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甕中鼈。
囚籠中的雀鳥。
密閉空間中的老鼠。
逃無可逃,退無可退。
絕望。
聽着門外女子傳出的消息,沈煙深刻的體會到了絕望。
在偌大地下城,沈煙最不想見的便是柳逐月,躲來躲去,卻硬生生将自己送到了柳逐月面前。
柳逐月馬上就會進來了,他該怎麽辦?
就這樣束手就策嗎?
沈煙雙瞳四處轉了幾圈,大腦千回百轉,尋找對策。
這是冰淼的房間。
外面是待客廳,桌椅等待客之物一應俱全,除此之外一邊還放着古琴等,應是客人想聽曲時使用的。
待客廳與就寝的內室用一道木欄遮擋,每一個木欄之間糊的是薄紙,在廳外向內看,雖看不真切,卻能夠看到裏面的人影,給人無限遐想。
人到絕望之時,真的是什麽都想得出來并且做得出來的。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求生欲。
在片刻的驚慌過後,沈煙對自己說,不慌不慌,他還可以再掙紮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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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打開冰淼的衣櫥,匆匆一看,沈煙是滿心的絕望,冰淼的衣服多是薄紗,男子與女子體型差距太大,他一眼所及的衣服都不适合他穿。
或者說穿了就露餡。
沈煙不死心的繼續翻找,終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翻出了一件相對來說挺保守的衣裳。
沈煙身子骨纖細,一般女子的衣服男子普遍穿不了,不過他太瘦了,輕易便穿上了冰淼的衣服。
不是,只是穿上衣服還不夠,還需要胸胸胸。
沈煙在衣櫥中翻找,看到了胸墊。
沈煙紅着臉,動作笨拙地将胸墊塞進衣服中,他邁開步子走向梳妝臺,看着鏡中的自己。
胸有些歪了,需要再整理整理。
沈煙再三确認胸部沒問題後,他再尋找,鏡中人是否還有可疑之處。
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喉結是個問題,這個必須解決。
他完全沒有挑戰柳逐月洞察力的想法,他找到一條絲帶纏在了脖頸處,巧妙的将喉結給隐藏了下來。
門外,響起一道女子溫柔的聲音:“逐月公子請,這便是冰淼姑娘的廂房。”
沈煙雙瞳驟然收縮了一下,他心裏慌得不得了,他現在才把衣服換上,頭發沒打理,裝飾物沒戴,妝還沒畫!
是的,最重要的是化妝!
柳逐月見過他,如果不化妝,只一眼,柳逐月肯定能認出他,所以必須化妝。
在此之前沈煙從來沒有化過妝,但是沒化過妝他也要嘗試一番。
嘗試一番還有生還的可能,不試試那就要等死。
哪怕掙紮得再微弱,能掙紮的時候還是掙紮一番。
門被從外面打開,門外女子詢問:“逐月公子,可需要我們一起服侍您?”
藏在裏面的沈煙表面上鎮定,心裏大驚失色,真讓這群人進來,都不需要柳逐月認出他來,他就直接完了。
不等柳逐月開口,沈煙壓着嗓子,說道:“就讓冰淼一人服侍逐月公子,不好嗎?”
沈煙:“……”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麽?我說了什麽?
沈煙感覺,自己前世今生兩輩子的節操,都在今日丢盡了。
在強烈的求生欲下,沈煙那時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他将口中的話說出來,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個什麽鬼。
在沈煙話落後,外面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
門外女子道:“冰淼姑娘,您的聲……”
沈煙如驚弓之鳥,全身汗毛倒豎,他雙唇微微開啓,就想說他最近染了風寒,傷了嗓子。不過,不等沈煙找借口,柳逐月便打斷了女子的話,他道:“那就如冰淼姑娘所言。”
那位聲音溫柔的女子将未說完的話語咽回去,說道:“那麽逐月公子有需要,喚一聲便可,我們會一直守在這裏等待您的。”
柳逐月輕聲應了一聲好。
透過木欄間的紙,沈煙看到柳逐月走進了房間,柳逐月身後傳來了一陣聲響,那是門被帶上時發出的聲響。
這一刻,這間廂房裏,只有他和柳逐月兩個人。
柳逐月腳踩在地上,發出聲響,每一道聲音代表着兩人的距離将會越來越近。
沈煙告訴自己,不能慌。
必須想辦法讓柳逐月停下腳步,不能讓他走進來。
沈煙對自己說他掙紮一番肯定還有救,現在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想想,柳逐月是自己來的,柳逐月那糟糕的弟弟柳行并沒有來這裏。
沈煙想,他現在也是很悲慘了,只能以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
沈煙說道:“逐月公子,請止步。”
柳逐月依言停下腳步,他輕笑出聲,然而他的笑聲卻給人一股冰冷的感覺,他道:“這就是冰淼姑娘的待客之道?”頓了一下,他道:“客人來了,卻不出面?”
