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狼變
☆、狼變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長時間,我聞到一陣好聞的香味,于是我緩緩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甜甜的笑臉在距離我不到兩厘米的地方,想必我醒來之前,這張笑臉也是這麽望着我的。
看到我醒過來,那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好幾圈,猛地撲進我的懷中,蹭着我的腰部,還嬌笑着說道:“承歡哥哥你終于醒啦……我等你了好久啊……不過你的睡臉真好看……我都看呆了……”
能用這麽甜膩的語氣喚我承歡哥哥的,恐怕世上也就王嬸的女兒小宜一個了,聽到她的話我滿臉黑線,也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個情況。我現在還躺在少爺卧室那張大床上,我擡眼看向房間裏,發現房間裏面的東西少了一大半。心下頓時一驚,想到之前少爺和先生計劃要回柳城的事情,連忙推開小宜,起身跌跌撞撞推開房門,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部暗下來了,整個庭院空空蕩蕩的,院子裏面早上被買來的馬車也早已沒有蹤影。種種跡象表明,少爺和寧諾先生抛下我走了。下意識的不想相信這個被抛下的事實,我跑遍了每個房間,就連寧諾先生居住的客房也空無一物。
這是怎麽回事?少爺終于認識到我是個拖油瓶了嗎?
我的眼眶酸疼的厲害。在我搖晃着踏出客房時,看到小宜站在門口仰着頭一臉心疼的望着我,雖然明知道這件事情與她沒有關系,我還是像只野獸一樣撲上去,緊緊的盯着她,不停的問:“他們走了是不是?他們走了是不是?他們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
小宜絲毫沒有為我的瘋狂吓到,她只是看着我,等我不再說話,失聲大笑時,她才咬着嘴唇扶住我:“承歡哥哥,你別再傷心了,你傷心的話小宜也會很難過。”
聞言我低頭看着她,她的眼眶裏滿滿的都是淚水,看到我看着她,擠出硬生生的笑容,嘴角還是那兩個惹人愛憐的梨渦。她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突然□□我們之間那個刻薄的女聲打斷了。
“喲,小宜,你還真喜歡上你的承歡哥哥了呢?”王嬸穿了比元燈節那天更為豔麗的衣服,搖晃着身軀朝我們走來,臉上還帶着淡淡的嘲諷。而我身邊的小宜早已羞得滿臉通紅,一個勁的往我懷裏蹭去。
王嬸的語氣讓我渾身直打冷戰,她的話充滿着莫名的敵意。我下意識的把小宜就往懷裏攬,沒想到這個動作更是讓王嬸生氣的尖叫了起來:“死丫頭,你給我過來。”她的話剛落音,我還沒有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小宜就已經被王嬸拎了起來。王嬸恨恨的盯着她,嘴裏說着些我聽不懂的話:“眼前的這個人是仇人!是仇人!你到底懂不懂!”
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小宜這時卻突然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才沒有!承歡哥哥也是受害者!”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嬸一個巴掌甩到了地上,即使在夜色中,我還是能看到小宜臉上落下了紅紅的掌印。頓時也顧不上王嬸的話牽扯到我自己,我蹲下身子,替小宜拭去嘴角的血跡,小宜卻朝着我笑,那個笑容很柔和,讓我有莫名的似曾相識感。就在看到那個笑容的一瞬間,不知怎麽的,我想到了元燈節那天着粉色長裙的女子。
王嬸此時盯着我幾乎被我抱在懷中的小宜,嘴裏依然沒有饒過她:“你現在這個鬼樣子難道你不知道是誰的原因嗎?”
小宜倔強的還想開口說什麽,我用眼色阻止她不要再說了。任誰都看得出來,王嬸現在正在盛怒之中,小宜再說一句,恐怕接下來就不是一個巴掌這麽簡單了。我皺皺眉頭,暫且放下自己被少爺扔下的事實,開口道:“王嬸,你為什麽要針對自己的孩子?你說我是小宜的仇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言,王嬸冷冷的盯着我,那眼光像是一條蛇一樣,讓人不寒而栗。她沒有馬上答我的話,轉身走進了房間裏,并沒有關門,應該是等着我進去。我抱起年紀尚小的小宜,她淚眼朦胧的看着我,我安慰她道:“沒事,哥哥在呢。”
進了房間後,王嬸插着腰,冷眼看着我,見我毫無懼色的走了進來,她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開口問話,卻是對着我抱着的小宜:“外面月亮升起來了嗎?”
