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蕭應往前一步,燕青下意

第58章蕭應往前一步,燕青下意

王氏渾濁的眼睛迸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激動之下難免失态。她一把扯着蕭應的衣服 ,也不管什麽妥當不妥當。

“蕭姑爺,你…你認識我家大丫?”

這一急, 稱呼都變了。

大丫一去二十年,音訊全無。剛開始那幾年她是日是也哭夜也哭,把眼睛都哭壞了。她身子不好,這輩子只得兩個女兒。小女兒未出世之前, 他們夫妻二人的膝下只有大女兒, 自然是當成心尖尖一樣寵着。

乍一聽有人問起大女兒, 她哪裏還顧得上別的。一雙沒有焦距的眼期盼地盯着蕭應, 眼巴巴地想知道大女兒的下落。

蕭應搖頭, “我不認識你大女兒, 但我見過她的孩子。”

說這話時, 他是看着燕青的。

燕青在他開口問燕大丫時, 就隐約猜到什麽。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她之所以和燕二丫長得像,是因為她是燕大丫生的那個孩子,燕大丫就是在煉丹房裏被順昌皇帝臨幸的那個宮女。

她扶住王氏, “娘,你放開蕭大哥,讓他慢慢說。”

王氏這才發現自己死抓着未來姑爺的衣服 , 神情得不自然起來。但是她一心念着大女兒的事,此時是什麽也顧不上。

“你不認識大丫…那你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她已經去世了。”蕭應說。

王氏身形一晃, 這個結果她早就該想到的。這些年來,她其實不敢去想。大丫孝順,如果還在世上肯定會捎信回來。除非

她悲從中來,卻哭不出一滴眼淚。

“她…她什麽時候不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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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應又看了一眼燕青, “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王氏喃喃着,眼前一黑。原來她的大丫那麽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們當爹娘的卻不知道。“她…她是怎麽死的?”

蕭應道:“難産而亡。”

王氏原本倒在燕青身上,聞言坐直身體,“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在哪裏?”

大丫不在了,還給她留一個一個外孫。

“也不在了。”

“…也不在了?”王氏像被人抽去所有的精氣神,一下子癱倒在燕青身上,“都不在了,為什麽都不在了?”

她壓抑地哭起來,哭聲極低。

燕青扶她進房間,安排她躺好。燕老頭是醒着的,癡癡傻傻地沖着燕青嘿嘿笑,兩只手拍在一起,咧着嘴亂喊。

“大丫,大丫!”

王氏聽到大女兒的名字,更是哭得傷心。

“老頭子,我們的大丫…我們的大丫,她不在了,她十八年前就不在了…你以前最是疼她,如果你還好着,現在指不定傷心成什麽樣子。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也好,這樣你就不會難過,不會自責…”

大丫是為了給燕老頭治傷才自賣自身的,如果燕老頭還清醒着,驚聞這樣的噩耗肯定痛苦萬分,自責難當。

王氏拉着燕青不放,“二丫,你說…怎麽能全死了,那個孩子…為什麽也沒活成?你姐姐到底遭了什麽罪?”

燕青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娘,大姐和她的孩子可能已經重新投胎了,說不定他們都投到了好人家。”

“是啊,是啊,他們肯定都投到了好人家…”王氏哭哭停停,拉着燕青不停說燕大丫有多孝順有多聰明,三歲就跟着燕爺爺認草藥,比燕老頭認的草藥還要多。她說一陣哭一陣,一直折騰到大半夜才睡去。

燕青等她和燕老頭都睡着之後,這才輕手輕腳地出去。一出去就看到院子裏站着的男人,卓爾不凡宛如天神。

她似乎知道他的打算,卻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前朝已經滅亡,他要做的不是應該讓百姓遺忘嗎?為什麽還要挖出他們一家子,讓世人再次想起曾經的穆朝?

蕭應聽到動靜,緩緩轉身。

今夜月色極好,清輝如銀。

他一身白衣,墨發冷顏,氣質一如月光般冷清。看着再是光風霁月般的俊美公子,實則無情漠然。

燕青猜得到他接下要做什麽,即始終猜不透她的動機。不過她也懶得去猜,因為猜來猜去都不會改變什麽。

“我願意和你回去。”她說。遲疑了一下,又道:”能不能讓我爹娘留下來,他們年紀大了,可能不願意背井離鄉。”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無論怎麽樣都好。

那樣處處都是爾虞我詐的明安城,并不适合像燕氏夫婦這樣老實巴交的農民。她怕他們會受傷,也怕他們被人算計。

“你不想讓他們享受榮華富貴?”

