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五顆糖
五顆糖
春節之後,而時間也宛若指間流沙,似乎眨眼間,一切便重歸了正軌。
所有人都重歸忙碌,裴恬尤甚。
研究生初試成績在年後不久便公布了出來。
查分時,大概是望女成鳳的心思迫切,裴恬身邊圍着程瑾和裴言之,陸池舟都得往後站。
分數一出來,最先說話的不是裴恬,她還沒反應過來,腦門就被程瑾給親了一口。
“我的好乖乖,給媽媽親一口!”
裴恬睜大眼睛,捂住自己額頭上程瑾大大的口紅印,發懵般看向電腦。
總分自不必說,便是在A大的複試名單上,分數也位列第一。
裴恬盯着電腦,心尖像是被什麽給撥弄了下,整個人飄飄欲仙,傻笑出了聲。
直到腦門又被裴言之給揉了一把,他面上難得是不加掩飾的笑:“表現不錯。”
裴恬面對着程瑾仿佛看天才般看她的目光,還謙虛了下,保證道:“複試我會好好準備的。”
查完分後,裴言之要去公司,程瑾忙着和塑料姐妹們炫耀,一會便沒了影。
只餘陸池舟立于裴恬面前,歪頭朝她伸開了雙臂,輕輕笑着:“不抱一下?”
裴恬立刻像個無尾熊般撲到他身上,雙腿環住他的腰,剛剛的含蓄和謙虛不見半分蹤影。
“我考上A大了!”她嗷嗷兩聲,“我還是第一啊啊啊!”
Advertisement
陸池舟失笑,将懷中的女孩往上颠了颠,理所應當地反問:“這不是很正常嗎?”
“不行不行,我太開心了。”裴恬笑着勾住他脖子,“要舉高高轉圈圈!”
陸池舟托住她往上舉了舉,舉到一半,他故作為難地蹙了蹙眉頭,“恬恬過年…是不是重了點?”
裴恬面上笑意突然一僵,環住男人脖頸的手眼看着就要握成拳。
結果下一秒,裴恬整個人被往上抛了下,一陣失重感傳來。她還未驚叫出聲,便被陸池舟接住,有力的臂膀抱着她轉了個圈。
陸池舟額頭和她相抵,目光一眨不眨地描摹她眉眼:“公主可還滿意?”
裴恬瞬間便将他剛剛那句“重了點”抛去了腦後。
她忍不住,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輕點了下頭:“滿意。”
陸池舟開始吻她,裴恬勾住他後頸回應。
頓時,滿室一片旖旎。
成績公布後不久,裴恬便開學了。
這是最後一個學期,除了研究生複試,她還需準備畢業論文。
與此同時,裴恬還樂此不疲地籌劃着婚禮的所有細節。
已經準備好的十二套禮服,裴恬還需要從其間篩選出三套作為婚禮當天的禮服。
但這十二套中沒有婚紗。
因為陸池舟說,婚紗他想給她買。
裴恬勉強相信了孔雀的審美,沒有反對,答應了下來。
除此之外的,陸池舟将婚禮的所有選擇權都交給了裴恬。
“玫瑰花要粉色的還是大紅色的?”
裴恬躺在陸池舟大腿上翻着圖冊,對比着兩種搭配裝飾,只覺異常難以抉擇。
陸池舟正在看股市,聞言投去一個目光,“都行。”
裴恬繼續翻着圖冊,“地點呢?巴厘島怎麽樣?”
陸池舟沉吟幾秒,“挺好的。”
不知看到什麽,裴恬又否認,“不行!”
“嗯?”
“暑假那裏氣溫過高,降雨概率還很大。”
陸池舟煞有介事地點頭,“嗯,那确實不行。”
“教堂呢?教堂怎麽樣?”
“行。”陸池舟捏她臉頰,順着話頭:“在哪都行。”
裴恬點點頭,又繼續問:“伴手禮呢?伴手禮選什麽?你有沒有想好?”
陸池舟揉了揉眉心,“我都聽你的。”
裴恬:“那…香水?”
“可以。”
“還有巧克力。”
“加上。”
裴恬繼續問:“那要哪種口味的呢?”
“都行。”
聽到陸池舟句句簡短的回答,裴恬氣呼呼地撐起身子,突然一把丢下圖冊,“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陸池舟:“我…”
“你對我們的婚禮根本不上心。”
陸池舟張了張唇,還未說話,便繼續被打斷。
裴恬抱臂,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把我騙到手了就可以不上心了?”
