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日
沒想到,幕前與幕後竟然真的只是隔着一層幕布。
前面的嘤嘤嗡嗡的人聲,聽得一清二楚。
藍紫冧坐在化妝間,看到真崎蘭進來,立刻站直身,抓着手包,拉住真崎蘭,拖攥着往側邊的一扇消防門出去,進入了一段逃生安全通道。
“我們走這?”真崎蘭指着光線幽黯的臺階,簡直不能相信,“這裏可是16樓!”
“知道啊!難道你還打算光明正大的走正門出去?”藍紫冧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裙擺,像掃帚一樣拖在瓷磚地板上。
“好吧!你贏了。”真崎蘭強硬地拉住了藍紫冧,左臂攬住了藍紫冧的纖細腰背,右臂往藍紫冧的膝關節後一撈,來了個姿态端正的公主抱。
“呃,诶……诶诶!你……”這是做什麽啊?莽然無措的藍紫冧,被真崎蘭的舉動給驚懵了,揮舞着手臂想要掙脫懷抱。
“別亂動,會抱不住的。這可是在下樓梯。若摔倒了,會連環32猛滾到底。”真崎蘭趁機俯身蹭了一下藍紫冧的額頭。
“我不用抱,我自己會走。”
“可我就想抱怎麽辦?”
“你……”
“好了,乖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就這樣抱着去?”
“嗯。”
“放我下來。”
“你又不想下來。”
“……”藍紫冧幽幽的瞳孔裏,怒火中燒。
“好,你下來。”說時遲那時快,真崎蘭忽然松了手,藍紫冧驟然“啊!!!”的一聲尖叫着緊緊箍住了真崎蘭的頸脖,根本不敢松手。
“……”一身冷汗沁濕了,藍紫冧撅着嘴不說話,心驚膽寒的蜷縮在真崎蘭的懷裏。
“你今晚真的很美,迷住我了。”不知為何,真崎蘭無法抑制的就說了這句。
“色狼!”
“此言差矣,人不愛美,天誅地滅。”懷抱美人歸,真崎蘭很享受。
“原來你這麽壞,讨厭你。”藍紫冧的拳頭一下錘在了真崎蘭的瘦削肩頭。
“女人喜歡說反話,越是說讨厭,就表示越喜歡。你該說,你喜歡我。”
“……”瞪着真崎蘭,藍紫冧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駁的。想想,算了,幫着秦秀蓮裏裏外外張羅籌劃宴會,忙了一天了,現在也真的是累了,省點力氣,等會兒再奮力脫逃便是!
好困!
昨晚一夜夢境聯翩,全是自己一身紅羅裙,對鏡而坐,描眉畫眼,塗脂抹粉,細細點绛了紅唇,簪環戴玉的梳起了溫婉的淩雲髻,似乎要出嫁了,又似乎不是。只記得自己在焦心的等着誰,卻又不知道等的是誰。
靜靜歪在真崎蘭的臂彎裏,一股幽香氤氲而來,卻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麽香。
甚是好聞。嗅着這香,藍紫冧竟然真的就睡着了……
涼涼的,有風在吹拂着,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霧霭蒙蒙的萬家燈火。
璀璨的銀河裏,點點星光,墨藍的大地上,靜谧安詳。
藍紫冧擡起眼睑,看到了真崎蘭微笑着的唇角,那抹誘人親吻的弧度,在忽明忽暗的夜色裏,帶着勾魂攝魄的妖冶。
“你真的很好看……”欣賞了半天,藍紫冧如此說。
“現在才知道?”真崎蘭将藍紫冧輕輕地放在了闌幹前,闌幹外,是一條水聲潺潺的深澗。
“這是哪兒?”藍紫冧有些害怕背後的空虛,感覺自己會忽然墜下去,粉身碎骨。
“這裏是南山的西側,離主城區已經很遠。”
“南山?”天啊!我居然被帶來了這裏?藍紫冧有些不敢相信,卻并不恐懼。
“嗯,這裏是我出生的地方。而這個廢棄掉的觀景臺,是我的秘密基地。”
“這裏麽?”環顧四周,藍紫冧忽然想起這個多災多難的觀景臺是本市現代鬼故事的發源地,不由嗡的一怵,這裏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荒郊野林了啊!
“別擔心,這裏沒什麽人。”
“不覺得這才會讓人感到擔心?”
“是麽?我倒是很喜歡……”
“你有不喜歡的麽?”
“呵呵……還真是沒有。今晚的一切,我都喜歡。”
“你果然是壞人!”藍紫冧擡手就要推真崎蘭。
“冧冧。”真崎蘭抓住了藍紫冧的手腕,溫柔呢喃了一聲“Happy Birthday!”
“呃,謝謝!可……沒有蛋糕。”
“我親自下廚煮長壽面給你吃……”
“呃?在,在……這裏?”藍紫冧困惑的再次檢查了一遍周圍,怎麽煮?連個搭火的地方也沒有。
“跟我來!”真崎蘭牽着藍紫冧,走向了婆娑作響的樹林裏。
模糊的黑暗裏,隐隐約約立着一幢年代不知幾何的平房。
這是她……出生的地方?
