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瞬間,萬籁俱寂。

同學們齊刷刷地望向後排的男生“女生”。

三秒之後,班裏傳出笑聲。

馬白武還不明所以,氣勢洶洶地走到兩人旁邊才發現自己弄錯了性別,不僅弄錯了,對象還是淩琅。

因為淩琅月考故意考250分公然挑釁他的事情,他早就對淩琅積怨頗深,這會兒又在淩琅面前出了糗,于是直接跳過尴尬環節,火氣優先竄了上來——

“怎麽又是你!你自己沒衣服穿了非要穿別人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負同學。”

“聽說你寒假補課全程缺席,一來學校就非要鬧個雞犬不寧才罷休是吧!”

面對馬白武嚴肅和嫌棄參半的責問,淩琅恍如未聞,甚至連頭都沒擡一下。

馬白武還要繼續說話。

哐當。

桌上的水杯被一旁站着的遲炀碰掉了,不偏不倚,淋了馬白武一褲腿兒的水。

馬白武往後一退,指着遲炀厲聲道:“你以前不是我們北高學生吧,你叫什麽名字?”

矛頭突然落到遲炀身上。

原本對馬白武視若無睹的淩琅眉心一皺,想也沒想就站了起來,剛要說話,被遲炀側身擋在了身後。

他望着遲炀寬闊的後背愣了幾秒,拉了下遲炀的衣袖,意思是要遲炀不要接話,讓他來。

然而,擋在前面的人似乎并沒有會意。

在淩琅看不見的方向,遲炀眯了眯眼。

看來徐圖他們說得沒錯,眼前這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年級主任,确實讓淩琅這個只會默默承受的小悶瓜受了不少委屈。

“抱歉馬主任,不小心碰倒了。”遲炀居高臨下地看着馬白武全面撤退的發際線,勾唇微笑道,“今天挺冷的,我給我兄弟披件衣服,好像不屬于校紀校規的範疇吧?”

全班再次爆發出哄笑,豬叫鵝叫鴨子叫全都有,相比之前的克制簡直半分面子都不給。

“安靜!都給我安靜!”

遲炀一句話挑明了關系,對于淩琅這種孤僻壞學生居然會有噓寒問暖的兄弟,馬主任即使再震驚,也還是自知理虧。

但礙于年級主任的威嚴,他不可能輕易承認,何況淩琅還是個鐵板釘釘的問題學生,至于和他一起被發配到後排角落的同桌,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畢竟物以類聚。

他繼續唾沫橫飛地數落:“高中生沒個端正的儀态,不好好穿衣服,披在身上像什麽樣子?演上海灘還是古惑仔?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帥?”

這不是馬白武第一次胡攪蠻纏,淩琅也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裏過,但自打他針對遲炀的那一刻起,淩琅的臉色就黑得比外面的烏雲還吓人。

淩琅不想再讓遲炀繼續遭受無妄之災,踹開椅子往前走了一步,和恰好轉過身的遲炀撞了個正着。

遲炀擡起右手,伸向他胸前。

他下意識按住遲炀的手,驚愕道:“你幹什麽?”

遲炀沒說話,而是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兩只胳膊塞進袖子裏,然後低下頭,替他把外套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上,從頭到尾表情沒變,只是動作略有一絲霸道。

衣服上那股隐約好聞的味道徹底将淩琅包圍了。

淩琅驚訝地盯着遲炀勾起的唇角,心髒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遲炀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很陌生,但又讓他挪不開目光。

最後一粒扣子合攏,遲炀搭住淩琅的肩:“衣服穿好了馬主任,還有別的事嗎?”

馬主任早被遲炀的态度氣了個半死,烏色的嘴唇抖了又抖,抖了又抖,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被噎出一臉便秘的表情。

遲炀看了眼挂鐘,友情提醒:“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們還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

圍觀的同學們倒吸一口涼氣,乖乖,這啥情況啊,遲炀今天也太拽了吧!

雖然大家集體讨厭馬主任,但畢竟都是生态鏈最底端的學生,除了淩琅,他們還沒見過第二個敢公然對抗他的英雄。

馬白武被氣走後,教室又重新成了一鍋粥,但內容不再是剛才的春雷。

王每激情開麥:“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燒紙,離譜死了!成天拿根雞毛當令箭,活該當了八年年級主任還不升官。”

遲炀的頭號粉絲葉玲玲憤憤不平:“就是,他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秦野倒是挺淡定:“咱們得體諒一下,二百五腦子要是好使,就不是二百五了。”

角落埋頭做題的羅以衡用力擱下筆,一副憋了半天的樣子,想打抱不平,話到了嘴邊又怯懦地咽了回去,只敢跟着其他同學的大膽發言一塊兒點頭。

“……”

突如其來的一場鬧劇,澆滅了春雷帶來的騷動。

直到上課鈴響起,淩琅表情依舊不太好,但氣色卻好多了,脖頸和下巴被遲炀寬大的外套衣領包裹着,蒼白的皮膚終于有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紅潤。

最後一堂課結束,雨還沒停。

淩琅沒帶傘,遲炀撐傘送他回寝室,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走到單人公寓門口的時候,遲炀想跟淩琅一起進去,被淩琅擋在了樓道口。

遲炀:“那我走?”

