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約
“籲——”馬蹄猛然高擡,奔馳的車隊在半道突然停了下來。綠蟻一個沒抓穩跌進了陸紅塵的懷裏,羞得臉都紅了。
突然聽到“嘶”的聲音,綠蟻急忙起來,怕自己壓到了陸紅塵的傷口。誰知道一擡眼對進一雙充滿笑意的眸子裏。
陸紅塵輕笑,“小姑娘這麽年紀輕輕的就懂得投懷送抱了?”
綠蟻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經得起本姑娘投懷送抱嗎?”說完才恍然自己說了什麽,一臉懊惱地低下頭。
陸紅塵失笑,搖搖頭,問道“外面是怎麽回事?”
綠蟻一時心虛,沒來得及鬥嘴,簾子一掀,整個人就不見了。
陸紅塵坐在馬車裏,外面的動靜時斷時續的傳來。
“我是唐天容。”
“唐門大公子唐天容?”
“是。”
“何事?”
“我找葉孤城。”
“你是葉孤城?”
“是。”
“拔劍吧。”
“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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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為何?”
“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你竟然乘我不在時調戲我的妻子!你說我該不該殺你?”這句話說着時還伴着破空的聲音。看來已經出手了。陸紅塵嘆了口氣。這江湖上最難解釋的就是誤會,解釋去解釋來解釋不清楚就只有動手。然而動手又能解決所有嗎?
陸紅塵又嘆了一口氣,是為了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這個不知道是被誰推出來當試路石的倒黴鬼就要死了。
他一動手,葉孤城必然拔劍,而葉孤城拔劍,他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條麽?陸紅塵一向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他這雙眼睛,不僅能打動人,也能看透人。至少能看出這個人絕不是葉孤城的對手。
但這一次陸紅塵發覺自己大意了,因為他在聽到葉孤城拔劍的聲音的同時還聽見了一陣笛音。這一個人或許不是葉孤城的對手,但倘若他有幫手呢?還是暗箭傷人的那種。這是陸紅塵今天嘆的第三口氣。
過了許久,綠蟻才垂頭喪氣的回來。一回來,陸紅塵仍是笑着招呼她吃點心。綠蟻看着陸紅塵的笑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抓起點心往嘴裏塞。
等到嘴裏的第一塊點心吃完,綠蟻突然停了下來,看着陸紅塵“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陸紅塵靜靜在一旁看着,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聲安慰。
等到綠蟻哭完了,陸紅塵才輕柔地問,“怎麽了?”
綠蟻抽泣着說,“城主,城主,他要死了——”說着又哭了起來,還越哭越大聲了。
陸紅塵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臨近決戰,這時候葉孤城突然重傷,只有一個解釋,有人不想讓葉孤城贏。但葉孤城那樣一個劍客,要他輸幾乎就是在要他命。
“別哭了,我或許有辦法。”他和這個小姑娘相處時間也不短了,內心是把他當自己妹妹看的,現在看到他哭得這麽傷心,內心也十分不忍。
“什麽辦法?”綠蟻抽泣着看着他。
“我也會點醫術,不如讓我去看看?”
綠蟻聽聞,哭得更大聲了。哭得陸紅塵頭大,“你再哭下去你的城主可就真沒救了。”
“你連自己都醫不好,還,還醫城主。”綠蟻邊哭邊說,看陸紅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那些江湖騙子。
“每個人醫術精通的方面不一樣,我精通的就是毒。”陸紅塵笑着說,絲毫沒有被綠蟻懷疑的目光傷到自尊的感覺。
綠蟻盯着陸紅塵看了半響,突然抱起陸紅塵就跑,再放下來已經是在葉孤城的馬車內了。陸紅塵對上葉孤城的目光,無奈地笑了笑,才開口問道,“你中毒了?”
葉孤城頓了一會兒才回答,“是。”
陸紅塵開心地笑了,“正好,我對毒這一塊比較精通,能否讓我看看?”
葉孤城笑了,随意地将手腕遞出去,“我自然是相信朋友的。”他說是這樣,但陸紅塵卻看出來了,他并不相信。
陸紅塵并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能不能救他的朋友。他相信他能。但随着時間的流逝,陸紅塵的眉頭越皺越高,脈象竟然顯示——葉孤城未中任何毒!
