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近來最後一次見到顧程白,是在大學剛畢業那會。

花卿當時從宿舍裏搬回家住,不少行李直接打包快遞了回去,但是還剩下一個大箱子,裏面放着一些易碎品。家在本地,學校離家的路程不長,卻因為沒有直達的路線,花費的時間也不少。

本以為和他就此結束,沒想到她拖着箱子從宿舍大門走出來的那一刻,在不遠處的樹底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程白已經很久沒抽煙了,準确的來說,是她不喜歡他抽煙。

對方反常的再次點燃香煙,伸手彈了彈煙灰,見到花卿出來,自動自覺的迎了上去。

“你室友說你今天回家?我送你。”

說着,便要接過她28寸粉色的行李箱。

她也沒避讓,就這麽遞了過去。

按理說,分手之後還是朋友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也總不至于這麽老死不相往來吧?

想到這裏,花卿的眉眼稍微舒展開了一點。

跟上顧程白的步伐,暖色的街燈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這時候,花卿恍惚中想起來,上一次跟他晚上散步的話,好像還是上個星期。

平靜的穿過地鐵站的人潮,到站走出來。更換交通工具,坐上臨近末班車的公交。

花卿拿出公交卡,下意識地刷了兩遍,連同顧程白的那份一起。眼神往後一瞥,身後的男人一手拿着箱子,另外一只手從兜裏掏出兩個硬幣,剛準備投進去,随後又不動聲色地塞回了口袋。

啊啊啊。

真的是太尴尬了。

明明以前的習慣都還在,她也不是那種一時半會就能改過來的人。可偏偏顧程白像是什麽都忘了一樣。

總有一些東西是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的。

原來真的沒錯。

花卿和顧程白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講話,也閉口不提種種過往。下車後,他幫她拉着個箱子走在前面,神色平常。

夜色濃重,路上全程只能聽到箱子那個轱辘轉動的聲音。

眼看就要快到自己家樓下,之後還是花卿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試圖從他手上接過箱子。

“就送到這兒吧。”

她垂下眼眸,當顧程白被動地把箱子拉杆真的交給自己的那一刻,花卿眼睛裏的光暗淡了下去。

這大概代表着以後,他和她,真的再無交集。

花卿動了動腳,莫名覺得腿上像是被六月的蚊蟲叮過一般,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借着樓下人家窗口的燈光,揚起唇角,沖着顧程白笑道:“你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別老玩手機。”

“嗯。”

顧程白許久之後,才應了這麽一句。

好像有點感冒了。

花卿默默地想着,看着對面人緊接着就要轉身離去的側身,一時之間還是沒忍住,再次喊了他的名字。

“顧程白——”

被叫到名字的那人頓住步伐,朝她看去。

眼底滿滿的都是平靜如水。

花卿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窘迫,卻也仍然是邁出了步子,朝着他前進了一步,小聲道:“我能抱抱你麽?”

接着,不等他作答。她首先松開行李箱的拉杆,一個跨步走到他的面前,指尖略帶顫抖地,再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的,抱住了他的身子。

顧程白身子僵硬了一下,沒有伸手抱回去。

原來他也會這麽薄涼這麽不主動啊。

花卿識趣地松手,沒再強求,對着他揮了揮手臂。“那就……再見吧。”

“嗯。”

身邊的行李箱不知道是沒放平還是什麽,一瞬間倒塌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像是花卿的心理防線,也在那一瞬間崩塌。

看着顧程白的身影消失于拐角,她緩緩蹲下身子,扶起行李箱。

日語裏的“さようなら”說得極慢的時候,表達的意味便是再也不見的意思。

之後回想起來,花卿都在怪自己當時的那句再見,說得又慢又遲疑。

去實習的地方報到,則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花卿暑假似乎瘦了一點,換了一身偏正式的套裝,鞋子的後跟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響着。她看向鏡子中那個自己,蒼白的臉上毫無氣色可言,嘆了口氣,打開口紅補了個唇色。

偏磚紅類的顏色。

花卿看着鏡子中稍微精神了一點的那個人,抿了抿嘴唇。

整個暑假,她都是以頹廢的狀态度過的。

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吃飯端去房間,平日裏就抱着個筆電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家人見她這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只要不在房間裏想不開了結就行,其他随着去。

直到閨蜜喬以舒來到她家,直接破門而入進了花卿房間,一把掀起她的被子,對她大吼道:“不就是個破男人?你至于這樣嗎!”

