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好的一個野外燒烤因為方笑母女的意外加入而變得氣氛詭異,小孩子縱然不明事理,卻也看得出大人們臉色古怪,乖巧地靠在母親身邊小口小口地喝果汁,時不時偷瞄喬晉橫一眼,滿心滿意地期待他能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

溫言坐在喬晉橫身邊,自然看得清小孩子期盼的眼神,對方笑滿腔的怒火一下子被澆熄一般,都不願意和她一般見識。

說到底,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過去做錯了事,導致人生軌跡發生偏差,如今想要扭轉過來,為女兒營造一個健康積極的生活環境,是會不擇手段的。

嘆了口氣,溫言沉默地吃東西,忽然聽方笑激動地說,“我想起來了,難怪一開始就覺得你眼熟,你也在夢巴黎做過對不對?!”

溫言詫異地擡起頭,見方笑一臉興奮,不由疑惑道,“什麽?”

“別裝蒜!你跟在玲姐後面做過幾天公主,我最會識人,絕對不可能記錯!”好不容易逮到溫言的把柄,方笑得意得不行。她音量不小,隔壁桌的人都好奇看來,一時間只有肉串在火烤下滋滋作響,大洪等人對視一眼,努力憋着笑,而溫言窘迫地捂住臉,低聲道,“對,我的确……”

她當初被安仁騙到娛樂會所偷拍錄像,的确是做了一個禮拜公主,那段時間她還沒識破喬晉橫的假象,在被他不小心撞到之後,還戰戰兢兢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時候和喬晉橫一起撞見她穿着小禮服準備去接待客人的,還有大洪。

尴尬地睜開眼,溫言瞄了一圈人,果不其然,大家都要笑不笑的,明顯是礙于喬晉橫的面子,才沒有當面嘲笑她。

“那個,我是為了工作,所以才……”

“工作?大家去那裏不都是為了工作嗎?”方笑打斷她,抱着樂樂擠到喬晉橫身邊,開心地笑,“原來你不介意女人做那種職業啊,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阿橫,你看我……”

她每說一句話,就湊近喬晉橫一點,女人身上清爽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溫言隐約嗅到,不悅地皺起眉頭,喬晉橫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穩坐如山,照樣是幫溫言烤食物,嗓音低沉有力,“方小姐,我和你并不熟,你喊我喬先生就好。”

方笑笑意微僵,順着喬晉橫剛毅的下巴看進他深如潭水的黑眸裏,“你……”

“言言不論做什麽,我都不會嫌棄,因為我愛她。”

“……”

“除了她,我不會對其他人有想法,方小姐……”他看了樂樂一眼,“也請你不要再誤導小孩子。”

他握住溫言的手,男人指節有力,指腹上有薄薄的繭,是常年握搶磨出來的,“而且,言言去做公主,是為了電視臺的采訪,你別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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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一下子說這麽多話,別人聽了不僅不會開心,反而唏噓不已。

到底是怎樣心腸的男人,才會在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面前說出這種狠心拒絕的話,婉轉一點會死嗎?!饒是厚顏如方笑,現下也挂不住臉,喬晉橫并不理會,低聲詢問溫言,“吃飽了嗎?”

溫言下意識點頭,不等她反應過來,喬晉橫就站起身,牽起她的手,對衆人說,“我們先回去,你們慢慢玩。”

春風和煦,戶外的陽光溫和明媚,溫言遲鈍地跟在喬晉橫身後仰望他高大的背影,心中一團融融暖意。他從不遮掩對她的愛情,将她捧在掌心呵護,她知道,她的安全感,就是從他那裏得到的。

兩人沿着來路返回,走到轉角時,溫言回頭看了看,人群中樂樂還是被圍在中心咯咯笑着,而方笑愣在石凳上,飛揚的神采早已消失不見。

溫言心有觸動,不禁嘆了口氣,喬晉橫瞥她一眼,“怎麽了?”

她猶豫片刻,垂頭喪氣地說,“你太狠。”

“不狠會被糾纏。”

“話是沒錯。”

但是……溫言欲言又止,在喬晉橫困惑的目光中,心底默默地想,萬一有一天他對她的愛情消失了,也如此狠絕地對待她呢?