淩琅“嗯”了一聲。

遲炀:“真走了啊。”

淩琅又“嗯”了一聲。

遲炀沒強求,轉身離開了逼仄的樓梯口。

淩琅并沒有立刻上樓,他站在原處,看着遲炀離去的背影。

雨幕中,遲炀撐着把黑傘,身着單衣,袖口微卷露出手臂,衣擺紮在褲子裏,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倒三角。

淩琅這才想起,遲炀的外套還在他身上。

回到寝室,淩琅吃了碗泡面,然後把所有窗戶關嚴,塞上降噪耳機,杜絕一切聲音後悶在屋子裏畫畫。

一張草圖很快完成了。

畫上的男生穿着北高校服,單手插兜靠在教學樓牆上,棱角分明的下巴微揚,薄薄的鏡片後是疏離的眼神,面前人來人往化作寥寥浮塵,好像都與他無關。

淩琅握着畫筆,筆根點在下巴上看了半天,想起什麽,拿出手機打開相冊。

相冊最近一張照片就是前段時間從那個“和遲炀撞衫打卡”的帖子裏存下的。

照片上,遲炀的表情動作和他畫中的分毫不差。

感受到雙重撲來的冷淡,淩琅皺了皺眉。

這不是遲炀。

淩瑾曾經說過,遲炀是太陽的“陽”,普照大地的那種。

淩琅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抽的什麽風,把這張照片存下來了。

他毫不留情地删除照片,擦掉草圖的表情部分。可他重新落筆了幾次,怎麽也畫不出那個标志性的和暖的微笑。

腦中盤旋的,全是遲炀面對馬白武時,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既挑釁,又有攻擊力。

淩琅又不信邪地杠了兩次,最終扔掉筆,不畫了。

他有點兒不懂了,像遲炀這種識大體懂大局的人,怎麽可能會用那種語氣和表情嗆年級主任?

事發三小時後,淩琅遲鈍的情感反饋能力終于讓他意識到,遲炀那會兒應該是發怒了。

可是,遲炀為什麽會生氣?

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道個歉就行了,以遲炀的性格,不該這麽沖動,主動惹事上身。

畢竟和馬白武有過節的是自己,遲炀明明可以事不關己,一笑置之…………

這種對一個答案的執着欲讓淩琅倍感陌生。

窗外的天空依舊陰雨綿綿,灰色的天幕如同厚重的思緒。

淩琅看了眼時間。

放在平時,遲炀這會兒應該會發消息叫他去對面寝室學習,或者來他寝室來找他。

但一個半小時前,他把遲炀請走了。

遲炀今天應該不會再找他了。

他打開手機通訊錄,翻到遲炀的名字,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關上。

遲炀下午穿在他身上的外套還沒脫,他摩挲了一會兒衣角,側過頭,鼻尖貼在外套衣領上,确認般偷偷聞了一下。

确實是香的。

很幹淨,很好聞。

他又聞了一下,然後閉上眼,把臉埋進柔暖的布料中。

當天晚上,遲炀把淩琅的四個小弟拉到了一個群裏,問他們淩琅和雷雨天的淵源。

遲炀殺了個措手不及,其他三人還沒來得及私聊串通,老實人陳楓就搶先發了言:偷偷告訴你,狼哥怕打雷。

遲炀: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陳楓:不清楚,反正從我們認識狼哥起,他就這樣了。

徐圖:狼哥平時不允許我們提這茬,炀哥最好還是別問,但是也千萬別嘲笑狼哥,畢竟鐵漢也有柔情嘛。

侯思傑:……

劉斐然:我到不覺得,我們是不敢問,但如果是炀哥的話,那一定可以做到的吧!崇拜.jpg

侯思傑:……………

遲炀:放心,我自有分寸。

盤問完淩琅的四個小弟,遲炀随手拿起窗邊的魔方,對着窗外的雨絲梳理信息。

回國前,淩榮江只給了他一點零碎無用的信息,問淩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淩榮江也只是三言兩語地搪塞。

但這問題不大,因為他一向喜歡單槍匹馬探尋謎底。

六面拼好的瞬間,遲炀突然想到什麽。

他打開電腦,查閱了淩瑾飛機失事那天的報道,相關信息并不全面,但每一篇都提到了,那晚是冬季罕見的雷暴天。

遲炀打開《小狼崽觀察日記》,把這一發現重點記錄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ooc發言:但凡炀哥有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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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夏兔tuuuuuuu的魚糧投喂,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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