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探訪

丞相府,閑隐居。

縷縷輕煙從江亦止寝居的窗縫裏溢散出來,空氣裏彌漫着濃重刺鼻的藥味,八月一襲黑衣坐在寝居房頂,手裏正把玩着一把精致的短匕。

寝居的房門緊緊閉着,江亦止一身雪白中衣被汗打的透濕,脊背緊繃。他的臉泛着微紅,狹長的眸閉着,眼下那顆痣看起來也比往常淡了一些。有冷汗從他鬓角滑落,挂在瘦削鋒利的下颌上,搖搖欲墜。

他的長相其實帶着很重的攻擊性,下颌鋒利、眉眼清冷,兩片薄唇看起來要多薄情有多薄情。但偏生一副弱不禁風的體質,還嵌了一臉柔情。

此刻那副鑲嵌的假面正被□□的痛楚寸寸瓦解,江亦止放在膝頭的手攥的越發蒼白。

“小公子,忍着些。”說話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翁,唇下一撮山羊須花白,是丞相府的府醫林叢厚,打小幫江亦止調理身體的。

兩人之間的短案上展着一卷攤開的皮卷,上面布滿了長短各異的銀針。老翁神情凝重地執起江亦止的手,将他腕上的袖子卷到臂肘,取出一根短針在火上烤了烤在曲澤穴附近紮了下去。

江亦止皺了下眉。

然後是另一只手。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銀針拔出,有黑色的血從針孔裏滲出來。林叢厚從懷裏摸了個瓷瓶,在針孔處拍了一會兒,将污血接住。

須臾——

“可以了。”林叢厚看了他一眼,擡手将一旁的香爐熄滅,從案後坐了起來,“現今還未到月中,小公子這病已經發作三次了。”

他疑惑道:“老夫配的那些藥小公子難道未曾按時服用?”

江亦止臉上浮現一抹淺淡的笑,仍耐住手上的顫抖将衣袖拉好,撈過桁木上的外袍披在肩頭。

他虛弱道:“跟藥沒有關系。”

林叢厚嘆了口氣:“是老夫醫術不濟,辜負了小姐的托付,當年小姐在世的時候老夫遠在雲州沒能幫上什麽忙,如今輪到小公子竟也是如此……”

“林叔叔還是寬心一些。”江亦止折身推開案後的窗,和風暖陽順着逐漸大開的窗湧進室內,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終于消散了些。

他攤開掌心,由着外頭的光灑上,屈指輕輕一握。

低垂的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陰影,眼底是化不開的郁氣深潭。

“我惜命得很,所以……這副殘軀還需得您多費些心。”

林叢厚覺得他的語氣說不上來的怪,但又屬實說不上來。

窗外一個黑影從房頂倏然滑落,八月定定落到窗前:“初七和經年回來了。”

江亦止淡淡掀眼觑了她一眼。

“………還有長樂郡主。”

江亦止眼中閃過訝然,旋即默不作聲擡手将胳膊伸進披着的外袍袖管,又慢條斯理将衣帶系好。

林叢厚以為他要見客,遂低頭專心收拾藥箱,打算離開。

院子裏雜亂腳步聲起,夾雜着少年女童的吵嚷,安靜許久的閑隐居霎時叽叽喳喳熱鬧起來。

……

雲泱迷迷瞪瞪被半拖半拽半邀請的進了丞相府,從府門口一路過來,諾大的相府愣是見不到一個活人。

往江亦止的院子去這一路上雜草叢生,只有一條人為踩出來的窄徑。

雲泱走的心驚。

聽說江丞相後來有續弦的,娶的繼夫人年輕貌美好像比大公子年長沒幾歲。

果真是後母,進府沒幾年就敢如此苛待長子了。

雲泱心裏憤憤不平,腦海裏随時浮現的都是病弱青年被惡毒勢力的蛇蠍繼母欺辱的畫面。

……

胡思亂想間腳下已經随着兩個小鬼到了閑隐居前。

匾額上墨筆書寫的“閑隐”兩個大字飄逸灑脫,雲泱擡頭看了一眼,還沒等仔細欣賞就被小姑娘扯拽着往院子裏走。

空氣中浮動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難聞味道未完全散開。

初七苦哈哈的皺起了眉,後面拽着雲泱的小丫頭瞬間撒開雲泱鼓起了臉,雙手捂住鼻子:“好臭!”

雲泱眼角一挑,這味道……

她可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想到被腌在藥草缸子裏的那幾年,這味道她還頗有些懷念。

藥味散出來的房門被從內裏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山羊胡老頭從裏面出來。

冷不丁被一個陌生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看,林叢厚這張老臉很不習慣。

他深擰着眉看了過來,正想開口,對上院中少女滿是好奇的臉。

那張臉讓林叢厚怔忡良久。

江亦止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從大開着的窗子望了過來。

他聽見林叢厚蒼老的聲音帶着隐約的激動飄了過來,他問雲泱:“丫頭,你娘叫什麽名字?”

隔着窗,八月聽見這話同他對視一眼。

江亦止低頭悶悶的笑。

笑聲從他喉嚨發出,輕輕地,仿佛一下下在人肩背處撩撥,八月卻只覺得脊背發冷。

雲泱也很意外。

想着母親也不曾說過回京不能提她這事,便大大方方迎上林叢厚激動的視線報上了“姜書瑤”這個名字。

林叢厚抖着胡子,一臉震驚卻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您認得我母親?”

他哈哈笑了一陣,撚着胡子點了點頭。

“跟我來,丫頭!”他朝雲泱招了招手,扶着藥箱扭頭又往身後的房裏走,邊走邊道,“小公子倘若知道你是誰,定然十分高興!”

雲泱一頭霧水。

但看老爺子一臉激動興奮,又真的認識母親,便也跟着進了房門。

她心裏納悶,江亦止并不是母親要自己找的那人,但老爺子又顯然認識母親,還跟江亦止關系匪淺……

所以他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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