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種”毒
雲泱收回視線,聽着檐外滴滴答答的雨聲,低頭把玩着手指,深吸了口氣。
“我小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都是父親的孩子,雲承揚可以一出生就被帶回恒王府,而我一直到五歲生辰過完才見了父親的第一面。”
“我每日要在又臭又黏的藥汁裏泡兩個時辰,一個月要泡三十天,一年要泡十二個月,從出生起一直泡了五年……合起來是三千六百個時辰。”雲泱說着便有些訝然。
想來那個時候天天被姜書瑤摁在藥桶裏竟也漸漸習慣了,這麽算來她的身體與那些毒物相融也用了好多年。而江亦止的身體,被侵蝕的時間更久,想要拔除大概并不容易,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她驟然開始失落,一直彎着的唇角也逐漸扁了下去。
江亦止喉結滾了滾,他輕蹙着眉覺得心髒像是被人整個握住,在掌心輕緩揉搓。雖不致命,但那種懸着的壓迫感讓他整個人有些滞悶。
初時,八月說,恒王府的那位小郡主也是個同他一樣的病秧子,打小就在藥湯裏泡着。可他在望月樓見到的小姑娘嬌健鮮活,又哪有半點藥罐子的影子?
他逐漸放下戒備,只一心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仇恨。溫柔,儒雅,謙和,智慧,耐心。小姑娘從未對他設防,他以一個獵者的姿态一步步引着雲泱邁進他為她編織好的完美陷阱。
然後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他卻忽然陷入矛盾。
小姑娘每次見到他時盈着水光的明澈雙眸,閑隐居裏她傾家蕩産尋來的那些衢州三色錦,想要幫忙解毒又沒有自信的拙劣演技,以及瑤傾宮雨夜她那心疼誠摯的眼神……
他仗着酒意借着雲承揚教訓他乳娘的由頭狠着心腸給她喂了那藥,隔日便開始無盡的後悔。
母親,報仇,雲泱……一幅幅畫面在腦海裏流竄,江亦止面色泛白,胸腹一陣陣惡心上湧。他擡手使勁揪住胸口衣襟……
一陣針紮似的痛倏地閃過。
他聽見耳際一閃而過的暴躁女聲:“……氣死我了!!!你兒子到底懂不懂得尊老愛幼啊婉婉!!!”
一陣輕緩的女聲笑了笑,然後是一聲稍顯稚嫩的少年聲音,“原是想讓着您的……是您偏要往這處下……”
“嘿!你這死孩子!誰教你的五子棋啊?你這就叫欺師滅祖你知不知道?!小心我讓你娘揍你!”
………
[江公子的五子棋是跟誰學的?]
[記不清了……郡主的五子棋又是跟誰學的?]
[我娘啊!]
[誰教你的五子棋啊?你這就叫欺師滅祖你知不知道?!小心我讓你娘揍你!]
……
兩道女聲糾葛交錯,江亦止驟白着臉從石凳上起身,扶着憑欄彎腰幹嘔。
腦中零散的記憶碎片瞬間消散。
雲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小跑過來,将失落抛諸腦後,擡手輕輕幫江亦止順着後背,有些急切道:“怎麽了?可是——”
手腕驟然被人捏住,雲泱第一次知道病着的江亦止竟然這麽大的力氣。她眨眼看着腕上那只蒼白透明用力鉗着自己的手,眼睫顫了顫,住了口。
江亦止緩了下那股難受,啞聲開口,“你中過跟我一樣的毒?”
雲泱仔細想了想,“種毒”跟“中毒”,差的好像有些遠,但一時解釋好像又很困難,便模棱兩可的應了一聲:“是種了跟你一樣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