“比起榮華富貴,我更願意他們平平安安。”

一陣沉默,月光照在他們的身上。

不遠處的青山在夜色中只能見到朦胧的輪廓,灣子裏的人皆在睡夢之中,偶爾會傳來幾聲狗叫,在這樣的夜裏分外清晰。

蕭應往前一步,燕青下意識後退。

她怕他,由始至終。

蕭應的臉隐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你說過,願與我共享江山。”

“這江山已經是你的,與我無關。”

“它是你的,也是我的。”

燕青很想罵他當了婊/子還立牌坊,江山是他搶去的,這會說什麽江山是她的,也是他的,簡直是虛僞至極。

“你在心裏罵我?”他問。

“沒…沒有,我怎麽敢罵你。”

“是不敢,還是不想?”

燕青低頭,“這有區別嗎?”

“有。”蕭應盯着她的頭頂,她梳着兩條大辮子,和許多的村姑一樣。可是同樣的大辮子,她卻是比所有人都好看。或者說他看不見其他的女子,再是長得好看他也看不見,他的眼裏從來就只看得見她一人。

燕青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只能垂着眼皮看自己的鞋子。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脖子都彎得酸了,這才感覺自己的頭被人摸了。

一擡頭,就對上蕭應的眼神。

原本淡漠的眸子在月色下分外的柔和,溫潤如玉。

燕青覺得這樣的他,很陌生。如果說一切都是虛情假意,那他也太會做戲了,方才有那麽一瞬間她都信了。信他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信他對自己确實有不一樣的感情。

可是過往那些算計,從開始到結束從未停止過。如果她沒有死遁,不知還會多少算計等着她。她不敢信,也不敢讓自己相信。

理智讓她清醒,清醒之後卻有種上無法言喻的悲涼。被束在繭子裏的心像要破繭而出,又被越來越多的絲纏緊。緊到她的心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悸動,陌生而又呼之欲出的感覺在蠢蠢欲動。

最後,她什麽也沒說。

蕭應又走近一步,這下她沒退後。

“過幾天,會有人來接你們。”

“你…你呢?”燕青問。

“我今夜走。”

又是一陣沉默,直到溫成無聲無息出現在院子裏。

“溫成留下,護送你回京。”他說,“我在明安城等你。”

燕青望着他的背影,高大修長,卻又那麽的孤獨。她心裏突然湧出一股酸澀,酸得她的心揪成一團。

蕭旻天,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她在院子裏站了許久,溫成就像幽靈一樣守着她。

“溫侍衛,你家主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溫成當然不能回答她,她問出之後就覺得自己有病。蕭旻天還能是什麽人,一個醉心權謀,癡迷權勢的男人,或許會有一絲人性和良心,但絕對不能輕信。

第二天,王氏準備找蕭應再細問一下大女兒的事,不想被小女兒告知人已經離開。燕青只告訴她蕭應家裏有事,旁的沒有多說。

蕭應說過向天派人來接他們,這話不可能有假。燕青打算趁這兩天把所有的草藥都整理出來賣掉,見天的往鎮上跑。

兩天過後,草藥全部賣完。

從鎮上回家的路上,她碰到了趙家一行人。趙婆婆和馬嬸子推着一個木板車,板車裏躺着一個人事不知的男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趙有生。

幾天不見,趙婆婆和馬嬸都憔悴得厲害。她們看到燕青後都是一愣,然後齊齊別開視線,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幾天在牢裏,無論她們怎麽喊冤都沒有人理睬,除了沒有受刑,她們什麽罪都受了。放出來的時候還有人叮囑她們,以後若是也亂說一個字,這條命就別想要了。她們是沒受刑,但趙有生明顯是受過刑的,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刑。趙婆婆一想到兒子以後成了沒根的人,想哭都不敢哭出聲來。她這才知道害怕了,心裏再是把燕青恨得要死,卻也是不敢說一個字。

燕青只看了一眼,就沒有再看。趙家這些人,與她而言不過是匆匆過客。離開玉山灣之後,他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

