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許賜默默走回學校, 繼而冷冷待在座位一動不動後,就跟趙天辰開始各自的郁悶生涯了。

趙天辰此刻抓狂得不行,滿腦子裏都是他年少無知時放出的豪言壯語。

猶記得他當初手拍桌子, 高揚下巴, 信誓旦旦道:“如果那個人真是林落, 那老子就從高三棟的七樓飛下去!”

再結合趙天辰昨天親眼所見的場景。

月上柳梢,秋風輕撫之時, 許賜那麽認真地抱着林落,神情那麽緊張。

他是個有經驗的“過來人”,那種眼神,他一看就懂!

那是他家小可愛真情流露時才具備的真情實感!

他突然覺得,自己要亡。

趙天辰幽幽轉頭,瞅了眼冷得可以掉冰渣子的許賜。

他鼓起勇氣, 弱弱喊道:“賜哥……”

然而此時此刻, 許賜本人也正瀕臨爆炸邊緣。

他生怕自己當時一個沒忍住便會将林落腦瓜拆開研究, 瞧瞧她到底是什麽豆腐渣和榆木疙瘩組建的!

煩悶間,許賜右側猛地傳來一陣粘不拉幾的呼喊,驚得他周身的碎冰片霎時抖了三抖。

他冷冷撇趙天辰一眼, 淡道:“有事?”

“就是,你看那個……”

趙天辰小媳婦兒似的打着商量,吞吞吐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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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談!說出的話, 潑出的水, 斷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

許賜複而深深地看了眼自家親兄弟, 語重心長地諄諄教導:“做人做首要的, 就是信用二字!你可以混!你可以浪!但你不能忘恩負義,更不能背信棄義!”

趙天辰完全被吓傻了。

這個渾身散發着blingbling聖母光的三好許上進是從何而來?!

還有啊,他就只想把樓層數打個折扣,為毛這道德面就蹭蹭蹭地上升了!!

見自己的“好言相勸”起了作用,許賜微微一笑:“所以說,約定好的七樓,一樓都不能少!”

趙天辰不信,想了想,他覺得許賜到底還是自家親大哥,剛剛的話,絕對百分之百是在跟他開玩笑!

趙天辰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試探問:“哥……那咱能從第一層起跳嗎?”

若是從一樓跳,他敢保證,自己不會摔胳膊斷腿!也不會傷到腦!

“不能。”許賜義正言辭否定完,他接着抿唇一笑,繼續補充:“一樓太低了,摔不死你。”

趙天辰哇地一聲趴桌上哭了。

這一定不是他認識三年又喊了兩年賜哥的許賜!

絕璧不是!

于是這一整天裏,唐時等人來找許賜趙天辰兩人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場景:

趙天辰尋死尋活,逢人就說自己被許賜逼着去跳七樓,辛酸抹着兩把眼淚半把鼻涕。

而許賜則冷眼旁觀這一切,穩坐如山。

甚至嘴角還隐隐含笑,典型的視若無睹還很爽的樣子。

見趙天辰如此模樣,許賜也算是懂得了林落的惡趣味,将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實在是件太高興的事!

畢竟一報還一報,總要有人來墊底!

許賜再次瞟了眼趙天辰空蕩蕩的礦泉水瓶,從一整瓶,到見了底。

全被趙天辰用去洗眼睛裝柔弱了。

也不嫌浪費錢!

念頭剛閃,許賜就當場愣住了。

這怎麽會是他的想法!

到了晚上,許賜仍舊沒理林落,任她怎麽發消息都不回。

簡直高冷傲嬌得不像話!

十點左右時,林落瞌睡上頭,于是就早早到了床上,準備睡覺。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給許賜再發條信息過去,彌補下自己的“口誤”過失。

誰讓她總是太“實誠”,不知不覺間就把他氣得半死!

