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公主府花園。

杜琮一行人也看到了太子, 上前恭敬地行禮。太子早已收斂了眼中的陰郁之色, 和顏悅色地叫了起, 又和杜琮寒暄幾句,連帶杜琮的幾個同伴都一一顧到。

太子如此纡尊降貴,禮賢下士,幾人都是受寵若驚, 興奮不已。

輕城遙遙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幾年過去,太子的表面工夫越發爐火純青了。衆人提起,都是交口贊譽。

盧繡看看恭敬相請的鄒元善, 又看看神情難辨的輕城,欲言又止:太子殿下有什麽話不能在宮裏和自己的妹妹說嗎?自己負責接人,卻中途被他截走, 怎麽和福全公主交代?

輕城看向鄒元善, 輕言軟語地道:“麻煩鄒公公幫我向太子哥哥請罪, 我剛剛到此, 還未來得及拜訪主人。我與福全皇姐許久不見,去遲了恐不恭, 還請他見諒。”

盧繡驚訝,沒想到她直接拒絕了太子。

鄒元善現出為難之色:“這……”

輕城也不管他,笑着吩咐汪慎道:“你去和太子殿下說,免得鄒公公為難。”反正這幾年中,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推脫太子的邀請了, 早就做得駕輕就熟。

而太子那方, 不知是趙蠻的威脅生了效,還是顧忌着名聲,并沒有咄咄逼人,兩人之間一時倒也是相安無事。

唯有竹簡的預言始終是個隐憂。想到這個,輕城就牙癢癢的,恨不得将懷中坑人的竹簡一把火燒了。

當初那一句說她“貌美性淫,私通太子,穢亂宮廷”的預言,她好不容易攢夠一百瓶營養液,将其删掉,結果剛删掉,竹簡上就冒出一句:重要劇情被删,劇情自動修正中。

幾天後,一條新的預言冒了出來:太子無德,垂涎庶妹,欲私通之,穢亂宮廷。

輕城:“……”這什麽破竹簡,坑了她一百瓶營養液,不就是換個說法嗎?頂多把意圖不軌的主體對象從她改為了太子,可結果還不是一樣?

她忍着氣,千辛萬苦,忍辱負重再次攢足一百瓶營養液,再要删新預言,竹簡居然提示:此為系統自動修正劇情,權限不足,請升級系統。

輕城第一百零一次想把這個破竹簡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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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漫長的摸索中,她終于弄明白,删除預言會出現三種情況:

第一種預言為“主線劇情”,不允許删除。比如說關于姜玉城的預言她就怎麽也删不掉。事實上,姜玉城也确實如預言所說,在宣武十九年冬嫁給了祝允成。至于夫妻兩人是否和睦,姜玉城自從出嫁後已很少入宮看她,偶爾見到,在她面前總是喜氣盈盈的,她也不好深問。但小夫妻倆确實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第二種是“重要劇情”,删除後會出現“重要劇情被删,劇情自動修正中”的提示,竹簡會換一種表述,讓它重新出現,過程也許有改動,但結果必定是不變的。

第三種就是能被她用一百瓶删掉後不再出現的預言,卻多半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比如說某人某天會跌一跤受傷,誰誰誰會丢一瓶頭油之類的……可這種,即使是不消耗營養液,她事先知道後,哪怕依舊會發生,卻可以将傷害降到最低,根本不值得她用一百瓶營養液去删。

竹簡升級後的删除功能就是一個雞肋,除非再次升級系統。而再次升級系統有兩個條件:一、五百瓶營養液;二、竹簡完整。

輕城犯了難,五百瓶營養液有多難攢且不說,關鍵是自從她成為榮恩,得到的竹簡就只有半卷,另半卷去哪兒找?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靠什麽都不如靠自己。竹簡再神奇,也只能作為輔助之用,而要想能好好地活下去,讓日子過得舒心,終究要靠自己立起來。

這幾年趙蠻在西嶺書院求學,她督促他之餘,自己也沒閑着。讀書、練字、學琴、學管家之道,學為人處世之道……身為皇家公主,有天下最好的資源,而她要做的,便是将這些化為己用,不斷充實自己,增加自己生存的籌碼。

對太子的觊觎,一次又一次若有若無的試探,她也從一開始的慌于應對變成了如今的從容自若,見招拆招。

他請她單獨相見,她永遠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推脫。

汪慎遵照她的命令,和鄒元善一起過去太子那裏回話。輕城也不管太子同不同意,笑着對盧繡和霍氏說:“我們走吧。”

盧繡有些膽怯,猶豫問道:“太子殿下那裏?”

