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青梅擡手抱住頭,手指深深扣着,細致梳好的烏發被揪得一團糟。平安和老管家想張口,被皇帝狀似無意地掃上一眼,眼眸中還帶着笑的,硬是掃退了他們的還沒擡起的步子,到嘴邊的話只有咽回去。

忽的,青梅仰頭,眸光閃亮。

“我才不是楚青梅,我是楚夫人,景朝第一才子明媒正娶的楚夫人,楚儒那個孬貨,還敢賴賬不成,不用賴,我還瞧不上他呢。”

調轉了頭,恨恨瞪向老管家,“你去告訴楚儒,我馬上走,叫他別到時候來求我回來。”

老管家苦着臉,應不上話,心下更是悲苦。想想九泉之下的楚儒,還有至今尋不到消息的楚夫人,估計撞死在楚家宗祠都不足以謝罪。

“不對,我是楚青梅……”

青梅一臉正色,歪着頭,眼眸之中卻是茫然,後頭更是無話可說。只一個勁跟自己腦袋上那早亂成丐幫弟子标準形象的鳥巢較真,揪下來的烏發更是不在少數,龇牙咧嘴,傻子無異。

“一個人怎會是楚夫人,又是楚青梅?”皇帝輕呷了口茶水,慢慢悠悠地開口,一派怡然,“你可要想想清楚。”

青梅認真想了想,眉頭蹙成個溝壑般深刻的“川”,最終也不得解,只好向皇帝求救:“那你說,我到底是誰?”

“照朕看,你是個傻子楚青梅。”

“傻子楚青梅?”青梅不樂意了,盡是生氣之色,“你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平安和老管家皆是默默為楚青梅捏一把冷汗,雖瞧着皇帝沒有要摘楚青梅腦袋的意思,不過,也沒什麽善意,可別丢了腦袋才好。

邊塞公主悄聲站到後頭,遠離那邊引發的喧嚣。

皇帝也不惱,繼續道:“不知道自己是楚青梅,還不是傻子?”

“好吧,我是楚青梅。”青梅煞有介事道,“我現在不傻了,我知道自己是誰,你也不許說我是傻子。”

皇帝露了個深刻的笑,轉瞬即逝,沖水公公招招手,水公公出去了,一行人皆在原地候着。平安和老管家的心再次提起來。

很快,水公公命人端着一壺子進來,在皇帝的示意下擺在青梅面前,臭氣四溢,在場的王爺府的人白了臉色,可也沒一個敢上前。

皇帝懶懶道:“這是邊國進貢的東西,可惜味道大了些,朕一直也找不到人下口,你既不是傻子,幫朕試試味道如何?”

這話聽來,前後根本沒什麽關系,卻是皇帝說出口了,也反駁不得。

青梅稍稍上前一步,俯身,揭開壺子的蓋子,一陣咧嘴,丢了蓋子,一躍而起跳到後頭,猛地扇風:“你道我真是傻子不成,還貢品呢,分明就是你才出恭的,想騙我,你還嫩了些。”

眉眼間盡是得意,整個人明亮如陽。

老管家握緊拳頭,極力克制着。

皇帝盯着青梅,也不說話,只盯着,良久,他收回壓迫力甚重的視線,起身撣了撣衣衫道:“既然不傻,那多修養幾日,就進宮給瑜兒寫信吧,留你在王爺府,總要做事,沒道理白養着。”

沒待一夥人明白過來,皇帝已經喚了水公公擺駕要回宮。

一衆人趕緊着行禮:“恭送皇上。”

獨獨青梅愣愣站在那裏,目光狐疑,許是覺得有趣,幹脆跟着衆人行禮,高喊了句恭送皇上,順道好奇地問邊塞公主:“瑜兒是誰?為什麽我要給他寫信。我都不認識,能不能不寫?”

邊塞公主跪在地上,目光越發深沉。這一日見着的皇帝與此前哪一日見着的都不同,這景朝不是邊塞國,哪怕她是公主怕也不能逾矩。皇帝今日之舉,怕是警告無疑,否則如之前避開她便是。

帝都之中傳言頗多,特別是關于小王爺景瑜的,即便是邊塞公主亦是聽到不少的風言風語。

起身,扶了青梅起來,邊塞公主偏頭過去,悄言道:“說了要争,也該公平,沒道理依仗旁的,有些個難處,我會幫襯。”

說完就退開,面色如常,改口喚了句青梅姐姐,便也告辭回行宮了。

禦書房。

皇帝遞了折子給暗衛,吩咐道:“要小王爺親手接了折子,中途誰的手也不能過。若有差錯,你也不用回來了。”

暗衛接過折子,肅然退下。

水公公被喚進去,眼觀鼻鼻觀心地伺候着,手腳都比平日裏放輕了不少。

皇帝淡淡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奇怪為何朕先前明知有人攔截了折子卻是不追究,現在又讓暗衛特意去送折子。”

水公公躬身回話:“皇上聖明,小人絕不敢妄自揣測聖意。而且小人一早知道自個兒腦子笨,更是不敢多起心思。”

“你要起了旁的心思,也就不會還留在這禦書房了。”皇帝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一杯茶喝得威儀十足,喝完了茶,才開口繼續道,“待暗衛回來,你幫着盯着,瞧瞧瑜兒的動靜,随時回報。”

“是。”

水公公應下了。

皇帝眯着眼,似乎想起什麽:“好些日子沒見着小五,傳他過來。”

水公公躬身施禮,出了禦書房,不消一會兒就領着人回來。

想來是剛下的騎射課,五皇子面色通紅,額頭還能瞧見未曾擦幹淨的薄汗。蹦跳着進來,面上還帶着雀躍,忽的想起來,趕緊後退了幾步,乖乖施禮:“參見父皇。”

皇帝擺擺手示意:“起來吧,今日課上都學了些什麽?”