一霎那間,藍紫冧覺得自己踏入了禁忌之地。
哈哈哈哈哈……
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迄今為止的人生裏,這是藍紫冧記憶中,最違和的一件事。
兩個穿金戴銀一身氣派的都市麗人,竟然在狹窄癟仄而簡陋的農家竈間,就着一盞幾乎絕跡的六角玻璃馬燈,勤勤懇懇的生火,燒水,下面。
好搞笑!
但令人郁悶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樂在其中,屁颠屁颠的坐在竈下的矮凳上,不亦樂乎的往竈膛裏添加着柴薪。
這個小竈間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符合自己對于世俗人生的理解。
鍋碗瓢盆缸,壁櫥砧板窗棱框……外面響着蟲鳴,屋裏彌漫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香。
一根一根松木被劈的粗細均勻長短相近,碼在竈下的空地,藍紫冧總覺得竈臺前的真崎蘭,有些寫實油畫的古樸意境,哪怕她是如此的王子風範。
人生,就該這樣……感慨着,藍紫冧開心的哼起了“祝我生日快樂”的小曲兒。
真崎蘭附和着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邊唱生日歌,一邊做飯。在暖黃的燭光裏,看到的彼此的眼睛,是那麽亮。
而這一切是多麽滑稽,卻又多麽新鮮有趣!
撒了幾粒蔥花的熱氣騰騰的長壽面,端了上來,真崎蘭和藍紫冧一人一大碗,坐在被擦拭得纖塵不染的四方板桌前,一人一雙筷子,就這麽鄉俗的開吃了。
“好好吃。”藍紫冧津津有味的吮吸着面條。
“……”憐愛的看着藍紫冧的饞貓一樣的滑稽的吃相,真崎蘭眼裏滿滿的都是心疼,這丫頭肯定早就餓壞了吧!不過是一碗清水下白面而已,她竟然也能吃得這麽甘之如饴。
“你也吃啊!這麽好吃。你不吃,我幫你吃了。”藍紫冧嘟着嘴,孩子一樣萌萌一笑,一筷子插進了真崎蘭的大碗裏。
“嗯,那你多吃一點。”真崎蘭把碗放到了藍紫冧的面前。
“确定哦?等會兒,我吃光了……”藍紫冧大眼睛裏,露出了愧疚的小心翼翼。
“嗯,我不餓。”看你吃,我就已經飽了,真崎蘭沒把這心底的話說出口,卻把自己碗裏的香軟細長的白面條,扒拉到藍紫冧的大碗裏,簡直不能相信,這麽纖瘦的女孩,飯量居然會有這麽好,平時也沒見這麽能吃。
結果,藍紫冧吃撐着了,拍着鼓鼓的肚皮,癱在早就換過了草席的榻榻米上,動彈不得,嗚嚕嗚嚕的連連念叨“啊!飽死了,真的飽死了,今天是我生日,好飽的生日……”
嗤……傻的讓人無言以對。
“我以為我們會去坐摩天輪來着……”與真崎蘭并肩站在廊下,仰望着天空中一輪米黃色圓月,被絲絲縷縷的雲,時遮時露,藍紫冧輕聲說。
“想坐摩天輪?”
“嗯,可還是這裏的地勢比較高些。”
“你怎麽知道?”
“因為月亮,比在紅鼎國際大廈26樓的落地窗前看到的大好多啊!”
“有人說過你傻嗎?”
“沒有。只有人說過我很笨。”
“誰?”
“我爸爸。”
“嗯,你不喜歡他吧!”
“……”藍紫冧詫異地看着真崎蘭,“你怎麽知道?”
“直覺如此說。”
“呵呵!子時過完,我就27歲了。”
“誰都會老。”
“這倒是。話說,這裏有沒有老虎豹子之類的?”
“呃?要真有,我就發大財了。哪怕只有呆蠢的野豬,這裏也不可能這麽安靜。”
“你家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只能問我爺爺了。是他決定住在這裏的。”
“爺爺?他不是已經那什麽……”
“嗯,成了一只可愛的老阿飄,看看看,他嗚嗚嗚的飄過來了!就在你背後!”
“啊——”脊梁骨上一陣涼風襲來,藍紫冧猛撲進了真崎蘭的懷裏。
“哈哈哈哈……”看着懷裏的藍紫冧一臉楚楚可憐的哭相,真崎蘭頓覺好不開心。
居然真的被吓到了?
還能不能一起歡樂的看恐怖電影呢?
拍拂着藍紫冧的肩背,真崎蘭輕聲安慰“逗你的。你背後什麽也沒有。”
即使有,也看不到。
“我們回屋吧!”
