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明寧并不是沖着《罪·念》這部電影去的,她是沖着拍攝該片的導演去的,明寧非常崇拜那個李導演。
很久以前,她聯系過李導演,她希望能有機會和他合作,這次明寧好不容易得到了機會,誰知道會莫名其妙的被人推了。
明寧怒氣沖沖地跑去蔣姜江的辦公室,質問他。
“那個劇本是為我哥準備的,我不想讓你出現在裏面。”蔣姜江停頓一下,繼續道:“你要是只想跟李導合作,等下次再找他不就完了。”
“下次?他拍一部電影後要休息好幾年,我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去了。”
“那不正好,你趁着幾年再練練演技,不是我說你,你現在真像個花瓶。”
“江江,你!”明寧被他氣得咬牙,卻無可奈何,她說:“不,江江,我不明白為什麽。為堂哥準備的電影?他一個人能演一部影片?江江,我和哥搭檔的很好啊!我為什麽不能和他演對手戲?”
“因為我說不行啊,所以不行。”蔣姜江回絕地很直接,“行了,趕緊出去,別妨礙我。”
明寧是個倔脾氣,蔣姜江三言兩語打發不了她。
“總之,今天不是你答應讓我去演,就是你給我個理由說服我。”
“不讓你去還需要理由?女主角的演員已經定好了,你跟我這鬧沒用。”
明寧不說話了,盯着蔣姜江,片刻後她冷靜了些,說,“是因為你哥?”
“是。”蔣姜江擡眼看她。
“你不希望我和你哥演戲?”
“對。”
“你,你以前去劇組是去看你哥,不是看我?”明寧問一個字,心就沉一分。其實,很久以前,她就接近真相了,只是她被自己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事實。
“嗯。”蔣姜江迎着明寧質問的目光,淡淡地應道。
“你和你哥,你們……你說你愛的人是……不對,上次車裏……”明寧被自己的猜測吓到了,那些細枝末節拼湊在了一起,那個讓人震驚的猜測使她語無倫次。
“嗯,我去看的人是我哥,上次在車裏的是我哥,我想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哥,我愛的人……也是我哥。”蔣姜江坦白道,他不需要這個女人的糾纏、不需要這個女人做擋箭牌、不需要她有可能對他哥産生的傷害了。
明寧連退了兩步,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小寧子,回去吧。我不可能再讓你和我哥接觸了。”
“我不!這不公平!蔣姜江,你在撒謊,你在騙我!我不信,我不信!”明寧捂起了耳朵,事實太不堪了。
蔣姜江也不理會她,只等她自己冷靜了一點,正兒八經道:“還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托你的福,我現在真的陽痿了。”
明寧“噗嗤”一聲笑了,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她說:“我不會祝福你的。”
“我不需要。”
“我會把你們的事情說出去的。”
“說去吧。”蔣姜江拿着沒點着的煙在桌上點了點,說“我別的本事沒有,唯一擅長的就是斤斤計較、有仇必報。”
明寧笑過哭過後,冷靜了不少,自嘲道:“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看上你?你這個變态,又小心眼又讨人厭。”
蔣姜江點頭表示認可。
“蔣姜江,你哥是被你逼的吧?”
蔣姜江回憶了一下,最開始好像是的,後來似乎又不是了,後來好像是他哥在追逐,他卻心生過放棄。
“對啊,我哥是被我強迫的。”蔣姜江點了點頭,說,“小寧子,你以後不要再纏着我了,你已經影響到我和我哥的生活了。”
明寧呸了他一臉,說:“我才不願意見到你了!膽小鬼,欺騙我的感情!”