Advertisement
小宜低頭悶聲回道:“還沒有。”
我奇怪于這種無端緊張詭異的氣氛,今天這是怎麽了。少爺和寧諾先生丢下了我,王嬸突然間變得詭異冷酷,這往常相處融洽的母女現在氣氛又這麽糟糕。我擡眼看向王嬸,正想說什麽,卻看到令我驚訝無比的一幕。
像是變戲法似的,王嬸的身體膨脹起來,又瞬間癟下去。随着她的身體逐漸的癟下去,地上落下了一層不知道是什麽的黃色粘稠東西,隔着一張桌子,我都能聞到那幾乎能讓我嘔吐的味道。随着落下的東西越來越多,王嬸肥胖的身軀逐漸變成了女子苗條窈窕的身材,玲珑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我張大嘴看向王嬸的臉,王嬸原來肥胖的臉這時也完全不是當初的樣子。眉眼上挑,既美且媚,完完全全的一個中年美婦模樣。
明明是這樣賞心悅目的臉,我卻霎時間吓到腿軟,連懷中的小宜差點都要丢下了。小宜乖巧的自己站到一邊,扶住了我的身子,充滿歉意的看着我。而我卻像看到怪物一樣,直勾勾的盯着她,慌忙甩開她的手,手指無措的指着前方那個中年美婦,期期艾艾的說道:“師母,師母,你怎麽……”
中年美婦撫了撫自己的鬓角,眼神似嘲非嘲的望着我:“怎麽,承歡,我隐藏身份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年,可不只是為了看到你現在這幅鬼樣子!”
而這樣冷冷的口氣讓沒用的我又心虛的軟了腳。師母手段狠毒,小時候因為氣師傅每晚都陪着我睡覺,她幾乎是用盡了一切方法來折磨我,直到現在,我的身體上還有因為小時候的折磨而留下的疤痕。
師母看我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蓮步輕移到我面前,一雙手輕輕勾起了我的下巴:“這麽好看的臉,怪不得江少爺舍不得殺呢!真是生來就會勾男人的魂,從我家裏那個死老頭到現在風度翩翩的江少爺,哪個不是被你的美色迷倒的!那江少爺雖然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卻也是個為了美色不要命的糊塗主子!”
她說什麽?聽到江少爺的這幾個字眼,我回過神來,也顧不得身體上下意識的害怕反應,一下子推開師母:“少爺只是我的少爺,請師母嘴巴放尊重點!”
師母并沒有理會我的話,她朝我身後的小宜招了招手:“沈宜,你還不過來?”
沈宜!這個名字猶如炸雷響在我耳邊,我吃驚的望向一臉稚氣,身高只到我腰間的女孩子,眼前的王嬸是自己的師母,其實我應該能想到這個女孩子就是師傅師母的獨女沈宜家,只是她怎麽會還這麽小?我記得當年她與我年歲相差不到一歲,兩人還常常黏在一起玩游戲。感覺到我震驚的眼光,一直低着頭的小宜擡起頭來:“承歡哥哥,你走後發生了一些事情……”
師母用目光制止了小宜這樣委婉的說辭,冷冷的目光又再次瞥向我:“你十歲的時候就讓當家的對你着迷的連做夢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我終于忍無可忍當家的居然會如此迷戀一個還未成年的男孩子。我便用了一點巫術迷惑當家的,讓他把身無分文的你丢棄到了柳城的街道上,沒想到你運氣還不錯,居然被柳城江家的江少爺撿到了,撿回了一條命。當然,也就是你沒死掉,這後來發生的一切才有挽救的餘地。”
“師母,您在說些什麽?師傅當年對我真的沒什麽……”我不自在的低下頭,明明應該對抛棄我的師傅和師母恨之入骨,但他們畢竟也曾給我一口飯吃。現在那些恨意卻沒有多多少,剩下的居然是愧疚。也許是因為那次抛棄才讓我遇到了少爺,想到不辭而別的少爺和先生,胸口又是一陣鎮痛。
而師母看到我這幅的樣子,整個臉都扭曲掉了,她憤怒的吼了一聲,我吃驚的擡頭看她。她直直的盯着我,那眼神中居然有悲痛與不甘心。她沉聲開口:“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觸怒火龍神,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傳說中幸屹族的後人,那個被神選中的祭司。”
她說什麽?幸屹族?我是被神選中的祭司?像是聽到了什麽污了我耳朵的話語,我拼命的掙紮起來。大聲叫喚着:“別胡說!”
還未說完話語,師母一個巴掌落了下來,我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師母看着我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冷笑着譏諷:“難不成還真對你家少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你和江邪是孽緣,你搞不搞得清楚!你是要殺了江邪的祭司!你搞不明白狀況我來告訴你!”
