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3）
晚上，夏以迎站在宿舍門前的走廊裏，看着昏黃燈光下，校園裏隐約可見的一些樹和建築的輪廓，發呆。
“在想什麽呢？”
夏以迎轉過頭，看見林可安站在一邊，望着她盈盈淺笑，夜風吹起她耳邊的幾縷發絲，在空氣中輕輕飄揚。夏以迎一直覺得林可安的每一次微笑都讓人意猶未盡，每一個轉身都如此驚心動魄，而她本人對自己的這種美麗卻并不自覺。
“在想輕晨？”
心事被看穿，夏以迎臉色微溫，幸好夜色掩蓋了她的臉紅，低下頭來只是沉默。他和她這種不鹹不淡的關系，令她有點無所适從。她拒絕了他，他也沒有生氣，沒有遠離，卻也沒有重提要她做他女朋友的事，只是默默在她身邊教她做題，幫她進步。他依然秉承他一貫若無其事的作風，可是他不愛她，可以若無其事，但她不能啊。
“你和他從小就認識嗎？”因為他們三個人太好了，總是讓人錯覺，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如果林可安和他一起長大，她是否就可以從她口裏知道多一些關于他的事。
“我是上高中才認識他的。”
“哦，是這樣啊。”
林可安聽來那微微失落的語氣，嘴角不禁勾起笑意：“你是不是想多點了解他？不如改天我們一起去他家玩玩吧，好不好？”
“可以嗎？”
“可以啊，認識他以來，我和亦然都已經去過兩次了，想來我們也很久沒去了，改天一起去吧。”
夏以迎快樂的點了點頭，笑意不自覺漫上嘴角，她想了想又問：“那你應該知道高二那年他為什麽會被調班吧。”
“那次調班是因為他爺爺那天病故，最後一科英語，他沒有去考。”
“既然沒有去考，為什麽還被……”
“他沒有去考，分數直接記為零分。你應該知道的。在莘中，成績代表了一切。”
林可安輕輕拍了拍夏以迎的肩膀：“都過去了，不必太介懷，現在不是也回來了嗎？”
Advertisement
夏以迎對林可安微微一笑。有了那次變故，他才會被調班，她才會認識他，這便是緣分麽？說起來也許應該是感激的吧。
“那你和亦然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
說到沈亦然，林可安不自覺甜蜜一笑：“我和他，青梅竹馬。”
所謂最深重的愛，必定是随着歲月一起成長的。夏以迎偷偷地想，青梅竹馬，那又是怎樣深重的一種感情啊。
“有沒有覺得我們班有個人跟他長得很像？”
夏以迎想起了班上的沈亦康，她剛看到的時候也吓了一跳，兩個人實在是太像了。無論外貌還是成績，夏以迎總在想，他們的父母會很驕傲吧，兩個兒子都那麽出色。
“他們應該是孿生兄弟吧，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呢？”
“亦康是哥哥，比亦然大一分鐘。”
一分鐘，像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亘在沈亦然心裏。在沈亦然出事的那段時間，林可安才知道，這一分鐘給他造成的傷害，原來如此深重，随着年月反反複複折磨着他，而她一直都無法從旁感知，也無法親身代受。
“他們兩兄弟真的很像呢，我幾乎都要分不出來，如果不是亦然眼角有……”
夏以迎把話生生止住，轉頭看向林可安。仿佛那是一件多麽不堪回首的往事，為着對身邊人的保護，需要對它諱莫如深。盡管她不知道那道傷疤的由來，但也總不能輕易道出，因為疤痕本身，就是對傷害的一種記憶。
林可安卻喃喃地把話接了下去：“如果不是眼角那道疤。”
那是多麽帥氣的一張臉啊，當年他毫不留情劃花它的時候，到底想到了什麽？林可安想起曾經用中指輕輕撫過那道疤，惋惜地問過他：“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的話在她心裏投出了巨大的回響，像是水瞬間凝固成冰的沉響，一瞬永恒。他說，為了讓他不能再利用這張臉傷我第二次。
