧見他拇指上纏了紗布,順口問了句:“怎麽?爪子被剁了?”
“沒有剁。是我不小心割到了。”趙一霸回答的挺老實的,他半個月前裁剪樣稿,美工刀從尺子上滑了出去,把手頭上的小動脈割着了,跑去小診所流了一路的血,在診所縫了好幾針。
“真蠢得一逼啊你。”就趙一霸剛才的各種行徑,蔣姜江聽他這麽說,也不足為奇了,他嘴巴上刻薄道,“蠢成你這樣也是前所未有,你說你爸怎麽放心讓你活着?哥,你幹脆随你爸去了吧,我看你活着都受罪。”
趙一霸動了動唇,低聲道,“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行吧,你能照顧好自己。”蔣姜江看着趙一霸翹着受傷的指頭提袋子,他內心小小地掙紮了下,要不要紳士一回照顧下病患,幫他提?但很快,蔣姜江讓這個念頭從腦海裏消失了,他說,“不對,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關我什麽事。回去拿你那破爪子給我敲敲背,我看你讨好老家夥那手法還不錯。”啧啧,蔣姜江對十多年前跟着他爺爺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真記憶頗深,小時候蔣姜江試圖指使過趙一霸,比如替他熬粥、給他捶背、幫他跑腿等等,可因為大人的阻撓,蔣姜江沒有将這些貫徹實施過,這次趙一霸失去了所有的保護罩,他可是卯足了勁要支配支配趙一霸,這種行為有點類似于要彌補童年未被滿足的缺憾。
“蔣姜江,謝謝你。”趙一霸說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只有他自己聽的到,他慌亂地笑了下,朝蔣姜江晃了晃購物袋,意思是謝謝他今天給他付菜錢。
“什麽?”蔣姜江錯愕,頗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嘿,這小子竟然忘了他随意一句話刮掉他萬多票了。蔣姜江看着趙一霸悄悄紅掉的臉,剛才那一閃而過的笑容,他心髒猛地亂跳了兩下,他想掰過趙一霸的臉,狠狠捏他兩下:嘿,這小子,真白活了,越長越娘們!
趙一霸在回去的途中,路過他包紮傷口、換藥的那家診所,他說,想趕在人家診所關門前,去拆線。
“你那點螞蟻大的力氣能把傷口割多深啊,還縫針?真了不起!”蔣姜江挺不滿的,和趙一霸折騰不少時間了,早過了吃飯的點,他說了兩句,還是放趙一霸下車了。
蔣姜江摸着被餓得扁扁的肚子,左右覺得自己是世界第一善人,耐心也極好啊!耐心極好的蔣姜江在大概十分鐘後接到趙一霸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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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哥,你高擡貴手消停消停啊,別鬧了,趕緊滾出來給老子做飯吃!”蔣姜江吼道,趙一霸不出來,肯定是在裏面整幺蛾子了。果不其然,趙一霸電話裏說,他手指出問題了,傷口爛了,正挂着吊針消炎。他還知道蔣姜江等在外面,唯唯諾諾地賠了不是,然後看對方準備怎麽辦。
蔣姜江此刻真怒了,趙一霸的生活可真是一團糟,滿滿的槽點。他走進診所,一個護士模樣的婦女招呼他,他也不甩人好臉色,徑直撥開趙一霸遮掩着傷口的紗布瞧了眼,那指頭果真變了色,青黑青黑的一根指頭,拇指內側缺了個小口,樣子慘不忍睹。
那護士一個勁的在邊上嘀咕,說怕是感染了,肉爛在紗布裏,一拆線就一坨爛肉掉了出來,指頭都黑了,搞不好是要截肢的。趙一霸臉色蒼白,緊抿着唇低頭坐着,大抵已經在考慮截肢的境況了。
那護士邊說邊責怪趙一霸,說:讓你打破傷風你省那點錢不打,要是得了破傷風,還不止截肢那麽簡單!
