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阮蓋很清楚地記得——
她有好幾年, 都是沒有什麽食欲的。
就是感覺不到餓,對任何吃的,都沒有多大的欲望, 可吃可不吃。
那幾年, 大概是她過的最昏天暗地的一段日子了。
盡管她很想抹去記憶, 但她沒有辦法做到。
那是2010年。
她順利地考上了城裏重點高中的重點班。
還是如班主任所期待那樣, 是提前批次被錄取的。
大家都很開心。
她也是。
她終于有機會,去城裏了。
雖然中考的時候,是去過城裏參加考試的。
但當時是非常匆忙,而且一切的時間都是被帶隊老師安排好了的,根本沒有時間好好看一看城裏究竟是什麽樣子。
那時的她,天真的以為,她考上了高中,就可以有底氣去城裏找她的小髒孩了。帶着她在中考後兩個月的暑假裏攢的錢。
可她不知道的是——
出師就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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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裏的生活,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麽美好。
而且高中生活的開始, 并不是特別愉悅。
當時去城裏念書的時候,她跟家裏鬧了點不愉快。
所以她只拿了學費, 生活費并沒有問家裏要。
城裏的消費光靠她那幾百塊錢, 是根本不夠生活的。即便是在學校, 除去住宿費,剩下吃、行、生活日用品和雜七雜八的生活費這些, 遠遠超過她兩個月所攢的錢。
她提前一天坐上去城裏的公交車, 那種感覺,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想睡,但又不能睡。
窗外飄過的所有風景,都印在了眼底。
她在一家肯德基店前下了車。
她記得小髒孩跟她說過,城裏的漢堡很好吃。
來城裏之前, 她和周圍的人打聽過,城裏哪裏有賣漢堡的。
旁人告訴她,肯德基和麥當勞都有。
或許能在這裏碰上她。
所以在車子開進城裏後,看到第一家這種的店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要下車了。
當時行李她帶的并不是很多,一床很薄的毯子和草席,一個袋子裝衣服,還背着一個書包,還有家裏帶來水桶。
她本來覺得背着個水桶太奇怪了。
不是很想拿。
但學校的老師告訴她說,林城一中是住宿制的公立學校。
宿舍十人床,衛生間是沒熱水的,要自己到樓下接,所以最好還是帶一個水桶,方便洗澡洗衣服什麽。
要是去城裏買的話,肯定比我們鄉下貴。
也就是這麽個理。
沒想到在下車的時候,她走得急,把這本來在一開始就嫌棄的水桶給丢了。直到她走路回到學校的時候,才想起這事。
那時候,她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
不知道是因為她穿的土還是言行舉止,太過于拘謹,一眼就被人看出,是個鄉下來的小姑娘。身上那兜裏鐵定放着來城裏後要花的錢。
這也怪她。
因為兜裏揣了幾百塊錢,時不時要去摸一下。
唉。
在家裏的時候,是非常沉穩什麽都給規劃好了的,但一進了城,就變得手忙腳亂的。
她能夠回想起來的,也是她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等她察覺到自己兜裏的錢已經不見的時候,對方早就沒了人影。
她站在肯德基的門口,嚎啕大哭。
把整個店裏的人,都給吓到了。
還有人以為她是想吃漢堡買不起,特地給她送了一個,她眼裏帶着眼淚告訴旁人說,我的錢沒了,我來城裏念書的錢沒了。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城裏人閃躲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她在很久以後,才算是真正理解。
大概那時,別人以為她是個騙子吧。
而她那時候卻把別人當成是希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告訴別人,自己是如何努力攢到那些錢的。
最後那人走開了。
所有的人,也都離她遠遠的。
在最開始給她買漢堡的那位阿姨,将那個漢堡扔進了垃圾桶。
那是她最丢人的時候。
也就是從那之後,她好像對所謂吃的東西,好像就沒有很強烈的欲望了。但這只是一部分的起因,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窮。
沒有錢吃飯吧。
後來,她還是問家裏要了生活費。
但也不會拿到太多。
好在那時候也不用買衣服啊什麽的,大家都是穿校服。
在公立學校念書,雖然校園環境設備設施并沒有私立的好,但是在校規校紀這一塊,還是抓得挺嚴的。
就在這樣沒什麽食欲的環境裏,度過了三年的高中生活。
是在念大學後,她來自五湖四海的室友們,改變了她的飲食觀;除去這個原因外,還有特別重要的一點是,大學給她提供的平臺,拓展她的視野,看到她以前在小地方裏,根本無法想象的生活。
大一下學期開始,她句開始跟着老師搞科研,發表論文。課後時間充裕的情況下,也會做一些兼職家教之類的,在大三的暑假,她還報名去邊遠地區的為期兩個月的支教生活。