對于明寧而言,蔣姜江在某種程度上确實“欺騙”了她感情,雖然他兩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嫌疑。
蔣姜江把劇本交給趙一霸,怕趙一霸無法理解人物的心理,他甚至還請了心理醫生來替他分析這種人物,以便于趙一霸能更貼切的演出。
到手上的工作,趙一霸就算不是十分喜歡,也從來不會拒絕。
第一遍看劇本的時候,趙一霸很快便被劇情所吸引;再深入對人物進行剖析時,趙一霸有過抗拒,那人物的陰暗面讓他有些受不住,那種毀滅感以及無意義感,使他變得很消極。
電影開拍後,一切都很正常,趙一霸表現的很不錯。随着劇情的深入,兇手漸漸浮出水面,趙一霸飾演的角色越來越癫狂。他在寫字樓的高層裏,一點點逼着他的“獵物”自殺身亡,可當他看到死去的人時又尖叫着要他醒來。這個角色在一定程度上,是個有心理疾病的人。
趙一霸捂着臉嘶吼着、尖叫着,舉起辦公椅砸向窗戶,似乎是試圖用這種方式,逃脫這件房屋的束縛,企圖奔向更遠的夜空。當然,他沒能砸碎玻璃,導演喊了停,效果很不錯,只拍了兩次就通過了。
趙一霸停止了砸窗戶的動作,雙目赤紅地看着外面,保持着最後的動作,沒有立即離開。小付趕緊倒了些熱水過去。
蔣姜江皺了皺眉,真的很激烈的,有那麽一瞬,他緊張地以為趙一霸真的癫狂了,他是為自己的內心的矛盾而痛苦着,但是這樣的人又不像趙一霸,不,他當然不是他哥,這只是他哥在飾演的角色而已。
蔣姜江正要走向趙一霸,導演叫住了他。
李導演有五十來歲,微微有些發福,但看上去仍舊很年輕,他為人比較開朗,是個資歷很深的導演。他對蔣姜江說:“蔣董,你最好給二少(圈內人對趙一霸的昵稱)請個心理醫生,我看他可能有點入戲了。”
蔣姜江一愣。
他忙繼續道:“我不是說二少演得不專業,他很專業,但是入戲這種事誰都有可能發生,小心為上。二少幹這一行年份不久,他把自己的內心向這個角色暴露的太徹底,他不會保護自己。”李導演說完拍了拍蔣姜江的肩,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那一席話讓蔣姜江心裏一沉,着實有些慌了,他從來沒想過還有入戲這麽一說,若是趙一霸入戲了,那瘋狂、陰暗的角色不知會帶給趙一霸怎樣的傷害。
接過小付手中的毛巾,蔣姜江給趙一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臉色蒼白,還在喘息,喝了些熱水,情況好轉了些,卻似乎有些不大認人了。
蔣姜江摟着趙一霸的胳膊,感覺到他的身子在他手下微微顫抖着,他們沒有坐電梯。趙一霸這種時候有些排斥呆在那麽密閉的空間裏,蔣姜江便陪着他走樓梯。
“很難受嗎?”蔣姜江問趙一霸。
趙一霸搖了搖頭,他很努力、真的真的很努力了,這樣的場景他自己演練過很多次。
最開始時,他很不能理解這個人物為何會用各種計謀害人自殺,而後躲在角落露出那樣猙獰的、有快感的笑。趙一霸演習過很多次,對着鏡子笑,想象着看着別人痛苦,自己得到快感,該露出怎麽猙獰的、陰暗又帶着些最為純粹滿足的笑,笑過後又會有矛盾的、茫然的表情。
就像李導說得,趙一霸在鏡頭下表現的很不錯。他不是一開始就做得出那樣的表情,他也無法理解這個人物,他對着鏡子笑久後,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沒有什麽是必須的,沒有什麽是絕對對、或絕對錯的,在人的內心深處有一個點,只要牽引出來每一個人都有無數個理由走向自我滅亡,而這個點亦是真實的,只是不被人發現而已,存在不是必須也不是絕對的。
“哥?你還好嗎?”蔣姜江見趙一霸在神游,搖了搖他的胳膊,遲疑道:“哥,要實在不行,我們不拍了?”
導演的話讓蔣姜江有些後怕,如果真的入戲太深的話,那豈不是他家小耗子得像那位主角一樣,接觸到人心底那麽陰暗的一面,最終只能以自毀的形式選擇解脫。
“不!”趙一霸忽然激動地喊了一聲,掙開了蔣姜江的懷抱,“不!我要做,我要工作!我可以做到!我可以!”
蔣姜江被他突然起來的轉變吓了一大跳,忙舉着手,往後退了一步,靜靜地看着趙一霸,他已經認同導演說的話了。他之前還只當他哥有天賦,演得好,不,他哥不只是天賦好,他付出的努力絕對比他們看到的多得多。
蔣姜江忽然發現這是個錯誤,給他哥選擇這個另類的角色是個錯誤。他哥不聰明,導演說的對,他把自己的內心暴露的過于徹底了。他在了解、接觸這個角色的同時,作為交換的是自己內的內心,那個角色的心接觸、感染了他的心理。趙一霸不懂得如何取舍、如何保護自己內心不被侵害。
其實,早在拍攝《國與色》時,趙一霸就有這樣的情況了,只是,當時蔣姜江誤将趙一霸的情緒全歸結于他們之間的矛盾。
“哥,是不是很不舒服?”蔣姜江擔憂地問道。
趙一霸抱着胸,緊了緊身前的衣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了,他說:“江江,不要和我說話。”
“喔。”蔣姜江心沉入谷底,這樣的話趙一霸不是第一次說,卻是他第一次看到趙一霸說這話的表情,将自己包裹起來,拒人于千裏之外、沉默的表情。
趙一霸不再往樓下走了,昏暗的樓梯間讓人氣悶,他推開門,走到了走道的盡頭,站在窗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