“你們老板呢?把他給我叫出來。”蔣姜江的臉色很難看,冷聲道。
“他有事先回去了。”
“打電話叫他過來。”
那護士想不打,可看蔣姜江的架勢,不得不打,電話一接通,說了兩句,護士搖頭回複蔣姜江。
蔣姜江奪過電話,聽對方解釋兩句,便罵道:“放你媽的屁,我哥這些天都是在你們這看的病,他這爪子要是給截,你他媽的給老子關門前,把蹄子剁了再走!欺負人弱智你牛逼啊!”好麽,蔣姜江一句話把所有人都罵了。
趙一霸悄悄地拉了拉蔣姜江的衣角,他做好了接受最壞結果的準備,沒有考慮過診所會坑人這事,倒有些怕蔣姜江把事鬧大了,給人難堪。
蔣姜江腦瓜子比趙一霸靈活不是那麽一點點,他雖沒吃過趙一霸那麽多虧,但黑心的人他見過不少。他這晚上被趙一霸整得團團轉,被氣得、餓得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忍到現在也很了不起了,最讓他來氣的是“截肢”兩字,嘛玩意啊!他哥那爪子他還沒剁,誰敢先剁?
蔣姜江把趙一霸的針拔了,一把拽起他,對那護士道:“讓你們老板求祖宗,拜我爺爺,保佑我哥的玉指沒事。”
那護士看蔣姜江也不是好惹的角色,讓人指着鼻子罵也沒敢回話。
蔣姜江發動了車子,問:“你跟他這換幾次藥了?”
“五六次,我會被截肢嘛?會截掉一根指頭還是一只手?”趙一霸輕聲問着,還在做最壞的打算,臉色倒是很鎮定。
蔣姜江冷笑一聲,罵道:“傻得一逼,怎麽可能截肢!?人家不說你這爪子難治,你會心甘情願給他們掏錢嗎?他這是讓你花錢買。操,你還得求着他。操。你。傻逼!”
蔣姜江領着趙一霸去了醫院,和老醫生稍微說了些情況。那醫生左右瞧了瞧趙一霸的指頭,把趙一霸一頓好說,大抵是說那診所是坑人的地方,能随便進麽?
蔣姜江插嘴問道,趙一霸的指頭怎麽樣了?
那醫生擰着眉頭又是把那診所說了一通,讓趙一霸來醫院換幾次藥,趙一霸那刀子削了一塊肉,本來切掉那點點肉以後自然會長出來的,可那診所醫生硬是把那死肉給縫上去了,根本和原來的肉長不上去,就爛在裏頭了。本來沒多大的事,愣是整出這些麻煩來。
趙一霸心落了地,眼睛裏蓄了一泡淚,倒沒掉下來。
“我和診所醫生認識。”趙一霸從問診室出來後,在換藥室悄聲說了句。
蔣姜江冷哼一聲,可瞧見趙一霸皺巴着臉忍着疼換藥的模樣,到嘴邊的刻薄話沒說出來。他心裏突然升起種近乎于憐惜的情緒,趙一霸腦子不夠用,打小沒了媽,這會子到社會上來,不定被多少人坑過,今晚要是沒有他,那所謂的相熟的診所醫生還不知要坑他多少錢,把他的指頭坑成什麽模樣。
蔣姜江拍了拍趙一霸的腦袋,他救了他一根指頭,以後,他得更努力的報答他才行啊。
蔣姜江這天也是和趙一霸的那餐晚飯死磕到底了,等他們到了趙一霸的住處,已經十點多了,蔣姜江早餓過頭了。兩人走在狹小的樓道間烏黑,那裏一盞燈也沒有。蔣姜江用手機打着光,自我安慰,權當到貧民窟體驗一回貧民生活,當是為自己積功積德啊。
趙一霸磨磨蹭蹭地走在蔣姜江前面,他屋子裏有點點見不得外人,他還沒有收拾,之前惦記着錢,後來忙着弄手指把這一茬忘了。
蔣姜江跟在趙一霸屁股後面,看他一步一挪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覺得自個面對趙一霸,真的快要步入聖人的殿堂了,“怎麽?不想我進去。”
趙一霸猶猶豫豫地點頭:“嗯。”
這一點頭把蔣姜江給氣得差點吐血,他今天一天!費心費力費錢!這厮來來去去好幾個小時把他折騰的,而今進去個屋門竟然還不情願?蔣姜江不動聲色地問,“讨厭我?”
趙一霸使勁甩頭,望着蔣姜江小聲地說,“很謝謝你。”
“哦。”蔣姜江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些,他說,“那你墨跡個毛線,你以為你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是我不知道的啊?”
趙一霸覺得蔣姜江說的很有理,但讓蔣姜江見到屋內的清醒還是有點羞愧,可一想到蔣姜江為了他跑了一天的腿,他要是因為這點羞愧而讓人到了門口卻進不得屋,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嗯”趙一霸重重地點頭,兩三步跑去開了門,請蔣姜江進去。
蔣姜江抱胸,不走了,挑眉道:“現在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再考慮要不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