藍紫冧不願意走,整個黏在了真崎蘭的身上,真崎蘭只好抱着藍紫冧進了屋。
火盆裏的艾草已經燃盡了,但還在騰騰的泛出意猶未盡的青煙。月光透過紗窗,照出了青煙袅娜着悠然升起的紋絡。嗆人的苦辣氣息,有些回甘。
沒有空調卻又不熱的房間裏,居然是和式的榻榻米,已經被真崎蘭鋪好了散發幽香的被褥。
這是昨晚加班熬夜,清掃整理置辦好了的。
收拾這幢有半年沒人居住的小小院子,可把真崎蘭累壞了。
但不會把這個告訴藍紫冧。
好在壓水井裏,修繕完畢之後,還能取上甘甜的水,雖然沒有電,但房間各處都點着矮墩墩的圓柱形的各色大蠟燭,反而顯得異樣的情調。
黃絨絨的燭光是如此溫暖,令人不再怕黑。
有真崎蘭在,感覺眼前一片燦爛明亮。莫名踏實,莫名的想要依偎。緊緊挽着真崎蘭的手臂,仿佛身處在汪洋人海裏,也不會走散。
為什麽會覺得好甜?
我的心嘗到了些什麽?藍紫冧不明所已,卻很快樂。
真崎蘭回竈間燒了好多的熱水。
滑膩的白綢長浴衣,平整的挂在浴室裏的木施(類似單杠的木制雕花架子)上。
第一次用大浴桶洗澡,有點呆頭呆腦,藍紫冧頭頂着毛巾坐在裏面,覺得自己像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幼稚小孩子,等了半天,不見誰來給她搓背,才霍然反應了過來,糟糕,居然忘記自己其實已經是一個成年女人了,趕緊動手清洗身體。
隔着一段老舊的仕女圖玻璃屏風,真崎蘭嘩啦嘩啦的洗着身體,居然用冷水?
問她冷不冷?
真崎蘭說“很舒服。”
呵!這個人,真的好奇怪。
哪裏奇怪?
藍紫冧說不上來。
又是同床共枕。
十分調皮的,藍紫冧一下鑽進了香香的被褥。
也許同是女人,讓藍紫冧怎麽也無法認真的提防真崎蘭。
有些事,藍紫冧從沒去想過。雖然,意識裏,十分清楚這樣做很危險。
然而,還是選擇性的遺忘了防禦,也選擇性的只想相信“童話在現實的深處。”
這是不久前,真崎蘭說的一句名言。
兩個人面對面側躺着,真崎蘭溫柔的拈着藍紫冧臉頰上,那些披散着的黑亮光澤的發絲,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問“要不把我捆起來?我準備了好多床單呢!”她的言外之意是: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就跟我來了這裏呢?
但藍紫冧只顧着對“結伴夜宿山林”感到興奮,沒聽清楚真崎蘭說了什麽,蹙着眉頭撅着嘴,十分認真而羞惱地說“我不會尿床。”
“……”真崎蘭怔住,随即嗤嗤笑出了聲,接着……
哈哈哈哈……
我的天,這世上還有比眼前這孩子更讓人腦抽無語的嗎?
“你,你笑什麽啊?不許笑!再笑,我就不睡了!”藍紫冧臊得無地自容。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真崎蘭好一會兒才止住笑,給藍紫冧嚴實的蓋好被子。
“蘭……”藍紫冧從被子裏伸出一個頭,眨着眼睛,看着真崎蘭,忽然喚了一聲。
“嗯。”真崎蘭溫柔答應着。
“謝謝!”一直都很想說這句話,若真崎蘭沒有出現,那麽一切就都索然無味。
“我想聽的不是這句。”
“那是哪句?”
“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是麽?”
“嗯。睡吧……”
“不要,會不會有鬼鬼來敲窗戶?”
“呃……可能性比較低。”
“你怎麽知道?”
“怕麽?”
“嗯。”
“那我抱着你睡吧!放心,這裏很安全。”
“……”藍紫冧語塞,不知道真崎蘭到底是哪來的這種自信。
“寶貝快入睡。”真崎蘭想唱搖籃曲。
“你經常叫女孩子寶貝?”
“呃?沒有,就今天就叫過。”
“……”騙人,明明之前的時候,也叫過!藍紫冧嘟哝一句“還是當着別人的面。”
“唔……”真崎蘭沒聽清楚藍紫冧的話,可也沒盤根究底。
縮在真崎蘭的懷裏,有點沒來由的憤懑和怨念,使勁掐住真崎蘭的頸動脈處的皮膚。
真崎蘭忍着疼痛,把藍紫冧摟得更緊了一分,她的心在默默的對藍紫冧說“不管你讓我多痛,我都願意承受着。”
嗯,好香,真的好香……
聞着真崎蘭的體香,藍紫冧的手指漸漸松開了,輕輕敷在真崎蘭的纖細頸脖上,那裏在突突不停的平穩跳着,一如心髒在沉穩有力的搏動。
聽聞藍紫冧的均勻而舒坦的鼻息聲,真崎蘭輕輕起身,蹑手蹑腳的熄滅了房裏所有的亮着暈黃光芒的蠟燭。
回到了床榻前,看着藍紫冧,真崎蘭驟然想起來了,“嗯?還沒有許願呢!”
嘛!算了!
真崎蘭輕輕摩挲着藍紫冧的柔潤臉頰,心裏呢喃了一句“沒有願望,也許就是最好的願望。”
翌日黎明五點鐘,真崎蘭把還在熟睡的藍紫冧抱上了Polo車,悠然下南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