那段時間,她飛速成長。
她看到了比自己生活還要更加困難的家庭,也看到了那些孩子們的飲食,和他們在面對生活時的堅強樂觀。
生活了兩個月後,她回到了學校。
心态思想這些,和以前也不太一樣了。
她會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
倍感珍惜,她現在為自己争取到的生活。
如果不是當初一定要堅持念書,學醫,說不定她現在,應該也是生活在那個小地方。
為了生活而奔波勞累。
但是她為自己開辟出一條道路。
為什麽不好好地生活呢。
希望的力量,讓她變得積極樂觀,将眼前的路看的更加清晰和明白。
她才有能力,去做任何她想要去做的事情。
其實步入高中前的發生的事情,對她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導致她在未來很多年裏,其實都不敢去打聽小髒孩的消息。
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顧小髒孩的周全。
所以選擇不見。
這些話,都是阮蓋後來說給林度輕聽的。
她告訴她說,一日三餐一定要好好吃。
沒有什麽吃飯更重要的事情了。
食物會給你帶來力量。
林度輕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但她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會不會做到。
填飽肚子後,兩人肩并肩走出食堂。
這種感覺,似乎有些要微妙很多。
怎麽來形容呢。
記憶裏,她總是跟在自己的身後,扯着自己的褲腳。
然後自己的步子走得很慢。
但現在她與自己肩并肩。
兩人在同一水平線上。
只要餘光輕輕一瞥。
就可以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阮蓋不動聲色笑了笑。
兩人在教學樓與校醫院的交叉路口分開,林度輕轉身準備離開前,對她說:“那我先回教室了。”
阮蓋頓了兩秒鐘後才回:“好。”
林度輕感覺她有什麽話要說,但一直都沒有等到。
“嗯。”
就在她轉身後,她突然從側邊跑了出來,拉過她的手腕,将一個金黃色包裝的東西,放在她的掌心。
“之前路過小賣店的時候買的。”
林度輕還來不及問這是什麽的時候,就沒了她的身影。
她看着掌心上放着的東西,覺得有些眼熟。
拆開後嘴角忍不住上揚。
是巧克力。
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巧克力呀。
她都還記得。
什麽,她都記得。
林度輕将掌心的巧克力握緊在手中,金黃色的紙殼上留有餘溫。
是蓋蓋的溫度。
真好。
回到校醫院時,阮蓋剛好接上了晚班。
每個禮拜會排兩次晚班,就睡在校醫院的值班室裏。
值班對于醫學系的學生來說,是最熟悉的作息了。
熬夜也是。
就在這時,放在兜裏的電話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接起。
眉頭微蹙。
“我沒有時間,要上班。”
電話是奶奶打來的,之前家裏都沒有電話,應該是後來給辦的。有了電話後,阮蓋也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號碼是多少。
應該是從她媽媽哪裏問來的。
這幾年阮蓋和家裏的關系,并非親近。
除了和媽媽跟弟弟說的話稍微多點以外,爺爺奶奶這些,根本不願意交談。
老人家思想傳統,壓根沒辦法溝通和交流。
但自從她學醫畢業後,奶奶莫名對她熱情起來。
許是聽人家說學醫有出息吧。
這回直接給她打電話說,要她帶去她去醫院看病。
她覺得自己腰不是很舒服。
還有腿。
都走不動路了。
阮蓋想也沒想地拒絕。
不是她心狠。
而是這本就不該是她所承擔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做到一個長輩應該給晚輩的照顧,卻在需要索求的時候,直言開口。
她接受不了。
“我等你放假的時候啊。”
“那我也沒有時間。”
奶奶破口大罵:“白供你讀這麽多年書了!到頭來什麽用都沒有!我就說了,不該讓你讀太多書!”
阮蓋冷笑:“您有病,應該找我爸去。您找我這,有什麽用。再說了,當年供我念書的錢,您出半分了嗎!您給我過什麽,您心裏沒點數嗎!”
“挂了,我要上班。以後別再打我電話了。”
收起手機時,阮蓋才感覺到自己身邊站着一個人。
阮蓋愣了幾秒。
剛才她接電話的情緒,是有些激動的。
她應該全部都聽到了吧?
“我……”
林度輕本來是有些沒反應過來的,這樣的蓋蓋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但她收了手機,用很溫柔的目光看向她時,她就覺得一切都沒什麽。
她的蓋蓋做的任何事情,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我不是故意聽你打電話的哦,我是突然想到,有一樣東西,我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在完結前 收藏可以過三百五啊
但現在好像一直卡着不動了
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