大道朝天,他們各大走半邊。

走着走着,身後傳來馬蹄聲和鑼鼓聲。

燕青回頭望去,看到的是一群穿着官服的人。為首騎馬的那人她認識,是姚宏。姚宏也看到了她,策馬幾鞭朝她奔來。

她望着昔日的好友,如此的意氣風發。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鮮衣怒馬恣意張揚。讓她不由懷念起從前,他們喝酒聊天,說着天南地北的趣事。

在離她幾步遠的時候,姚宏下馬。

“燕…姑娘。”

燕青想笑,暗道姚義行還真是姚義行,一如既往的神經大條。

“大人。”

趙婆婆一聽這聲大人,吓得手下一個不穩,板車斜着往路邊的田裏倒去。馬嬸一聲驚呼,就看到板車裏的趙有生被翻倒在田泥裏。

這一倒,趙有生被疼醒了。

趙氏母女七手八腳地拖人,拖得趙有生疼得嗷嗷叫。

姚宏皺眉,如果不是陛下有旨,不能要這三人的命,恐怕他也不會容他們活在這個世上。敢算計他的好友,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後面的人追了上來,一頂轎子首當其沖。

轎子裏下來一個中年男子,看打扮就知道是個公公。這個公公眼生得緊,燕青并不認識,想來應該是蕭應登基後進宮的新人。

姚宏向那公公介紹,“劉公公,這位就是燕姑娘。”

劉公公原本被颠得七葷八素,苦着一張臉。這下聽到姚宏的介紹,滿臉笑得像個盛開的菊花,別提有多燦爛。

除了劉公公,還有張縣尉。

張縣尉也是笑得一臉讨好,他就說這位燕姑娘有福氣,原來竟然是穆坤皇帝的姨母。都說穆坤帝和陛下情同叔侄,這位燕姑娘怪不得能入陛下的眼。

這些人齊聚于此,燕青知道是為什麽。

果然就聽到劉公公說:“原來是燕姑娘,恭喜姑娘賀喜姑娘,還請姑娘帶個路,咱家是來傳旨的。”

燕青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同他們一起往家去。

等趙氏母女狼狽地将趙有生搬上來,重新放在板車上時,那一行人已經走遠。趙婆婆陰毒的目光望着,朝地上啐了一口。

“娘。”馬嬸慌張地左看右看。

“怕什麽,人都走了。”趙婆婆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起不來。

他們家是倒了什麽黴,怎麽會攤上這樣的事。她心裏帶着怨恨,馬嬸也怨。馬嬸怨的是自家娘和兄弟,真是把自己給害慘了。

等她們回到灣子時,迎接的是鄉親們躲避和厭惡的眼神。還有一些幸災樂禍的人告訴他們,人家燕家飛黃騰達了,燕老頭還被封了一個侯爺,一家人就要搬到明安城去享福。

世人便是如此,慕強畏強。

趙婆婆不信,丢下兒子女兒偷偷摸摸去打聽。

燕家的院子外,圍了很多人。

而此時,燕青正和王氏在房間裏說話。

王氏的心還在狂跳,怎麽也不相信自家老頭還能當上侯爺。侯爺是什麽官她不知道,指定比郡守大人都大。

“二丫,你告訴娘,那個什麽公公說的是什麽,娘怎麽聽不太明白。”

先前接旨時她一直暈乎乎的,活了這麽些年,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見到宮裏出來的人,還能接到聖旨。

“娘,聖旨說爹被封了侯爺,你現在是侯夫人,我們一家都要被接去明安城。”

“…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

“咱們這是沾了我大姐的光。”

“你大姐…她都不在了,她的孩子也不在了…我們是該去祭拜他們,可是這事…這事能和你大姐有關嗎?”

燕青扶她坐好,認真道:“我大姐和她的孩子是不在了,但她夫家顯赫,所以我們家才會有這樣的富貴。”

王氏不知道這個顯赫到底有多顯赫,在她的認識裏,鄉老就是頂頂富貴的人。可是大丫的夫家再是有錢,也沒道理給他們這樣的富貴。

“我聽那個公公說什麽皇帝,什麽皇後,他們是誰啊?”

“是德善皇後,穆坤皇帝。”

燕青心裏說不出來的滋味,原來她的谥號是坤。

“對,就是這些個名字。”王氏神情敬畏。:“又是皇帝又是皇後的,我聽着害怕。”

“娘,不怕。善德皇後,就是我大姐。”

王氏驀地瞪大眼,一臉震驚。

燕青拉着她的手,又道:“那個穆坤皇帝,她是我大姐的孩子,她叫慕容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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