凍得瑟瑟發抖的花卿睜開眼睛,紅着眼迷迷糊糊地回應道:“……顧程白他不一樣。”

喬以舒叉着腰,簡直要被她這副不成器的模樣給氣死。

“你在這邊要死要活的,顧程白那邊能知道?”喬以舒在她床邊坐下,苦口婆心的勸解她,“我知道顧程白不是那種渣男,你倆也都不是玩感情的人。可當時說了分手,那就這麽過去吧。你要是真不想就這麽過去,就自己好好的,過得更精彩一點——萬一哪天顧程白見你這麽優秀,反悔了呢?”

花卿愛聽她最後一句話。

萬一他哪天就反悔了呢?

于是邋遢少女開始收拾收拾,踏上了找工作的漫長生涯。

其實花卿心裏也明白。

和顧程白分完手的那個月,是她整個人生裏最為糟糕的低谷——不敢上網,不敢聯系別人。微博置頂還挂着和他一起配的廣播劇,對方那句告白真摯而又溫柔,可她連登錄微博取消置頂的勇氣都沒有了。

“照着我的說法,縱使這星空再美,少了你,便失去了那抹顏色。”

“你說你總是容易忘記一些事情的,那也無妨。有我在,還有什麽事情比得上我們的時刻?——那已經是最好的時刻了。”

矜貴低沉的公子音又憑空出現在耳畔。花卿收起口紅,放回包中。

好像真的就像原著中說的那般。

薄冬和月槿歌(廣播劇《愛症》/原著小說男女主)在一起,才算是最好的時刻。

那她最好的時刻,算不算是和顧程白在一起?

花卿搖了搖腦袋,想一同把奇怪的思緒用腦子裏清出去。

沒想到反而回想起當初和顧程白相遇來了。

不同于青春文學裏的跌宕情節。兩個人的相遇沒什麽特殊的事件,發生在平常的一個下雨天。

花卿沒帶傘,去圖書館避雨。上午随手借了幾本專業書,坐到四樓靠窗的那個角落,戴着耳機慢慢看着。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十二點,出于對食物的渴望,花卿摸着癟癟的小肚子,随手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先去還了書。後來幹脆忘了還有手機在桌子上這事兒,直接走掉了。

一同落下的,還有個淡粉色的保溫杯。

走出圖書館都沒意識到自己忘拿了手機。花卿走到食堂點了餐,想要掏出手機付賬那刻,這才傻了眼。

——手機落在圖書館裏了。

花卿當時掏出僅剩的十幾塊錢現金付了賬,匆匆忙忙吃完飯。

再次趕回圖書館時,四樓已經沒多少人了。

她抱着最後一絲絲希望,往自己下午坐的那個角落走去。內心默默祈禱着自己位置足夠偏,偏到沒人發覺她的手機會在這裏。

花卿的希望落空了。

熟悉的角落,她熟悉的粉色保溫杯。唯獨不見了手機。

桌面上空空蕩蕩,除了保溫杯再無一物。

她哭喪着臉,飛也似的跑到一樓,趴在圖書管理員的那個前臺上,急切地問道:“你好,有人在這邊撿到手機嗎?”

圖書管理員當時正在和別人講話,見她詢問,掀起眼皮子:“小姑娘什麽時候掉的啊?”

“中午的時候。”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十二點左右,吃飯的那會。”

旁邊的男生擡頭看了她一眼,填寫失物招領表格的手一頓。

花卿這會也才發現看見旁邊還站着其他人,眼睛随便那麽一瞟,就和顧程白的視線對上了。

眼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白T和黑色外套,下面是寬寬大大的運動中褲。眉眼幹淨而清爽。

再細細打量過去,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與眼尾微微揚起的小褶皺。

咦。原來學院裏面也有這樣的男孩子的嗎?

花卿倒退了一步,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他的手旁。

黑色手機殼,後面粘了一個扣環。上面的那條刺繡挂飾還是她一個星期前剛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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