輕城含笑:“太子哥哥最是體貼人,不會讓我們為難的。”

聽到汪慎轉達的婉拒,将杜琮一行人打發走,大步走過來的太子:“……”鳳目微眯,微笑開口,“孤正好也要去看福全,倒是順路。”

沒想到太子會突然過來,盧繡和霍氏都吓了一跳,連忙向他行禮。

太子氣度雍容,溫言叫了起,隐含貪婪的目光落到輕城的面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越發出挑的“妹妹”。似乎已經有許久,他沒有站在離她這樣近的地方,好好看過她了。

輕城心中厭惡,面上笑容卻依舊清淺,輕聲道:“恐怕不妥當,還是太子哥哥先走一步,我陪着少夫人和盧家妹妹随後過來。”

太子心中仿若有毒蛇噬咬,妒恨不已:她對杜琮笑得溫柔可親,怎麽輪到自己,就是這般客氣疏遠了?不過是個準驸馬,能不能成親還是兩說呢,倒比他這個“哥哥”排在前面了。

可輕城的話提醒了他,他和她是兄妹,同行固然沒什麽不對的,可現在還有別人,尤其其中一個還是年輕的婦人,他再要同行就不妥了。

他目含深意地看了輕城一眼:這小妮子,越發滑溜了。不過不要緊,且讓她先得意一陣,遲早叫她落到他手中,要她躺在他身下哭着求他。

他一想到會有那一天就渾身興奮,也就不再争這一日長短,點了點頭,徑直離去。

盧繡目送他遠去,贊嘆道:“沒想到太子殿下這麽平易近人,性情寬厚。”榮恩公主的态度雖然柔軟,但事實上卻幾次駁了他的話,他居然一點兒都不生氣。

輕城不置可否,想着太子離去時的目光微微皺眉,心中隐約不安。

她想了想,打發汪慎先去男賓那邊看看趙玺到了沒。她來赴宴,一是捧福全的場,二是和趙玺見面,兩件事都完成了,就可以盡快離去了。

招待女賓的聽風水榭建在湖中,共有三層,飛檐鬥拱,裝飾華麗,僅靠一道九曲回廊與岸上連接。朝向水面有一個半圓平臺,此時正有三五個濃妝豔抹的樂伎或抱琵琶,或拉胡琴,或吹橫笛……悠揚的樂聲借着水面遙遙傳來,更添意境。

三人到時,賓客已到了大半。榮慶正倚着欄杆陪晉安長公主喂魚,見到輕城,笑眯眯地道:“榮恩姐姐好大的架子,這會兒才到。”

輕城目光在她面上打了個轉,含笑和晉安長公主打了個招呼,只當沒聽到她挑釁的話,徑直走了進去找福全公主。

榮慶氣堵,跺了跺腳,對晉安長公主道:“姑媽,你看她張狂的。”

晉安長公主沒有接她的腔,閉着眼欣賞道:“剛剛那段笛子吹得好。”頓了頓,似乎才反應過來,“你剛剛說什麽?”

榮慶氣得內傷,面上卻勉強笑道:“沒什麽。對了,”她仿佛忽然想起般,“姑媽,我找福全皇姐還有點事,先不陪你了。”

晉安長公主點了點頭,體貼地道:“去吧去吧,不用管我這把老骨頭。”

等到榮慶的背影消失,晉安長公主收起笑容,随手又往湖裏撒了一把魚食:她不過是宣武帝的庶姐,驸馬又沒出息,沒權沒勢的。兩個小家夥鬥法,她這個老家夥還是躲遠些好,免得殃及池魚。

水榭裏面,福全公主正在衆人的簇擁下談笑風生,見到輕城進來,站起身嗔道:“榮恩,你怎麽來得這麽晚?”

自從三年前,輕城幫兩人從趙玺那裏将羅襪取回,福全就對她親切了許多。福全出嫁後不久,張貴嫔突發急病亡故,榮慶要在宮中守孝。這幾年,反倒是她和福全來往多了起來。

輕城笑盈盈地和福全,以及周圍的幾位王妃郡主、夫人小姐見過禮,發現楚國公府姜家,勇安伯府祝家都沒來人,不由有些奇怪。這種場合,照理說夏夫人和姜玉城不可能不來。

她按捺下心中疑惑,又向大家介紹了霍氏,這才笑盈盈地對福全道:“這可怪不得我,要怪得怪皇姐。”

福全大奇:“你來遲了,怎麽怪我?”