“上午李夫子出了題何謂為民讓我們在課堂上探讨,下午跟着羅統領學的騎射之術,才結束就來父皇這兒了。”

皇帝挑眉:“哦?為民一詞,你是如何答的?”

五皇子糾結着小臉道:“怎麽還要答上一遍,父皇我答得不好,不如叫大皇兄來吧,他素來能得李夫子的誇贊,四皇兄今日也得了誇贊呢。”

“答不好才更該多答,多看書,不可整日只顧玩鬧。”盡管皇帝語氣中多了幾分嚴詞,到底是嗔怪有餘,責難不足。

五皇子站在那裏,低垂着腦袋,思緒早不知跑到了何處。

皇帝蹙眉道:“既是夫子要求讨論的,你也該有了個說法此時。這為民,身為皇子,你總有些想法才是,姑且說來聽上一聽。”

五皇子略加思索回道:“小五以為,為民該是思民所想,急民所急。”

“哦?如何思民所想,急民所及?”

“廣開言路,允許百姓論政,着各地方縣郡官員定期彙報下面的情況,父皇亦是可以時常微服私訪,走到百姓當中,聽聽看看。”

皇帝眯着眼,沉吟良久,開口道:“你年歲尚幼,能想到這些也是不錯了。日後多看看書,少跟着宮女公公們胡鬧。”

“我不喜歡看書。”五皇子嘟着嘴,嘀咕了聲。

卻是叫皇帝聽了去,皇帝挑眉道:“怨不得你三哥哥不樂意帶着你玩兒,你三哥哥比你更小的時候,還不能聽夫子講課,便知道偷偷挖了個洞,鑽洞躲起來聽課念書。”

如此一說,果不其然,五皇子越發糾結起來,到底是決定要念書,這一有了念頭,立馬要實行:“父皇,小五馬上回去念書。”

言罷草草行了禮,不管不顧地跑走。

皇帝心下有些無奈,可到底是自己最寵着的兒子,該幫着多思量些才是。這江南的棋局開始下了,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宮裏的那個,江南活着回來的自然會收拾。不出意外,這江山合該穩妥。

五皇子還是太幼稚,寵着歸寵着,也該長大些。

這治國與為民是一個道理,怎可想當然,若都聽了民意,律令何在,君又何在。民也分個三六九等,更多的還是下等,真如五皇子所言,怕是朝令夕改是常事。說的出這般言論的,到底不像個為君者。

皇帝暗嘆了聲,吩咐道:“傳李淵一。”

水公公應下,快步退了出去。

暗衛帶着折子,連日趕路,也是半月之久才到的江南,當面遞到景瑜手上,看着景瑜瞧了,這才啓程回帝都。

“長風。”

景瑜合上折子,喚了長風進來,“去叫張仲景回來,讓他尋個由頭,讓曹休把二皇子給領回去,至于那霸王餐也跟着送過去。”

長風點頭立刻轉身要走,卻是被叫住了。

景瑜道:“還有,王爺府中可一切安好?”

長風有些疑惑,這話晨是才問過,如何又問上一遭,但面上依舊毫無神情,只點了點頭。

景瑜丢了折子過去,等着他看完,多少存了些怒氣:“你家小姐從屋檐上摔下來,差點就醒不過來了,也算是一切安好。”

“嗯。”

長風回了一聲,想想覺得該解釋下,才又開口道,“小姐來過信,說一切安好,無須禀報。”

對着這麽個死木頭,就是景瑜也覺得一陣牙疼得厲害,冷哼了聲道:“我還說怎麽忽的要寫兩份書函來,原還有這一出,倒是精彩。小姐、小姐的,你家小姐出事何曾開口說過,之前進了天牢,遭了那些個罪,可開口說過?”

長風有些猶豫,最終搖頭。

景瑜正色道:“這就是了,你家小姐就是個嘴硬的主,為你家小姐好,不該都聽她的,事無巨細,日後都禀報。否則遣你跟着張仲景,看你如何跟你家小姐交代。”

長風實在猶豫,想了又想,景瑜也不催着,良久,到底是點了頭。

“下去吧。”

景瑜擺擺手,讓人下去,眼角的微不可見的笑意無不透着舒暢。叫你盯着我,還瞞着我,還不是叫我一一拿下?

随着折子來的那情詩,不動聲色,景瑜又是折得齊整收進懷來。管你演戲還是真的,反正送出來的,瞧着是情詩,它就是情詩,不是的,我瞧着是,它也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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