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說了那麽多話，展益似是覺得非常累，他的眼睛重新閉上了，有淚水順着眼角的細紋滑落。
展森站在床邊，盯住自己的鞋尖，沉默半晌，漠然道，“即使您不說這些，我也不打算把這一切讓給展天宋。”
說他心裏扭曲也罷，他一直是恨展天宋的，即便聽了剛才展益的話，那恨意也沒有消減半分。明知這一切只是展益犯下的錯誤，展天宋也是無辜的，可他身處其中，做不到置身事外冷靜理智地來看待這一切。
展天宋奪走了他的身份，還一點不知道珍惜，整日裏胡作非為，即使在展益的面前，也從不開口叫爸，張口閉口那個老東西。
聽到他這沒有溫度的話，展益似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倏地睜開眼來，艱難地，“…森森…”
這個時候展森已經把那恨意壓在了心底，恢複了平日裏面無表情的模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展益從被窩裏伸出手來，徒勞地想要抓住他，開口卻很難發出聲音，“…森森…我的兒子…”
展森被這嘶啞的聲音絆住，在原地閉了閉眼，極力壓下內心的苦楚，轉過來撫了撫他幹枯的頭發，“…我改天再來。”
他離開病房前，順手按鈴叫了醫生和護士。
張總正在走廊盡頭的欄杆前站着，背影看起來堅毅又成熟，可映着窗外那無邊的夜色，卻也讓人覺得有無限的落寞。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你爸怎麽樣？”
“醒了。”
張總似是吃了一驚，“我去看看他。”
他步履匆匆地走到病房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對展森道，“你先走吧。”
回家的路自然也是堵的水洩不通。車屁股的紅燈連成一片，像是某種可怖的血色陷阱。
展森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了一般，臉色慘白薄唇緊抿，只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像是被粗粝的沙子磨過一樣。
此刻的展天宋正在往常梁一城常去的那家酒吧包房裏，叫了一屋子的狐朋狗友，中央站着一個衣着暴露的男孩，抱着一根冰冷的鋼管在跳舞。
展天宋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着，懷裏還摟着一個，叼着煙，一雙風流的眼睛若有似無地在那跳舞的男孩身上打轉。
屋內人不少，可自他屁股下的沙發，到和那鋼管連成一條直線的範圍內，沒有一個人。雖然他不一定在看，可那跳舞的男孩是他叫來的，沒人敢擋了他的視線。
那男孩看起來是生手，動作并不是很熟練，自始至終也沒有向四周抛個媚眼。
展天宋看了幾眼，一股火便蹭地燃了起來，他起身走過來，站在離得很近的地方，死死盯住這男孩，也不說話。
那男孩似是被吓壞了，動作更是淩亂，可也更不敢拿眼睛去看他。
展天宋咬着牙，擡腿就是狠狠的一腳，“你丫能不能給我走點心。”
那男孩沒有防備，被他一腳踹出幾米遠，好看的臉蛋兒貼着地面蹭了一段距離，再擡起頭來，便是一臉血。
周圍剛剛在胡鬧的人也都停了下來，大氣不敢出，更不敢上來勸。
看那男孩可憐兮兮的，眼淚都要飚出來的模樣，展天宋更是火大，他暴躁地在原地踱了幾步，而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那摔門的力道，震得地板都抖了抖。
展森的戶口已經落在了展益名下，他完全沒有任何的辦法。
很多年前，自從他知道展森的存在的那天起，就會時不時地去找展森的麻煩。高中時候是在放學路上堵他。可那時候展森就比他想象中更能打，他雖然帶了幾個混混朋友，但能占到的便宜依然有限，而且，這事兒不知道怎麽被展益知道了，專門派了車和人來接送展森上下學。
本想着大學時候學校管得不嚴，他好歹能找到機會和他單挑，可高考還沒結束，展森就直接被保送到了國外。
還是一年前展森回國，他才又重新找到了機會。知道他總去酒吧，便隔三差五地在酒吧後巷堵他。
而這事兒自然也很快被展益知道，這次展益改了策略，讓他知道一次，便沒收三個月的零花錢，知道兩次，便停掉他的信用卡。
即便如此，還是沒能打消展天宋想要揍展森的心思。
他就是不甘心，憑什麽那個家夥即使沒有父親也能生活得那麽好，憑什麽那個家夥看起來總是那麽冷靜而體面，憑什麽那家夥比他有才華。