輕城嫣然:“怪皇姐園中的牡丹着實種得好,我一路貪看,不知不覺便被拖了步。”偏頭問大家道,“你們說是不是?”

周圍人自然說是,也跟着誇起了福全園中的花木。

福全高興起來:“你覺得好,趕明兒我送兩盆給你。”

榮慶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氣得手中帕子絞成一團。這幾年,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榮恩的成長實在太快,再也不是昔日被自己随便一欺負,就哭哭啼啼的小可憐了。就連自己苦心讨好多年的福全,似乎也輕而易舉地就和對方親善起來。

憑什麽?

她忍了又忍,才在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走過去道:“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自有人告訴她一遍。榮慶心裏更不舒服了,跺腳不依道:“皇姐可不能偏心,只給榮恩不給我。”

福全笑道:“那我送你兩盆芍藥吧。”

榮慶心堵:憑什麽榮恩得的是花中之王牡丹,她只能得芍藥?但她知道福全的脾氣,從小被寵壞了,說一不二,只能捧着,不能違拗,心中再恨,也只得做出歡歡喜喜的樣子答應下來。

輕城懶得理會榮慶,看了一圈,在臨江侯夫人鐘氏身邊坐了下來。臨江侯夏家是夏夫人和夏淑妃的娘家,和楚國公府向來親厚,也許會知道夏夫人她們不來的原因。

鐘氏告訴她:“我們本來約了一起過來。臨出門前,楚國公府派人送信,說出了點急事,她們要去勇安伯府一趟,讓我向公主告個罪。”

勇安伯府,是姜玉城出了什麽事嗎?

輕城秀眉微蹙。擡頭,卻看到榮慶正拉着霍氏的手親親熱熱地攀談着,心中更覺異樣:榮慶當年追求姜重的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雖說被趙玺強行逼迫放棄,可她的執念當真放下了嗎?見到霍氏居然一點芥蒂都沒有?

她留神聽了幾句,兩人在談名貴花草,霍氏顯然是個行家,一改剛剛的羞怯,說得頭頭是道,連福全也聽住了,笑道:“我有個花房,真正名貴的花草都在裏面,帶你們去看看?”

衆人紛紛說好。

輕城也跟着大家起身,走不多遠,汪慎匆匆走來,禀告她道:“三殿下剛到,和盧驸馬打了聲招呼,說來園子裏轉轉就不見影了。”

這還真像趙玺的行事作風。因當年的事,趙玺和福全夫婦的關系一直說不上好,要不是知道她要來,這賞春宴他壓根兒就不會參加。

輕城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汪慎道:“楚國公府可有人來?”

汪慎搖了搖頭:“說是家裏有事,向驸馬告了罪。”

輕城心中越發擔憂,連男丁都一個都沒來,說明姜玉城那邊的事着實不小。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麽事?正心神不寧間,“啪嗒”一聲,一顆小石子從天而降,落到她腳邊。

她這才發現一起去花房的人群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周圍只剩下他們主仆三人。這小石子也不知是誰的惡作劇,這麽孩子氣?

第二顆,第三顆小石子相繼落下,她心中一動,想起一人,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

果然,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榆樹枝桠間,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俊美面容。

輕城扶額: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盡幹些幼稚的事?

趙玺笑嘻嘻地從樹上一躍而下:“姐姐,你似乎比上次見到胖了些。”

輕城:“……”這是誰呀,上來就說她胖,她不認識這個讨厭的家夥!

然後,那個讨厭的家夥壓低聲音問道:“姐姐是不是在擔心姜家表姐?”

輕城想起他在外面,消息比她靈通得多,忙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趙玺幹脆地搖頭:他沒事去關心這些人做什麽。

輕城露出失望之色。

趙玺對她眨了眨眼:“你要真擔心,不如我陪你去勇安伯府看一看?”

輕城一怔,有些心動:“可以嗎?”

趙玺道:“有什麽不可以的。反正這賞春宴也沒什麽好玩的。我們都到過了,也算是給福全面子了。”

“可是……”輕城還是有些猶豫,福全會生氣吧,而且回宮之後也沒法交代。

趙玺壞心地慫恿道:“我教你一個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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