另一邊的許賜本還不欲搭理,結果一瞧,就又來回掃了好幾遍,他嘴角不自覺地洩出一抹笑意,心裏繃着的弦漸漸松開。

過了整整二十分鐘,久到林落都快睡着時,“叮”的一聲響又吵醒了她。

林落一看,瞌睡蟲也突然去了大半。

她莫名其妙覺得許賜就像一只表面獠牙利齒生人勿近的的惡型狼犬,用層層堅硬包裹自己,然而內裏卻誰都柔軟。

尤其是生氣時,稍稍捋捋,他就順了。

這次很快,幾乎是無縫對接的。

林落當場怔住。

過了好幾分鐘才顫着指尖,打出幾個字。

若是他不刻意提起,林落真的差點就忘了自己曾答應過他什麽。

發完,也不待林落是否回複,他的視頻邀請就緊跟着發送過來。

林落實在太好奇,自然而然就接了。

鏡頭裏,出現一個眉目清俊的少年,正望向鏡頭,還是穿着白日的衣服。

而他前面,真的就擺着一沓理綜試卷,和打滿了草稿的數學本。

最關鍵是,透過屏幕,她看到他眼睛下方的一圈淡青色。

林落真的開始相信,許賜是真的要好好學習了。

她一時吶吶,不知該說什麽。

猶豫片刻,她最終張嘴道。

許賜從發送視頻邀請後,就一直盯着手機屏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卧室。

暖黃色調,暖系燈光,與他全然相反的世界。

他仔仔細細觀察着林落,她發絲松軟,長長後便自然垂于脖頸處,較以往添了幾分娴靜。而從她接通起,她就是懵逼狀态,顯然是被他的行為吓得不清。

然而過了一陣後,她就握拳在視頻裏給他做加油狀,二愣子似地喊出兩句話。

許賜心底某個角落,似乎開始松動,漸漸塌陷。

他緩緩笑了笑,答道:“好。”

話畢,許賜就不再盯着視頻,埋首于無窮無盡的題目。

林落忽然有些尴尬,她不确定是該挂斷視頻還是繼續開着。

她再瞧了瞧視頻,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若是心無旁骛地認真起來那就更好看了,帶着股致命的吸引力。

好了,就讓她再厚臉皮地當一次顏狗吧。反正許賜也注意不到她,完全沉浸于題目的海洋。

林落就這樣傻愣愣地幹盯了許賜三四十分鐘,不得不說,真是越看越好看。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紀薇的叩門聲。

“落落,你還沒睡嗎?是在寫作業嗎?要不要我給你倒杯熱牛奶。”

林落愣回神,回道:“媽媽,不用啦,我馬上就睡了。”

“好,那你記得早點睡。”

“好的。”

紀薇會這樣問,林落是能理解的,畢竟爸媽二人都知道自己素來喜歡睡覺,若是哪天睡晚了,那她一定是在補作業。

然而無論她是在補作業還是真的在學習,紀薇都會給她準備一杯熱乎乎的牛奶,再不濟,保姆也會給她送。

林落猛地掀開眼簾,送牛奶?

她睜大眼睛,望向視頻。

她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方才的記憶,翻來覆去好幾遍,她确定,她沒看到任何一個人進他房間。

傳出的聲音就只剩下他唰唰刷的筆尖摩擦聲。

這個點,也就十點多,還不到十一點,現代人大多睡得晚,更別提他家,他爸媽應酬一定不少。

所以,肯定還沒睡。

沒有噓寒問暖,也沒有熱牛奶。

許賜是聽到了林落說的話的,他擡眸,淡問:“你要睡了嗎?”

林落疾速瞟了眼少年平平淡淡的面容,再看向他身後擺放整齊得近乎冷清的布置,她突然覺得眼睛有點酸。

于是她快速擡手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對啊,我困死了。”

“那你先睡吧,我寫完這套就去睡。”

林落看到他慢慢淡去的笑意,鬼使神差地開口說:“要不等你去睡時再挂斷視頻?”

剛說出口,她險些想咬死自己!

再細細一想,她并不後悔。

她覺得,還有個人陪他,他心裏或許能好受些。

許賜眸底頓時就亮了起來,他一動不敢動地盯着屏幕裏漸漸紅了臉的女孩,慢慢道:“……好。”

“嗯哪,那你也記得早點睡啦~”

說完,林落就躺下,将手機擱在她臉頰一側,屏幕正對天花板。睡意來襲,不過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

許賜聽見對面沒了動靜,也不由放輕了寫字速度。

剛做完一套,他門外就傳來了兩人對話聲,靜谧的夜裏根本擋都擋不住。

“你去幹嘛?”

