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翡翠坊自打開門迎客起,從來都是莺歌燕舞的大好光景,坊內更是花香四溢,擡頭俯首随處可見各色花香柳眉,香濃色豔。道是□□滿園關不住,整條花街就屬翡翠坊門口的芳香最為濃厚,引得多少穿綢子褲的闊少爺沉淪在蝶舞蜂飛的溫柔鄉裏,名香熏衣,香湯沐浴,沾染了一身香豔豔的花粉。

坊裏藝閣上的花卉是由沈奚供着,坊內姑娘們想要的特制香料,也是托左程從沈奚那裏要來的。坊裏的姑娘皆以花為名,叫什麽名就搽什麽香粉。叫了牡丹,便搽國色天香的牡丹香。叫了芙蓉,便搽映水碧泱的芙蓉香。坊裏的莺莺燕燕都只是聞着沁人的花香和香料,聽着街巷間關于花匠貌美的傳聞,卻從未一睹調香花匠的真容。

“你呀,這次去把那個小花匠也給我弄來。每次都是花來人不來,這不是存心要繞開我的翡翠坊不成?這街上不是都說他呀,長得貌似潘安,面賽檀郎,我這會倒要擦亮眼瞧瞧,對煙花柳巷都避之不及的男人長什麽樣!”

左程站在花卿居的栅欄外無奈地撫着額角,想起出城前被月娘千叮咛萬囑咐了一番。

“真是……城裏都出了命案,躲都躲不及,誰還肯進城?”

左程拉着裝滿牡丹和芍藥的木輪車,沿着翠竹林外踩出的車道行走不表,車輪吱吱呀呀地轉動,身旁跟着的是花匠。

“這次送去牡丹和芍藥都是當令的花,以前的人分不清這兩種花,就把牡丹叫‘木芍藥’其實,牡丹是花中之王,芍藥是花中之相……”

沈奚見左程不開口,以為是厭煩了自己總是嘀咕些花花草草這些有的沒的,便住了口。此時左程卻忽然開口道:

“哎呀……城裏最近這麽不太平,沈兄還特意進城,真是受累了。”

他扯着嘴角尴尬地賠笑。

原來是自己多心了,沈奚這才舒心一笑,道:

“哪兒的話,要真算起來,還是我的過失,替人藝花哪有不見面的道理。”

城門附近桂花正開的旺盛,金燦燦的一簇一簇,撲向鼻尖的都是清香淡雅的桂花香。

“城西頭的酒肆應該釀起桂花酒了吧。”左程回頭望着滿樹的亮黃的金桂花喃喃道。沈奚握着嘴咯咯一笑,想起了酒肆的小夥計說起他買酒的趣事。

那也是桂月的某一日,左程去了城中西街頭清淨處有一家小小的酒肆,巴掌大的地方卻很幹淨,只有店家和一位夥計,釀的是桂花酒。店家有個小兒子,還是個挂着鼻涕亂跑的小鬼,看到左程右眼上蒙的黑布就沖過去抱住他的腿肚子,嚷嚷着要跟他做俠盜。

花匠思忖之際,只聽翡翠坊門口傳來清脆嬌媚的說笑聲,月娘搖着扇子,在一片莺莺燕燕的簇擁下走向二人。花匠見這花團錦簇的圍來,不禁立刻羞紅了臉,微微颔首後就把頭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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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可算是把供花的東家給盼來了!”

“在下名叫沈奚。”

“早就聽城中傳聞,說城外住着貌美的花匠,我還當時女子呢。如今瞧見這姣好似美人的面容,若不來我翡翠坊,豈不可惜?”

月娘說罷,用團扇的羽毛尖兒挑起花匠的下巴,輕佻一笑,倒是魅惑,“哎呦,小公子這就害羞了?”

“坊裏要的花這次都拿來了。”左程插了一句。

月娘心知這雜役是替花匠開脫,輕笑着睨眼而視,随即收了扇子扣在胸前。

“也罷也罷,讓街坊瞧見了,還以為我月娘打起小花匠的的主意呢。”接着又是一陣酥魂媚骨的清脆笑聲。

“不是……”沈奚被月娘一調侃,臉上一紅,辯白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他的主意你自然不能打。”一陣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傳來,黎貞搖着扇子悠閑地從坊裏走出,空着的臂彎還不忘摟着嬌豔的美人,身後更是被坊裏粉妝玉琢的美人攢三聚五地擁着,燕語莺聲地走到沈奚身旁,好一派應接不暇的光景。神君笑吟吟地打量着花匠,細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忽然“啪”地收了扇子,捏起他的下巴,指尖一使力,花匠順勢擡頭,衆目睽睽之下,俊朗的臉孔越貼越近,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他這是……做什麽?

也對,他是個萬花叢中過滿地桃花落的罽袍公子,向來随處風流,閱覽美人無數,這拈花惹草輕佻浮薄的把式自己也早該習慣。

“東主可是來迎在下回家的?”黎貞忽然開口道。

沈奚定了定神,推拒開他的手,淡聲道:

“時候也不早了,恩公若是不介意,便一同回去吧。”

笑容停滞在唇邊,黎貞瞬間沉默了,開口閉口都是“恩公恩公”,他的眼中隐隐透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怒意。

“哎呦喂!你們一個二個還看什麽看,快回去給我招呼客人!”月娘在他二人之中掃了兩眼,猜度着不對味兒,便抖了抖帕子把姑娘們打發回去,“瞧花小哥說的,明明還大亮的天呢,何況我翡翠坊何來天黑這一說呢,來來來……今晚啊,是白秀公子登臺唱曲兒,那可是坊裏炙手可熱的頭牌!多少公子哥求都求不來呢!”

“不了不了……”沈奚連連推脫,“院裏還有草藥要打理,我和左兄這就把花卸了,那先行告辭了。”

“誰說……在下要跟東主回去了,嗯?”黎貞臉上的愠怒之色愈發明顯,從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刷的一聲抖開折扇,緊了緊臂膀裏摟着的妖媚歌妓,回身進了翡翠坊。

“恩公留步……”沈奚喊住他,“我把提燈留在這兒,恩公若是想回來了……”

“又是誰說你的恩公今晚要回去,嗯?本公子今晚留在這兒過夜。”

“那……那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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