“果然男人就是這樣,這才一年你就對我這樣,那到以後可不得早早就被你始亂終棄。”
裴恬原本只是借機發點小脾氣,但說到後頭,裴恬代入情緒,還越發真情實感起來。
陸池舟百口莫辯,甚至不明白怎麽一晃神的時間,剛剛還和小貓一樣乖的女孩突然就生氣了。
“為什麽不說話。”裴恬眯了眯眼,語氣危險:“你是不是心虛了?”
陸池舟:“……”
他腦中飛速旋轉,終于在幾秒後,尋找到了最佳答案。
“沒有不上心。”
裴恬別過頭,不理睬。
“恬恬的選擇,肯定是最好的。”
裴恬眼睫動了動,冷哼一聲。
“而且。”陸池舟頓了頓,朝她一點點湊近,“婚禮在哪,做什麽,都不重要。”
“只要是和你結就好。”
裴恬心中的天平晃了晃,嘴上也有些結巴:“你…你整天就知道說些甜言蜜語來哄我。”
說完,似想起什麽,她怒怼一句:“渣男!”
陸池舟:“……”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想起裴恬曾經說過女朋友說什麽都對的原則,他退了半步,語氣誠懇:“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原以為女孩能消了氣,結果裴恬突然睜大眼睛,小臉繃得緊緊的。
“你道歉是不是因為心虛了?”
“果然,你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
陸池舟:“我…”
“我們冷戰一晚上。”裴恬從沙發上走下去,走向自己房間,關門的同時扔下一句:“什麽時候認識到錯誤,我什麽時候理你!”
陸池舟怔在原地,眉心跳了跳。
“我錯了。”趁着門還沒被全部關上,他道:“再也不敷衍了。”
裴恬關門的手一頓,接着,門被徹底關上,裏面傳來一句忿忿的嗓音。
“好啊陸池舟!你果然在敷衍我!”
陸池舟:“……”
不過還算是孺子可教也,大概是經過了一晚上的反省,陸池舟深刻認識到了錯誤。
自那以後,陸池舟對婚禮的任何細節,大到婚禮地點,小到裴恬該選擇哪款耳環都親自過問。
裴恬的小脾氣徹底被哄好。
但陸池舟顯然不是什麽能受得委屈的人,他記仇,特別記仇。
她撒過的小脾氣,全部在床上被他盡數讨回。
好幾次,裴恬都淚眼婆娑地丢盔棄甲,一遍遍朝下了狠力氣的男人求饒。
到這時候,陸池舟會輕柔地吻她鬓角,笑得唇角揚起。
“還敷衍嗎?”陸池舟手輕輕揉着她的後腰,“嗯?”
裴恬氣不過,咬牙回:“敷衍!渣男!”
陸池舟指尖撫去她通紅的眼角,拖長了聲音,意味深長地笑:“這還敷衍啊?”
察覺到他眸中的危險,裴恬眼睫一抖,當即可憐兮兮地勾住他脖頸求饒。
“不,不敷衍。”
“這樣,這樣可以了。”
陸池舟吻住她的唇,嗓音很啞:“還不夠。”
就這樣,在準備考研複試、畢業論文和複雜的婚禮籌備中,裴恬渡過了忙碌的一學期。
複試結果不出所料,裴恬初試成績就好,再加上考得是本校,最後順利地上岸了A大。
時間步入六月,京城的初夏悄然來臨。
畢業論文基本已經修改完畢,只剩下最後的論文答辯。
本科生的論文答辯壓力還不算大,裴恬早早做好了準備,通過得很順利。
忙忙碌碌中,潮熱又匆忙的六月過了大半,裴恬正式畢業,贏來了暑假。
畢業典禮定在六月底。
那天,天朗氣清,學校的大會堂坐滿了穿着學士服的畢業生。
典禮完畢後,便是各自找老師和同學合影留戀。
班級的合影地點在學校最為标志的雕像前,那裏還有一顆高大的老槐樹。
裴恬穿着寬大的灰邊學士服,長發披在腦後,學士帽的穗子随着她的動作四處搖晃。
她在找人。
陸池舟一定在。
他絕不會錯過她的畢業典禮。
四處環顧一圈,裴恬目光一頓。
蔥郁的老槐樹下,男人穿着簡單的襯衫,長身玉立于下。
顯然,他很輕易地便在人群裏找到了她,目光深邃又清冽,一寸寸描摹着她的模樣,似在記住她此刻的模樣。
人群裏,裴恬沖他綻放起笑容,看到陸池舟勾起唇角,似乎,很輕地笑了下。
但陸池舟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顯眼了。
他出現沒多久,班裏的女同學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有人驚呼,有人竊竊私語地想上去要微信,還有人蠢蠢欲動談論着要去表白牆大海撈針。
直到何佳佳往後掃一眼,故意挽住裴恬的手臂,聲音不大不小:“哎呀,恬恬你看,老槐樹下面不是你暑假就要結婚的男朋友嗎?!”
