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路人甲是Mafia紮實地基中的一塊磚,底層中的底層,哪兒需要往哪兒搬。無論是拆啞彈還是捉小三,樣樣皆通。
他的工作危險性不大,就是尤其瑣碎,平日裏喝點小酒,吹吹牛皮再談點八卦就是最大的享受。
今天也是這樣,同行甲乙丙深夜圍坐在小圓桌旁,酒酣耳熱之際就聊到了最近飛升的一個傳奇人物。
組織裏的傳奇也不算少,無論是雙黑的太宰大人或是中原大人,還是不久前被撿回來的芥川大人,都是聲名赫赫的人物。不過這高低層之間有壁,那些人再厲害也像是在聽都市傳說、明星八卦一樣,頂多過個瘾。
但千葉涼就不一樣了,那可是他們看着飛升的!
“沒想到,沒想到啊!”路人乙搖晃着腦袋,醉醺醺地斟一杯清酒,大着舌頭感慨,“誰知道最晚來的反而最快升職呢?我都還記得,唉,不說名字,你們懂就行……那個人物啊一開始嫩得跟個小羊羔似的。”
“誰不是?”路人甲和他幹杯,熱氣從胃裏一路竄到頭頂,直沖得他把不住分寸,嘩啦一下就把記憶全放出來了。“束手束腳的,吵不了架,喝不了酒,連聽個黃段都會臉紅。”
雖然他們這些後勤打雜部門年年招新,但招到的通常都是些走投無路的窮苦人。不苦的話哪會将命都賣給Mafia呢?
那天突然空降一個富少爺,一件衣服抵他半月工資,白白嫩嫩地說要和他們做同事,活像太子爺體驗生活。當天賭局就開了,一半人買他撐不過一個月。
拆個彈吧,分不清引線;調解矛盾吧,磕巴得比不上青蛙;打掃一下戰場吧,手比腳都笨;就連任務後一起去喝個酒,都顯得弱唧唧的……照路人甲的話說,就是大腦門上頂着“廢物”兩字。
“不過啊……”路人甲長長地籲氣,眼神發虛,又灌了一杯酒到嘴裏,沒忍住感慨,“也就嫩了幾天,那進步速度,不服氣不行。對了,丙不是一開始壓了頂多能撐一個月嗎?怎麽後面又改了?”
正美滋滋夾着小菜的路人丙愣了一下,沒想到話題眨眼轉到他身上,眯眼回憶了一會兒說:“唉,說不清楚,就是你看他眼神,太冷靜了。”
最開始路人丙也是不大瞧得起對方,就是看不過眼自己人把一孩子欺負得太過分,才偶爾出手幫一把。
他改變主意是在一個雨天,鞭子似的雨兜頭噼裏啪啦地淋下來,自恃資歷的老人不願意動彈,就派那孩子自己去出任務。
欠了Mafia債的人不少,有那麽幾個新借錢的刺頭,沒嘗過組織的手段,現在抱團想着賴賬。按理說都是武力鎮壓,好吓破他們狗膽,讓他們從此老老實實還錢。
但現在就派一個小娃娃去,這是故意整他呢!在借錢人那裏受一波委屈,回來還得因為任務完不成再挨頓罰。
Advertisement
路人丙看不過眼,幾個大漢欺負個未成年有意思?但是在他站起來之前,他看到了那孩子的眼神,太冷靜了,像極了一潭深井。路人丙渾身打了個冷戰,恍惚間就像看到了某個蟄伏的巨獸。
此子絕非池中物。
那天下午,那位大人是拖着錢箱回來的,沒撐傘,濕透的頭發向下淌着水珠,小臉被雨水洗得幹幹淨淨,唇色發白,加上黑色的長風衣,看起來就像雨中的黑白墨畫。
但是看着他走來的衆人,卻沒一人敢說話,不由自主地戰栗着。血水不住地順着黑色皮箱向下染紅地面,他在雨中直接打開了箱子,露出裏面裝着的,沾滿了血色的鈔票。
“驗收任務吧。”
他低頭站到一旁,安靜得就像一朵小白花,毫無殺傷力的樣子。自覺被吓到後丢人的領頭人啐了一口,氣勢洶洶地上前,嘴裏咧咧着:“這錢都濕了,髒成這樣,你怎麽做的任——!”
銀亮的小刀橫在領頭人脖子上,勾出一條細細的血線。比他還要矮上一個頭的少年擡眼看他,輕聲細語道:“不要動,這裏是頸動脈,一刀下去你撐不到醫院的。”
“唉……明明都不想回憶起這些,但果然還是要入鄉随俗啊。你覺得,這種程度的暴力,對你們來說夠用了嗎?”
空氣陡然陷入了寂靜,殺氣,仿佛從屍山血海裏浸泡出來的殺氣,重重地擠壓着所有人呼吸的空間。心跳如擂鼓,膽子小的已經軟了腿,處在刀下的領頭人更是如此。
“夠!夠用了!是我眼拙,我錯了,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八尺大漢哭得涕泗橫流,雙腿打顫,脖子上脆弱的肌膚在刀刃下劃出細小的傷。但是持刀的手很穩,就連一絲一毫的顫動都沒有,那些傷都是領頭人自己蹭到的。
“唉,那就這樣吧。下次不要再欺負新人了好嗎?今天的事情,記得保密哦。不然我只能自己動手了,收拾痕跡很累的啊。”少年爽快收手,依然是笑容乖巧的少爺模樣,但此刻已經沒有人敢出聲了,滴滴嗒嗒的雨聲連着少年的話,深深地敲打進記憶裏。
當天,他們小組的全員,都加注賭了這位大爺絕對會飛升。
“眼神?你這話也太虛了,詳細點說說呗~”路人乙撺掇他,“反正那個大人也不在不是?”