“小賜還在複習,這又是高三了,我去給他送點宵夜。”

“給他送什麽夜宵!你對他再好,他都不會買賬!”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了,你啊,就是對所有人都太好……”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伴随着漸漸遠去的蜜言低語,夜幕歸于寂靜。

許賜諷刺地勾了勾嘴角。

他重新看回屏幕,一片暖黃色的亮堂天花板,仿佛替他驅逐了幾分黑暗。

拿出耳機,調高音量,戴上。

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就近在耳畔,讓他無端靜下心來,心底漸軟。

沒人知道,這個普普通通的夜裏,少年刷題一直刷到了淩晨兩點半,最後還是由于對方手機沒電關機才終止的。

林落清晨醒來,便感覺頭枕到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一看,是她手機。

摁了一下,居然沒電自動關機了。

想着反正也沒啥事,她也就将手機留家裏充電了。

想到昨晚自己發現的事情,她一路憂心忡忡地走進教室。

剛跨進去,一個牛高馬大的人影猛地朝她直直撲來,驚得她連忙跳開一步,躲開。

“落姐!啊不!落哥!你千萬要救救我啊!!”

林落怔怔看去。

許賜不知何時起,幾乎是與她同時進的教室。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趙天辰由于撲得太猛,好巧不巧就恰恰撲到了許賜身上,兩手挂在他肩膀,哭得像個嬌滴滴的小媳婦。

若說許賜是高不可攀的如芝似蘭,那趙天辰就是凡間接地氣的一顆爛桃花,兩人高顏值的人撲在一塊。

怎麽辦,畫面太美,不敢看。

林落不由緊緊捂住了雙眼,十指岔開。

許賜額頭直直突起,要不是看這人是他兄弟,他險些想把趙天辰從三樓扔下。

他餘光一掃,猛地掃到一旁林落的幸災樂禍,他眼皮子突然猛跳。

許賜冷冷道:“趙天辰,你他媽要是再不松手,別怪我廢了你的爪子。”

趙天辰緩緩擡頭,揉了揉沒擠出半點淚水的雙眼,待看清來人的黑臉後,他麻溜地松了爪子。

頗為嫌棄道:“呀,老子抱錯人了。”

趙天辰撇頭,立馬就看到了笑得樂不可支的林落。他腿一邁,扯着嗓子,嬌滴滴地喊了句“落哥”後,就要再次朝林落撲去。

結果他就此卡在了起始動作。

原來是許賜一把扯住了趙天辰。

好不容易安撫完抽瘋的趙天辰,林落随即走近許賜,開口問:“昨晚,你什麽時候寫完試卷的啊?”

許賜嚴肅道:“十一點。”

他沒說錯,這确實是他寫完第一套試卷的時點。

林落突然不好意思,她尴尬地扯着書包肩帶,“那個,我下次一定把電充滿!”

說好了陪他,結果她手機才到十一點,就自動關了機。

許賜挑挑眉:“好啊。”

早讀鈴聲及時響起,林落走到座位,才發現唐時又在請教郝琬琬英語,不過,這次換了,換成問語法了。

她定定的點點頭,不錯啊,才一天不見,兩個同桌的互動挺快啊。

于是下面的一天裏,林落就時時可見許賜在低頭做題,期間有不少人來找他,但他卻極少離開座位。

到了第二個晚上,兩人又自然而然開了視頻。

她不睡時,兩人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她睡後,她就把充滿電的手機放至一側。

白天裏,林落就跟唐時說說笑笑瞎扯淡,偶爾再騷擾騷擾認真聽課的郝琬琬,帶她一起融入三人的小座談會。

她偶爾也會回頭看看後面,無一例外,許賜都在埋首學習。

一直到了第五個晚上,林落看着他眼底逐日加重的黑眼圈,她笑着提議:“要不我們一起刷題吧?”

林落清楚,許賜讓她跟他坐,并不是單單為了保護他。

她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從她第一次轉校故意找他麻煩時,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打不過他。

但是對方不說,她也不會刻意去問。

“好。”

許賜自然不會否定。

于是兩人就開始默默地做題了。

在這期間,林落還特意發過消息給紀薇,讓她不用給她送東西,她自己多喝些水就好了。

眼看着又到了十一點,林落對面的視頻裏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小賜,我給你送了點吃的,先吃點再學習吧。”

林落正想擡頭,結果就聽見一聲冷冰冰“滾”字。

是她從聽過的語氣。

她及時壓抑住自己上揚的頭。

再接着,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傳出,較前兩道要小聲些,顯然是在門外。

“都告訴了你多少次了,你對他再好,他都是個養不大的白眼狼!”