裴恬知道她的意思,忍笑,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是,他說要來看我。”
何佳佳繼續道:“這結婚之後,記得給我發喜糖啊!”
裴恬點頭,“那自然。”
二人一唱一和,等她們說完,周圍靜谧一片,剛剛還在讨論的幾個女生瞬間安靜如雞。
裴恬心中輕哼一聲,又暗罵一句——
陸池舟這個禍水。
畢業照拍完,便是自由拍照時間。
裴恬和老師,平日裏相識的朋友各自拍了照。
這期間,陸池舟始終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她,直到裴恬拍完。
裴恬拍完,邁步朝他跑去。
陸池舟低眸,伸手替她扶正學士帽,又牽住她手,似乎要離開。
裴恬勾住他手指,“等等。”
“嗯?”
裴恬在他手心裏輕輕撓了下,故意嗲着嗓音,“學長不想和學妹…拍一張照片嗎?”
陸池舟腳步一頓,回眸看她。
男人原本古井無波的眼底泛起些波瀾,他似笑非笑地問:“怎麽拍?”
“圖書館,教室,體育場,操場…”裴恬一個一個列舉,笑得彎起眼睛,“都要拍。”
最後陸池舟叫來司機替他們照相。
裴恬想起,很久以前,以往的每一年,陳挽月都會給他們倆拍一張照片。
她從尚在襁褓到蹒跚學步,再到青澀的豆蔻年華,陸池舟始終在她身邊。
一年又一年。
雖然曾各自分離。
但好在,他們彼此相愛。
空無一人的教室內,斜陽透過窗戶撒在地面上,倒映出斑駁的光影。
裴恬拉着陸池舟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
站在講臺上拍照的司機笑眯眯道:“裴小姐再靠近一點試試?”
裴恬往陸池舟的方向湊近了些。
司機繼續道:“再近一點試試?”
裴恬繼續靠近,直至幾乎已經靠近男人側臉。
從她的角度,甚至數清陸池舟的眼睫。
恰在此時,陸池舟轉過頭,目光和她相碰。
兩人距離只在咫尺之間。
裴恬哪來的色心,突然一把勾住他脖頸,微微傾身,擡頭吻住他的唇。
陸池舟動作一顫,但不稍片刻,他便按住她後腦,手順着學士帽往下撫,修長指尖輕輕纏繞在學士帽的穗子上。
司機看得老臉一紅,仍抓住時機,快速按下手機的快門鍵。
斜陽倒映出最為浪漫的光影,傾瀉在二人頭頂。
就好像,他們仍然是年少的模樣。
畫面就此定格。
紅色本子與木質桌面相撞,發出一聲響。
裴恬抱着臂,小臉繃得緊緊的,氣悶地不說話。
她面前的陸池舟微微傾身,笑着拿起桌上的紅本本。
“這不是挺好看的嗎?”
陸池舟看着紅色背景布下,女孩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只是兩只水葡萄似的眼睛因為笑,顯得沒原來那麽大。
但他喜歡得緊。
裴恬簡直要氣炸了。
天知道她為了結婚證上的這張照片準備了多少!六點就起來做頭發化妝,連眼睫毛都力求根根完美。
仙女不都該是淺淺微笑的嗎!
為什麽到最後她會笑得像個村頭二傻子!還有,她的眼睛呢!
裴恬恨恨瞪了一眼滿臉笑意的陸池舟。
罪魁禍首就是他!
今兒這日子,是陸池舟一個月前就精挑細選出來的。
本來一切都不錯。
天朗氣清,氣溫清爽。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陸池舟。
他的愉悅和開心都有些不尋常,甚至在領證拍照時一直笑。
裴恬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跟着笑。
但最後拍出的結果是,陸池舟笑容得體又溫和,眉目如畫。
小醜竟是她自己!