陸紅塵将手收了回來,對上葉孤城的目光,突然有點心虛,真是自己打自己的嘴,“你的毒,我無能為力。”
葉孤城坦然的點點頭,似乎早有所料一般。還反過來安慰陸紅塵,“唐門唐家的毒是天下的一絕。”意思就是你解不了也很正常。
陸紅塵搖搖頭,只要是毒讓他看一下就能解,但現在他連一點點中毒的跡象都看不出來,那他就拿它沒辦法了。
陸紅塵又被綠蟻抱了回去。葉孤城握着劍端坐在車裏,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說,“不要做多餘的事”。
不知道他是在對誰說。只聽見過不了一會兒又是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傳來,一只渾身雪白的鴿子飛向湛藍的天空。
九月十五的前一天,九月十四,晴。
兩位主角還未到,已有好事者設下驚天賭局,是勝是負,是崛起還是埋沒,端看此一賭。而因着幾次變化的消息,已有數十人喪生在這場賭局中。畢竟,人死了,賬就兩清了。這場賭,還未開局,便沾了血。
京城的人急得團團轉,他們迫切地希望知道那個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葉孤城真的負傷了?若消息為真,那這場決戰的結果就毫無疑問了。
現在他們最希望見到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葉孤城,還有一個就是據說傷了葉孤城的蜀中唐家的大公子唐天儀。
這兩人任何一人出現都能證明這消息的真假,然而,這兩人都不見人影。
于是京城的豪傑只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甚至螞蟻都要比他們好上一些。因為螞蟻只用擔心他們的命,而他們需要擔心的除了他的命之外還有他們的臉面,他們的名氣,他們的欲望。那些既可以成就他們也可以輕易毀掉他們的東西。
他們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比試看作是可以從中牟利的工具,現在這把工具快要了他們的命。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自那天回來後,綠蟻就沒再理過陸紅塵,這樣,陸紅塵連最後一點打發時間的樂趣都失掉了。幸好已經離京城不遠。
在快進京城的時候,車隊停下了。綠蟻将陸紅塵從一輛馬車裏抱進了一輛軟轎中,最後自己也跟着坐進了這頂軟轎。
這頂軟轎似乎是憑空出現的,不僅如此,還憑空出現了許多白衣的女子。個個美若天仙,偏生武功還不弱。
然後就是一陣濃郁的花香,軟轎動了起來,擡轎的人竟是剛剛那幾個白衣的女子。陸紅塵透過紗簾看到,前面還有幾個白衣女子,她們手捧花籃,在前面撒着鮮花鋪路。剛剛那股濃郁的花香就是從花籃中傳來的。
當然,陸紅塵也看到了葉孤城,他走在軟轎的前面,幾個女子的後面。挺直的後背,潔白如雪的衣服,檀香木座的珠冠,令人非但看不出他有任何受過傷的痕跡,還威嚴高貴如巡視的君王,令人仰視。
陸紅塵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這幾天,葉孤城的傷加重了,身上的血腥氣味連綠蟻都聞得見,因此綠蟻才老是不理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希望破滅的陸紅塵。
這世上比陸紅塵功夫高的人不多,但比綠蟻高的人那是數不勝數。更何況這次兩大絕世劍客決戰,江湖上有名有姓有追求的江湖人決不會錯過。京城的亂象,陸紅塵不看也能想出來。
作為決戰的一方的葉孤城,世上頂尖的劍客,即将和世上另一個頂尖的劍客決戰,他絕不允許別人看出他半分的不妥。
陸紅塵只是對此行的目的地不太了解,但他想一想也明白了,能讓葉孤城一進京城連休息都顧不上的事只有唐天容了。他竟還沒死。他竟在京城。葉孤城竟知道。陸紅塵想着想着皺起了眉。
春華樓裏,京城城南城北兩大勢力的當家剛剛定下驚天賭約,樓裏寂然無聲。突然,風從窗外吹過,大家就突然嗅到了一股奇異的的花香,然後就看到六個烏發垂肩,白衣如雪的姑娘從街道的盡頭走了過來。提着滿藍鮮花,從街道盡頭一路撒上來,将這鮮豔的菊花,在街道上鋪成了一條花氈。
一個人踩着鮮花,慢慢地走了出來。他漆黑的頭發上,戴着頂檀香木座的珠冠,身上的衣服潔白如雪,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宮廷,又像是飛仙降臨人間。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葉孤城哪像受傷的樣子!葉孤城竟沒有受傷!已是沒有疑問的結果又突生懸念。剛剛下重注賭西門吹雪贏的李燕北面如土色。
君王走入了宮廷,飛仙走入了人間,但這并不是結束。四個白衣少女跟在他身後婀娜地走了出來,她們的肩上擡着一頂軟轎,行走間,紗簾被風吹起,裏面人似見非見,只隐約可見是個嬌俏女子的面孔。
這女子是誰?和葉孤城是什麽關系?為何在這個時候将這女子帶來?難道葉孤城心裏也有了牽挂?同樣有了牽挂的兩個人誰會勝出?
一群賭徒個個轉着心思,以為必贏的心生慌亂,以為必輸的心生僥幸,一瞬之間,勝負兩度逆轉,結果仍似水中月鏡中花。
花氈一路鋪到了春華樓門口,又從門口一路鋪到了樓梯口。葉孤城踩着花氈,一路走進了春花樓。
有人心沉了下去,有人得意地笑了。這場賭約,真真是波瀾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