我完全完全的呆住了,嘴裏下意識的支吾着: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心裏有個答案卻已經呼之欲出了,就因為我是幸屹族的人,所以我能聽到青城山上其他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就因為我是與少爺命裏相克的人,所以才會打碎龍紋壺,讓少爺命在旦夕,而在祭壇中的幻覺景象歷歷在目,父母親含恨而終的臉,他們口中我是“被選中的孩子”,那時其實我就應該想到,我就是那個少爺和先生找了很久的祭司啊……除了無比的震驚的感覺突然卻又是一陣輕松與欣慰,幸好承歡是那個祭司,承歡活的夠久了,要趕緊告訴少爺這個事實,讓少爺殺了我……少爺只要殺了我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想到這,我起身拼命向外跑去,起身前我看到小宜驚慌的臉和師母一臉的不屑,可是我顧不得那麽多了……
剛踏進院子沒多久,卻突然感到左小腿一陣痙攣,像是有千萬只蟲子咬着我的骨頭那般難受,我捂住小腿,掙紮着又往前走了幾步,臉上突然感受到了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我伸手去摸,手上的灼灼感也厲害的很……我正艱難的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背後傳來了小宜的聲音:“承歡哥哥,別走了……你走不出去的……你今晚要狼變的…月亮升起來了…已經開始了……”
狼變?好像以前聽少爺和先生說過,不過顧不得那麽多了……我吃力的繼續向前走……
小宜趕了過來,拉住我,舉了一面銅鏡遞到我手上:“承歡哥哥,你這個樣子出去定會被當作妖怪的……”
我看向銅鏡裏,哪裏還有酷似母親的那張臉,只有一張看不出真實相貌的毛茸茸的狼臉,我的眼睛變綠了,耳朵也在變長,除了身體上還無恙,臉上早已面目全非。猙獰着,嘴邊的尖牙像是在叫嚣着讓我接受這個可怖的事實。
這樣的我必然是出不去了,我絕望的朝鏡子裏面那個陌生的自己粲然一笑,轉身看到小宜一臉擔心的樣子輕聲問:“你不害怕我嗎?我現在可是一只狼啊?你不怕我吃了你嗎?”說着,我還故意亮了亮鋒利的獠牙。
在月光下,我清楚的看到小宜抖了抖,随即卻溫柔的看着我,小聲卻堅定的說道:“小宜不怕,在哥哥身邊小宜就不怕。“
她……這種不要命的安全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我撫了撫額頭,卻發現自己的手也逐漸變成了毛茸茸的爪子。知道自己是再也走不出去這個門,索性坐了下來。小宜乖乖的坐到我身邊,半天也沒有言語。
我低頭問她:“師母呢?”
“母親她說你不會走,讓我看好你,自己回去照顧爹爹了。”小宜癟癟嘴,小聲的解釋。
“師傅他怎麽了?”我心裏突然有了些疑惑,為什麽小宜和師母要化妝待在我身邊這麽久?剛才師母還口口聲聲說我是小宜的仇人?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牽扯?
小宜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伸手拉過我的手臂,将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許久再輕聲說道:“承歡哥哥,那年娘下了巫術讓被迷了心智的爹送走你後,我們沈家園就出事了,先是爹爹得了重病,神志不清,只能卧病在床,卻怎麽也查不出病因。再然後,娘發現我開始逆向生長。”
“逆向生長?“我失聲叫出來。
“我一天一天變小,眼看就要回到不能說話的階段時,娘終于求到了一個黃老道長,中止了我的這種逆向生長。我每個月只有十五那天可以恢複到正常的樣貌。“
“承歡哥哥?“小宜喚我,望着我,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我正在思考她的話,輕聲應了下。
“你還記不記得上元節那天有個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就是你在清風樓前望着她……出神的……那個女子……”小宜越說頭越低,聲音越小,“那個人,是我啊。”
我吃驚的看向小宜,小宜清秀的臉與記憶中粉衣女子的臉交融,果然是一個人,怪不得當時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長大後的小宜很漂亮呢。“我輕笑着,看到小宜的臉霎時紅得不行。”為什麽師母會說我是你的仇人呢?”我摸摸自己的狼爪,無可奈何的笑道。
“那個黃老道士見了我和父親之後大驚失色,說是這火龍神的報複。當年母親設計趕走了你,導致火龍神勃然大怒,幾百年才能等到一次的祭品,我們卻把祭司給扔掉了,還讓承歡哥哥你生死不明。道士還說,承歡哥哥你肯定還活着,因為我和父親都沒有死。只不過想要解除火龍神的報複卻只能幫助你,讓你殺掉那個祭品之後才可以恢複。所以,母親才會帶着我找到你,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在江府生活了好久了……”小宜結結巴巴的說完,臉上一片緋紅。看到我沒有表情的臉,又補充了一句:“承歡哥哥,這不是你的錯,我一輩子這樣也沒有關系的……江邪少爺,他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可是,父親他真的很可憐……”
我攬過小宜,也顧不上自己的狼毫會紮着她,把頭埋在她的頭發裏,終于克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原來這就是真相。
承歡我是一個不詳物,不管是誰,惹上我,都會厄運連連。先是父母,再是少爺,現在又多出一個小宜和師傅……我為什麽會存在呢?
那個夜晚,我和小宜一直坐在少爺房前的石階上好久好久,最後她抵制不住困意慢慢的睡着,為了怕她着涼,我把她送進了房內。少爺的房間大半的東西都沒有了,那份戲班子的紅帖子卻還端端正正的放在書桌上,我伸手一遍一遍的撫過它,拿着它站到鏡子面前,鏡子裏面的人身量還是不足,明明是一頭直立的狼,卻穿着月牙白的錦袍,錦袍已經被撐破了,很多地方都被狼變後鼓起的肌肉擠得裂開了。我拿過酒瓶,恨恨的往嘴裏灌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