“我和你說。”裴恬抱臂,“這事兒過不去。”
陸池舟珍重地将結婚證鎖進盒子,慢悠悠道:“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
“而且。”陸池舟順着毛哄:“這張照片,往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看見。”
裴恬依舊不服,別過了腦袋。
結婚的第一天,因為結婚證照片酷似村頭傻妞,裴恬emo了。
這emo程度,在當日最盛,随後緩緩下移,最終還是因為婚禮的到來才漸漸平複。
最終的婚禮地點定在英國的塞爾比教堂。
這個地點是陸池舟定的。
在定婚禮地點的過程中,裴恬猶豫過好多次,因為她覺得教堂過于神聖和嚴肅,正在糾結時,陸池舟讀出了宣傳冊上的gg語。
男人聲音低沉,似是讀gg語,但一字一字,無半分玩笑。
他說。
“我想為你至死不渝。”
八月的英國,氣溫适宜,清風拂在面上,輕緩又溫柔。
裴恬站于試衣鏡前,指尖輕撫婚紗的裙擺。
這是陸池舟給她買的婚紗。
他的眼光确實好。
婚紗古典又優雅,而且極其保守,高領設計,雖然幾近看不見半寸肌膚,卻依舊勾勒窈窕身形,好看到奪目。
裴覓帶着花環站在她旁邊,眼睛裏似要放星星:“姐姐你今天好好好美呀!”
裴恬低眸,揉了揉她腦袋:“我哪天不美了?”
穿着小西裝的裴洵也托着下巴端詳她,難得誇了一句:“但姐姐今天最好看。”
裴恬勾起唇,面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的花童是裴洵和裴覓。
雖然說這倆做花童大了些,但裴覓撒潑打滾的同時還振振有詞:“當初姐夫十二歲還在做我媽媽的花童,我才不到十歲,怎麽就不能做了!”
最後,為着配對,裴洵無奈被拉來充壯丁。
試衣鏡前站着許許多多的人。
便是向來對這婚事樂見其成的淩靜和程瑾突然就紅了眼睛。
程瑾站在裴恬身後,伸手撫摸着裴恬的頭紗。
她半句話沒說,但裴恬卻能領會到她淡淡的哀傷。
裴恬努力逼回自己的眼淚,握緊她的手。
陳挽月坐在一邊,安撫地拍着淩靜的脊背:“您信我,我們絕不會讓恬恬受半分委屈。”
“恬恬是我的兒媳,她也是我當女兒寵到大的姑娘。”
淩靜握住她手,重重點頭。
裴恬用力逼回自己的眼淚,看到大門突然被打開。
直到作為伴娘的許之漓和何佳佳拿着婚禮需要的戒指和捧花過來。
她們朝裴恬點了點頭,和屋內所有人道:“差不多到時間了。”
與此同時,裴言之身着正裝站在大門邊,表情有些嚴肅,他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間的裴恬身上,不多時,他朝她伸出手。
“恬恬,下面這段路爸爸牽着你走。”
裴恬的眼淚突然就止不住了,順着眼睛往下滑。
程瑾見她掉眼淚,連忙抽紙巾替她擦拭着眼角,“好了好了,出嫁了恬恬還是家裏的寶貝。”
裴恬緩步朝裴言之走去,伸手挽住他的。
裴言之的臂膀有力,脊背依舊如往常那般筆直挺拔。
也是這雙手,在襁褓中抱着她,在蹒跚學步時牽着她,在牙牙學語時喂她吃飯。
以及,在此時。
牽着她,走向另一個男人。
裴恬癟着嘴,洶湧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似想抓住什麽,她緊緊握住裴言之的手臂。
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裴言之似乎還想像往常那般,伸手揉她腦袋,但觸及她工整精致的頭紗,最終,又放下了手。
也在此時。
教堂前的大門緩緩被打開。
接着滿耳具是贊頌的歌聲和吟誦。
燈光,鮮花,紅毯。
一切都是那樣夢幻和溫柔。
而道路的盡頭,陸池舟筆直站立。
一如既往般,堅定又溫柔地,等待着她。
說實話,這章是我寫文來這麽久,第一次因為情緒過盛哭得眼淚直飚的一章。
父親的愛真的很偉大,裴言之真的很愛很愛恬恬。
他會努力見證恬恬的每一次進步,鼓勵她,愛護她。
并且從不給她壓力。
因為無論怎樣,恬恬都是他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