從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什麽都和哥哥的一樣。是誰規定長得一樣的孿生兄弟，穿玩吃喝都要一樣呢？哥哥喜歡白色，從此他的衣服基本全是白色；哥哥喜歡喝牛奶，從此他的早餐也是要喝牛奶；哥哥不敢坐過山車，從此他也沒得坐過山車；哥哥喜歡學書法，從此他也要跟着去學書法……什麽都是哥哥喜歡，為什麽他們不問問他喜歡什麽，即使同卵雙生，也會有不一樣的喜好吧。于是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他頑皮，做過不少破壞事，接連被同學家長和老師投訴，結果只是适得其反，哥哥成了正面教材，而他成了反面教材。他們越來越冷落他，聽之任之。
“直到有一次一直乖巧聽話的亦康哥哥跟別人打架，把人打得頭破血流，沈伯伯要帶孩子登門道歉，他憐惜亦康哥哥臉皮薄，平時又聽話，最後決定叫亦然假扮哥哥跟他去給別人賠不是。”
聽故事的人也覺得心懸起來，不禁緊張追問：“那他答應了嗎？”
林可安轉過頭望着夏以迎，大半張臉隐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眼眸卻在微弱燈光的映射下盈盈水動，澀啞着聲音說：“亦然，答應了。”
夏以迎不自覺握緊自己的右手，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為着這份不公而憤憤不平：“他為什麽要背這個黑鍋？他可以拒絕的，他為什麽要答應啊？”
林可安轉過頭，望着漆漆夜空，輕輕嘆口氣：“我也這麽問過他。他說‘我為什麽要拒絕？我就是要看看我的父親到底有多愛他，有多不愛我’。沈伯伯帶他出門前把他狠狠打了一頓，那些傷痕紅腫青紫，為了做給別人看，那都是不留手的。”
雖然賠過醫藥費，賠過不是，別人還是不肯善罷甘休，他學着亦康哥哥乖巧的樣子，安靜站在一邊聽人責備，直到沈伯伯抓起他的手，把他的袖子挽起，露出那些醒目的傷痕，表示已經教訓過孩子，最後那個家長才起了恻隐之心，消停責罵。他以一張相同的臉成功替哥哥擔下了這個罪名，又以一身恐怖的傷痕成功替哥哥消弭了這場風波。
“不久，他親手用啤酒瓶碎片毀了容，他是下了狠心，傷口深可見骨。我看見沈伯伯把他抱出來送去醫院的時候，他那件白色的T恤濕了半身。那時候，他才不過十歲。”
“此後，他開始收心養性不再做壞事，循規蹈矩做起好學生……”
熄燈的鈴聲這時響起，打斷這場痛苦的追憶。林可安從往事中回過神，想得太深入，眼角隐隐可見淚光，但一直沒有落下，這一刀劃在他臉上卻比劃在她臉上更讓她痛苦，這麽多年來，每次看到他臉上那道疤，她就會想起他說的那句話：為了讓他不能再利用這張臉傷我第二次。
夏以迎忍不住上前擁抱她，溫聲安慰：“不怕，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給他更多的愛與關懷，讓他在那裏得不到的，在這裏可以得多倍。”
現實中的體溫強行驅散了回憶的冰冷，感激這份無言的支持和理解，林可安朝夏以迎微微一笑，說了一聲謝謝。
宿舍裏的燈熄滅了，夏以迎看着林可安離開，林可安走出兩步又折回身：“我差點忘了今晚來找你的正事，我來是想告訴你，過兩天是輕晨生日啊。”
“啊！”毫無準備的夏以迎一時間感覺兵臨城下，“你知道他喜歡什麽嗎？”
林可安笑了笑：“我想你送的，他都會喜歡吧。晚安。”
那晚，夏以迎躺在床上想了好久，要送他一份怎樣的生日禮物好。她翻來覆去想不出一個結果來，她只是在愛着他，恨不得與他禍福相依、同生共死，但她竟連他喜歡什麽都一無所知。那一分那一秒，她覺得自己愛的多麽虛有其表。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