到那個時候,她該怎麽辦?

女人一旦動心,便會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這下換成溫言心情低落,喬晉橫只以為她在介意方笑的出現,還竊喜她吃醋。

這天來到電視臺,溫言沒精打采地往電梯口走,才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道不可置信的嗓音傳來,“居然是真的?!你真的是記者?!”

“……”溫言轉過身,入目的果然是方笑,她化着濃妝,在人來人往的市電視臺大堂顯得格格不入,其實很是紮眼,她剛剛只顧着胡思亂想,完全沒注意到方笑被警衛攔在門邊東張西望。

對警衛笑了笑,溫言帶着方笑走到一旁,“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嗎?”方笑悶悶地說,明顯是在生氣,她上下掃射溫言兩圈,又煩躁又不爽地嘟囔,“你是良家婦女,這樣一比,我豈不是更沒有勝算?”

溫言腦袋一熱,甩她一個白眼,“就算我不是,你也沒勝算,喬晉橫不喜歡你,別再來打擾我們。”

方笑嗤笑道,“怎麽,有人來和你搶,你就有危機感了是不是?平時占着茅坑不拉屎,真是讨人厭!”

這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奇葩?溫言氣急敗壞地瞪她,“你有沒有搞錯,破壞別人家庭的是你,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我說錯了嗎?”

“你做錯了!”

“我為樂樂争取一個好爸爸,錯在哪裏?”方笑毫不示弱,也不覺得良心不安,“如果沒有你,他就是樂樂的爸爸!”

“可惜有我存在!”這大庭廣衆的,兩人音量都不低,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溫言只覺得如芒在背,沒好氣地警告了方笑一句“離我遠一點”,就怒氣沖沖地向安全樓梯走去,也不管方笑在她身後毫無形象地大喊,“你憑什麽要求我!我和你不同!我第一眼見到他就愛上他!嘴上說是為了樂樂,其實是為了我自己!你愛他嗎?你比不上我!為什麽不把他讓給能心疼他守護他的人?!”

女人高亢的吼聲在樓道裏清晰回蕩,溫言咬緊牙關,三步并作兩步地往上爬,可她的話還是一字一句地往耳朵裏灌。對,她是不懂珍惜喬晉橫的付出,連現在動了心,還不願意坦率地表現出來,可他就沒有錯了嗎?他當初做的事,又有多清白呢?

辦公室在十七層,溫言昏頭昏腦地爬了七層,扶着牆氣喘籲籲,想想又不甘心,咬牙切齒地乘坐電梯回到大堂,定睛一看,方笑果然還在原處沒動,她到底是做公主的,在這地方都不忘拉客發名片,警衛被她的美色迷惑,一時間居然沒疾言厲色地趕她走,溫言氣得額角青筋直蹦,大步走過去指着方笑的鼻子罵,“這裏不歡迎你!你臉皮怎麽這麽厚?!我沒說愛喬晉橫你就能正大光明地來搶了嗎?別太過分了!我喜歡他,他是我的丈夫,我們的結婚戒指還戴在手上,你看不見嗎?!我被他捆住了!那個混蛋!”

她又氣又急又傷心,說着說着就落下淚來,一方面是覺得羞恥,另一方面是難過于自己終于在外人面前承認了她對喬晉橫的感情,好不甘心。

方笑愣愣地看着她,眸光複雜,張了張嘴想要說話,還沒想好說什麽,包裏的手機就響起震耳欲聾的鈴聲。

方笑咳了聲,連忙接聽,溫言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哭相,轉身想走,卻聽方笑忽然驚呼,“什麽?!”

“……”

“好、好的,我這就過去,麻煩您先送樂樂去醫院。”

溫言擦掉眼淚,皺了皺眉,走向方笑,“樂樂怎麽了?”

方笑挂斷電話,臉色慘白地往外走,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都是我不好,方樂樂一個人在家,她打碎熱水瓶,燙傷了腳,怎、怎麽辦?會不會留疤?女孩子該放在金窩裏寵的,我卻……”

濃妝暈染開來,黑色眼線膏斑駁地流了一臉,方笑焦急地在路邊攔車,溫言看着她盈滿淚光的眼,難免同情她,就拽着她往停車場走,“我開車載你,哪間醫院?”