幾乎是尾音剛落,林落就聽到了近在咫尺的劃破聲,是筆尖狠狠劃破紙張的聲音。

林落忽然一動都不敢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默默盯着題目,結果竟一個漢字都看不進去。

安靜了很久,也沉默了許久。

許賜慢慢擡頭:“你沒有什麽要問……”

林落盡量收斂自己的情緒,好似若無其事打斷他,勉強勾出一抹笑意:“都複習這麽久了,不如我們今天就早點睡吧。”

你演技真的很拙劣啊。

許賜看着她笑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忽然覺得,這所有的都有了補償。

許賜合上試卷,眼裏暈開星星點點,笑道:“好,今天就早點睡,晚安。”

“晚安。”

這晚的事誰也沒有再提起,權當沒發生。兩人如最初一般,在教室碰面了就如好友般打個招呼,回家各自洗完澡後,就開視頻,做題。

紀薇與林淌二人雖然對林落成績沒太大的要求,但看到林落這麽努力,兩人心裏是既心疼又欣慰。

一方面心疼林落每日學習得那麽晚,白日功課壓力那麽大了,晚上卻還要熬夜,一方面,他們又欣慰于女兒的懂事,懂得要努力學習了。

紀薇只當林落不讓她送牛奶是怕被打擾,故而她就趕在林落洗澡之時,早早替她備好吃的。

林落沒解釋,也就任由父母去了。

班上同學自然也發現了許賜變化,衆人對他的學習能力都持以百分百的相信。

故而見他都奮發努力後,班裏的大多人也加入了這波學習**。

尤其是班級前幾名,生怕許賜超過自己,地位不保。

到了第十個晚上,林落實在忍不住了。

她擡頭,琢磨了會,問道:“許賜,你為什麽非要這麽努力學習啊?”

說完,她就回想起範賓當初叮囑她的有關許賜的消息,他說。

“許賜當初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市一中的,但不清楚為什麽,他此後再沒有考過第一,只始終保持第十。”

她不明白,或者說,她不敢明白。

許賜僵了一瞬,他慢慢擡頭,看向對面小心翼翼問話的女孩,她眼神裏盡是擔憂,或許還有那麽點點……心疼。

他扯了扯唇角:“因為,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到第一啊。”

在原地待得太久,就太容易迷路失去方向了。

他也知道,班上學霸因他努力學習而産生的危機感。在別人看來,許賜是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哪怕曾經堕落過,但也一定能再度升起。

他們啊,都太相信他了,對他的期望也太高了。

信任到連他自以為第一名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

但直到他開始認真做題,他才發現,大多數題目他也确實會,甚至很多別人做不出的難題他也會。

但他卻偏偏差在了速度。

別人穩紮穩打兩年,一逮着時間就立馬做題,正确率不說,光速度一項,就不是他能比的。

但他更擔心的是,自己付出努力過後得到的卻是一般般的成績。

那時候,別人都會指着他嘲笑,看吧,曾經萬人矚目的天之驕子,終于還是堕落了,他許賜也不過如此。

當他不努力成績卻也還不錯時,他是有資格去嘲笑哪些比他努力比他勤奮的學生。可當他一旦拼盡全力去努力,換來的結果卻只是爾爾時,那矛頭将會對準他,尖得千倍百倍。

更甚者,他也是為了證明給其他人看。

所以,他才沒日沒夜地在做題,醒來刷題,睡醒後繼續刷題。

林落看着許賜苦澀的笑,腦海浮現的卻是他以往高傲到不可一世卻被她氣得每每想吐血的樣子,貌似還是那樣更好。

她擺正手機,認真看向對面,一字一句道:“許賜,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許賜不敢置信地擡眸,林落看向他的眼神裏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有的只是滿滿當當的信任。

純粹的信任,這就夠了。

許賜笑了笑:“嗯,我也覺得我可以。”

先前萦繞他周身的迷霧瞬間散盡,他心裏寸寸明敞。

“嗯嗯。”林落忙不疊點頭,她壓抑住自己的呵欠,低頭:“那我們繼續做題吧!”

最後還是許賜看不下去林落明明困得不行還非裝好學的樣子,把她趕去睡覺了。

林落眯眼前的最後一刻,她算了算,離期中只有三天了呢。

不知為何,她也隐隐開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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