“去去去,邊兒去,屁事沒有,我那是被他人格魅力折服!”路人丙回過神,三兩語把他們打發了,順帶轉移話題。“別淨說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也換站位了?”
路人乙嘿嘿一笑,撓撓頭,“這也被你發現了。”
“說說呗?”頂着大紅臉的甲伸手給他斟酒,“今晚咱三暢所欲言!”
“唉唉,行!你們也知道我是搞情報收集的,有些職業病,就喜歡觀察!不怕你們不信,我帶過他一陣子。說實話,最開始那位表現得就像脫離社會的人一樣,沒什麽常識和戒心,但是就一點,九成九的人都做不到!”
“是什麽?”
“心态太穩了,而且犯過的錯絕不犯第二次。”
既然當了臨時師傅,路人乙就沒忍住上了點心,越觀察就越覺得心驚。雖然一開始笨手笨腳的,但是那心态難得,面對嘲笑奚落一點難堪的情緒都沒有。
而且同樣的失誤就沒見他再犯過,進步的速度快得讓人咋舌,不過兩三天就可以上手很多任務了。
如果止步于此,他就是個好用的下屬,但是,那位就像海綿一樣,不斷主動吸收一切碰到的知識。始終維持着觀察,分析,反饋和糾正的狀态,相機和小本本随身攜帶,左邊是自己的總結,右邊則是矯正和他人經驗。
空餘時間還能看到他對着照片不斷琢磨,在筆記上添添改改。
他雖然沒讀過對方究竟寫了什麽,只知道左邊寫下的內容越來越多,越來越詳細,幾乎到了裝不下的地步。
直到有次他實在忍不住滿心好奇,湊到人身邊問了一句,就看到對方苦惱地皺眉:“我在想,家裏人是怎麽推理出這些結論的。”
少年毫不藏私地展開一張照片,是随手拍下的街頭人流,而旁邊的筆記本則寫滿了推理,連職業緋聞都寫得清清楚楚。只有少部分信息路人乙能看得出,大部分都是謎團。
他暗暗驚嘆對方家裏人的實力,就看到少年随意翻閱着那本筆記本,略有些失落地說:“努力了很久,也只能看出一半,所以還要繼續加油。”
路人乙當即感受到智商遭到了凡爾賽重擊,當晚就棄暗投明,全部身家壓到大佬飛升之上。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震驚,那位哪兒是肥羊,他是披着羊皮的狼!”路人乙舉手又加了一瓶酒,直勾勾地盯着甲,“故事聽了那麽多,總該到你說說了吧?”
“我?我和那位沒什麽接觸,就是知道他會和太宰先生一起喝酒。”路人甲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滿意地看到其餘兩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故事發生在難得的晴天,他将衣服送去Mafia專門開設的幹洗店。送去普通幹洗店吧,店主看到大面積的血跡和硝煙味,保不準下一秒就報警了,所以組織幹脆自己開了一家。
恰逢那位剛從幹洗店裏出來,新上任的十人長單穿一身簡約運動套裝。
這時候賭局早就結束了,兩個月,那位大人從懵懂菜鳥,到悄無聲息單槍匹馬弄掉暗中搞事的敵對組織。飛升黨盆滿缽滿,莊家血本無歸。
抱着好奇心,路人甲悄悄地就跟了上去。結果沒多久就被晃丢了對象,正自顧自懊惱着,擡頭就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按着對方的指示繳械,下跪,舉起雙手,深刻認識到當初的小綿羊真的進化了。
“我記得你,為什麽跟蹤我?”少年歪頭看他,卻不需要他回答,就自顧自地往下推導,“你穿的衣服不太合适跟蹤,Mafia的統一服裝有些明顯,你的技巧也差,所以是臨時起意。因為對我感到好奇嗎?”
“對,對不起!我就是一時沖動,請您放過我吧!”
“小千葉,怎麽樣,要放過他嗎?”
懶洋洋的說話聲從陰影裏響起,太宰大人從旁邊走出。路人甲忍不住呼吸一滞,因為這位大佛的威名無人不知,就是最難啃的硬骨頭都會在他的手下變得脆弱不堪。對方就是黑暗本身!
而這位大人竟然親密地站在少年身邊,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大佬果然只會和大佬交往,所以這壓根就不是飛升劇本,而是神仙下凡的歷練劇本嗎?
路人甲聽着大佬對話,大氣不敢出,只哆哆嗦嗦地祈禱着,希望大佬人美心善。
“唔,只是個意外。既然是同事,還是不殺他好了。”
“诶?你脾氣還真好啊~”
“不是要一起喝酒嗎?今天天氣好,不想破壞了。”
“那就放過你好了。”太宰大人伸手按在槍上,将槍從千葉大人手裏拿走,對着他按下扳機。
極速彈出的子彈擦過路人甲的臉頰,留下能将他吓傻的刺痛,“下次就不要再跟過來了,不然我會生氣的哦。”
之後太宰大人随手将槍揣進口袋,拉着千葉大人肩并肩地離開,徒留他軟倒在地上。
“你好遜啊,怎麽好意思說出來?”損友無情嘲笑他。
“換你你不怕?要真勇敢,你就把我們的編排當着那位面前說啊!”三人齊聲地哈哈哈大笑數聲,然後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那什麽,我們現在說的這些,應該不會傳到那位的耳朵裏吧?”
“應該不會?”
“要不今晚就到這裏?”
“……嗯,散了吧。當作今晚什麽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