“嗯?第、第一醫院。”

“半個鐘頭能到。”

“那……那你的班不上了嗎?”

“我會請假,不用你操心。”

她知道她不該多管閑事,可她腦中無法揮去小孩子被開水燙傷後無助哭泣的臉,只能自暴自棄地載着方笑一路飛馳來到醫院,聽方笑哭哭啼啼地自責。

房東太太等在急診廳,早就不耐煩,一看見方笑就沖過來,“作孽啊你,放小孩子一個人在家,樂樂的腿都燙得不成樣子了!醫生已經推她去做手術,費用我先墊上了,你準備什麽時候還?”

方笑抹幹眼淚,可憐地倒出手包裏的皮夾,翻了半天才有幾百大鈔,“對、對不起,過兩天我就發工資,您能不能……”

“你這個月房租還沒有繳。”

“我……”

溫言看不下去,拿出銀行卡對房東說,“多少錢?我去取給你。”

房東這才笑起來報了個數,方笑尴尬地對溫言說,“謝謝你。”

“要真是謝謝我,以後就別打喬晉橫的主意!”

撂下這句話,溫言冷着臉前往取款機,等她回來送走房東太太,樂樂也從手術室轉移到普通病房,小孩子一臉冷汗,在昏迷中還瑟瑟發抖,像是回憶到那份徹骨的痛楚,無助地用軟軟的童聲喊,“媽媽……媽媽我疼……爸爸……爸爸……”

方笑伏在病床旁泣不成聲,許久才緩過神來,她幫樂樂撥開黏在臉頰旁的發絲,對靠在門邊,看不清表情的溫言說,“阿橫……喬晉橫他們在的時候,樂樂也生過病。那次我也還是在上班,那幾個大男人裏,只有他會煮熱粥炒小菜,他看起來冷冰冰的,手藝倒是好,哄着樂樂吃了藥,喝了粥,抱她到被窩裏睡覺。”

她的聲音和過分妖冶的外表不同,透露着濃濃的母愛和溫柔,她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揚,已沒了剛剛劍拔弩張時的嚣張,“就是那次之後,樂樂才認定了他。”

“……”

“我也拿外冷內熱的男人沒辦法。”

她在燈紅酒綠的夜場中工作,見慣了斯文敗類,從來沒遇到過像喬晉橫這樣正經又嚴肅的男人,就像是一束光,照進了習慣陰霾的天空。就算是無望,她也想努力抓他在手心。

“今天……謝謝你。”

溫言動了動嘴唇,淡淡道,“不用謝。”

她頓了頓,低聲說,“你會遇到一個好人,但是……那個人不會是喬晉橫。”

她平靜地和方笑對視,“他是我的。”

方笑呆了幾秒,臉上的神采如火源般緩緩黯淡,突然又想到什麽似的換了話題,“你知道你的車是誰修好的嗎?”

“嗯?”溫言雖然疑惑,還是回答道,“大洪啊。”

他幫她把車送到汽修廠檢查,修好後還上了漆,是她喜歡的檸檬黃,騎起來像新的一樣,她為此還感謝了大洪一頓晚餐。

方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那天那個男人教大洪的。”

溫言皺皺眉,“男人?誰?”

“喬晉橫受傷,你來看他那天,送你來的男人。”她聲音不大,丢到溫言耳邊,卻像是平地一聲雷,“他臨走的時候叮囑大洪,說你很喜歡那輛車,讓他快點修好。”

“……”

“他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

“……”

“他是誰?比起喬晉橫,你更愛誰?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在一起,結果會更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讓溫言整個混沌住,她愣愣地凝視着腳尖,無法想象高傲如齊庸,會用怎樣的表情和姿态,不動聲色地幫她處理掉那些她已然遺忘的小事故。

她變心了,被喬晉橫融化了,可回頭看去,齊庸居然還在原處,給了她一個讓她無法安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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