沈煙:“不是的,我……”
柳逐月:“在這地下城,冰淼姑娘的名聲如雷貫耳,雖有許多人說冰淼姑娘如雪山冰蓮,卻也從不曾聽聞這便是冰淼姑娘的待客之道,莫不是……”
沈煙膽顫心驚。
柳逐月:“冰淼姑娘,莫不是看不起我?”
沈煙聲音中透着一股慌亂,他道:“不是沒有誤會!”
柳逐月道:“那麽,冰淼姑娘可有解釋?”
沈煙:“……”
沈煙:“…………”
沈煙思考,他要找什麽理由?臉上長痘見不得人?風寒擔心傳染給柳逐月?回憶不久前自己說的那句要他要一人服侍柳逐月的言語,這些理由都不成立。
見沈煙沉默,柳逐月壓低聲音,“嗯?”了一聲,一個簡單的音節,卻滿含威脅。
沈煙思考了一下,立刻找到了半真半假的理由,他說道:“逐月公子,很抱歉,冰淼是忽然聽說您要來的,冰淼聽到消息時萬分激動,想着穿什麽好,又該戴什麽飾品,怎樣的妝容才能讨得您的歡心,思考的問題實在是太多,而您又來得過于突然,冰淼并沒有做好準備。”
柳逐月:“是嗎?”他又發出一道低沉的笑聲,說道:“沒關系,我不在意。”他說着,又邁出了一步。
聽到腳步聲,沈煙吓得連連朝後退了數步,此時此刻,他真的好想鑽入床底。
好絕望。
哪怕再絕望還要繼續茍,他道:“請逐月公子止步!”與之前溫軟的語調相比,他這次聲音帶上了一絲堅決。
柳逐月果真止步了,他道:“你這是在挑戰我的耐心?”他的聲音帶着一股透入骨髓的冰寒。
沈煙明顯感覺到了柳逐月的怒氣,這種人就是這樣,稍有忤逆就會發怒,如有可能他會盡可能地遠着這些人,然而現實并不允許,他硬着頭皮說道:“不是的,是冰淼還未着裝打扮,便太醜了,怕污了您的眼睛。”
柳逐月道:“冰淼姑娘是在自謙?”
沈煙:“不是,是冰淼心儀逐月公子許久,冰淼想以最美好的模樣出現在您面前。”啊啊啊啊他說得都是個什麽鬼!
柳逐月輕笑一聲,他道:“好,那麽我便等冰淼姑娘盛裝打扮後給我驚喜。”
沈煙:“……冰淼一定盡力而為。”
柳逐月邁步,在沈煙的驚恐中他走向廳內一張椅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柳逐月随口一問:“你房裏伺候的婢女呢?”
沈煙:“……”
丢節操這種事情,只有不丢,和丢許多次,沈煙說道:“我想和逐月公子單獨相處,便讓他們出去了。”
柳逐月沉默。
沈煙想,這下柳逐月應該不會再給他抛出什麽難題了吧?
他現在最大的難題應該就是在他對着裝打扮化妝穿戴首飾這一方面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怎樣才能“盛裝”出現在柳逐月面前。
沈煙坐在梳妝臺前,看着上面瓶瓶罐罐各式各樣的物品發呆。
他不知道,這些要怎麽使用?
完全不清楚。
走一步算一步,用總比不用強。
讓沈煙感覺比較煩惱的是,他曾聽一位女子說過,化妝總比不化好看,他這樣化下來,會不會比自己現在還好看?
算了,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了。
不管怎樣,都比柳逐月發現他是他來得好一些。
沈煙将一個罐子裏的東西倒出一堆,塗在了臉上,有些膩,擦掉擦掉。
沈煙看到了一支筆,不知道是畫眉的,還是畫眼睛的?随便畫一畫吧。
暈染了好多,将暈染的地方擦掉擦掉。
如果可以的話,沈煙想化妝化好幾個時辰,消磨柳逐月的耐心,最好讓他一氣之下從這裏離開,但是,不可能的……
因為過不了多久真正的冰淼便會回來。
他不僅不能拖延時間,還要盡可能加快時間裝扮自己,然後迎接接下來的火葬場,之後在火葬場中尋一條生路,從這個房間跑出去……
出去後,如何和柳逐月分開的理由他都想好了。
人總有生理需求,忽然有些急。
簡直完美。
在一陣的沉默中,位于廂房另一端的柳逐月又說:“我倒是有些疑惑,冰淼姑娘不知我會提前到來的情況下,為何會支走婢女?”他問出了一個靈魂問題。
想要好好地活着,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