這莫名的恨意和嫉妒一直在心裏滋長，到了現在，他恨不得奪走展森的一切，親手撕碎他，讓他墜入深淵。
酒吧離梁一城的家非常近，展天宋抄了小路，二十分鐘之後就到了小區樓下。
門鈴響的時候，梁一城還以為是展森，心道，明明早上給了他鑰匙啊，怎麽還摁門鈴。
開了門，看清門外的人，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一幅看路邊垃圾的神情，“你來幹什麽？”
展天宋被他這表情刺得心頭一跳，明明內心恨得咬牙，面兒上還是吊兒郎當地笑，“想你了不行啊？”
梁一城反手就要關門，被展天宋一把撐住，“喲，不請我進去坐坐？”
“滾！”
“這麽粗魯幹什麽呀？我可什麽都沒幹呢。”
梁一城深吸了口氣，“想打架？”
展天宋撲哧笑了，“我可舍不得…”說着意味深長地盯住他的嘴唇，“不過…到床上打我還是非常樂…”話還沒說話，他就被人從背後揪住了領口。
展森一句話沒說，直接開打。
一開始展天宋沒有反應過來，臉上和肚子上挨了幾拳之後才開始還手。
可是從小到大他一直都不是展森的對手，此刻也絲毫占不了上風。
展森把他扔到牆邊，抽出手來打了個電話，簡短地說了幾句，挂斷之後便居高臨下地盯住展天宋，漠然道，“還要打嗎？”
展天宋扶着牆搖搖晃晃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冷笑一聲，“我承認，我打不過你。”不知是不是展益的報應，展天宋自生下來身體就不好，現在雖然不至于隔三差五生病，但身體卻是比一般年輕人虛弱一些，也一直瞧不出原因來。
“那就滾吧。”
“不過，你确定家産會是你的？即使你再努力争取，你媽依然不是展益的老婆，沒用的。”
他這句話成功地激怒了展森，
展森的眸色瞬間陰冷起來，他握緊了拳頭，上前一步。
這個時候梁一城在門裏面叫他，“木頭，回來。”
展森的身體僵了幾秒，卻最終垂下了拳頭，循着聲音的方向，去了梁一城的家。
剛才展森打架的模樣太過暴虐，梁一城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會聽自己的話，展森乖乖進了門，他才松了口氣。
照剛才那麽打下去，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門剛關上，梁一城還沒說話，就被展森一把抱住了。
展森的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因為身高差的關系，他的脊背微微彎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受了傷害的孩子。
梁一城拍了拍他的背，又輕輕吻了他的耳朵，“好了，你今天是怎麽了？心情不好？”
展森沒有說話，只是收緊了手臂。
就這麽沉默了半晌，展森忽然開口，“…你喜歡我嗎？”
梁一城一怔，“喜歡啊。”仔細回想起來，他好像還從來沒有對展森說過這句話。
得到這樣的肯定回答，展森閉了閉眼，緊接着便順勢把梁一城摁在門上，低眼一言不發開始解他的扣子。
梁一城剛剛回到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穿的是展森給他設計的白襯衫。
梁一城并不想做，一是他覺得展森的情緒不對，這個時候想要他大概也只是為了發洩什麽。願意被展森壓在身下已經耗盡了他的自尊和驕傲，被當做發洩情緒的對象，是他不能碰觸的底線。二來，明天還有演出。
他沒有出聲拒絕，只默默抓住了展森的手。
展森的動作停下了，四目相對之後，他從梁一城的眼睛裏看出了明顯的“不要”二字。
梁一城并不想直接地說出來，可是他真的是不想做。
僵持了半晌，展森松了手，也沒說話，直接開門走了。
一個人面對冷清的屋子站了好久，梁一城的怒火漸漸升騰起來，這算什麽？不給上就給他臉色看？！
他憋着這股火，洗了澡在沙發上躺了半天，還是了無睡意。
可是伴随着那怒火，想起展森的眼眸，他又覺得有些心疼，作為展家的私生子，他這些年的日子一定不怎麽好過，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梁一城被這兩種情緒煎熬着，直到半夜。心疼終于打敗了那維持了二十多年的自傲，他拿起展森給的鑰匙，也沒穿外衣，直接去了隔壁。
展森的屋子裏一片漆黑，卧室也是暗着的，窗簾卻大開着，窗外的霓虹在地毯上映出了窗戶的形狀。
展森在床頭坐着，默默抽着煙。
梁一城沒說話，走過去從他手裏拿過煙，放進嘴裏吸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