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陸池舟視角(下)

陸池舟視角(下)

因救助及時,陳挽月命懸一線間,撿回了一條命。

也就是那時,陸池舟才得知自己母親早已經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素來樂觀的陳挽月,無可奈何地辭去了國內的工作,不遠迢迢跟着他來到陌生的舊金山。

她在這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遠在國內的陸老爺子生死未明。

而他也不成器。

這一切,陳挽月從來只将情緒往心裏藏,未讓他察覺半分。

後來,陸池舟從凱文那得知,陳挽月已經得了很久的抑郁症,最早的,能追溯到陸琛離世時。

如今的家變,不過是重度抑郁的催發因素。

到那時陸池舟才真正知曉所有的一切。

像是在片混沌中突然被不留情面地敲醒,随後有人在他耳邊緩慢低語——

“你媽也不要你了。”

“這世上,沒有人要你了。”

陸池舟守在陳挽月的床前,看着她蒼白的面容,整整一個禮拜未曾合眼。

當然,他也有撐不住想要休息的時候。

Advertisement

但每當閉上眼睛,這樣的話,便如淩遲般折磨着他的神經。

在陳挽月醒後,陸池舟求着她,接受心理治療。

當底線一降再降時,陸池舟竟開始在巨大的絕望裏,尋找那麽一絲絲安慰。

所幸,他還能有足夠的錢財維持生計,并給母親治病。

陸池舟找到了有名的心理醫生凱文。

在見着他的第一眼,凱文便篤定地着說,他有病。

凱文甚至問他,接受治療的對象,到底是他,還是他母親。

陸池舟淡淡地笑,不以為意地搖搖頭。

因為哪怕滿目荒夷,生活還要繼續。

陸池舟收起了家中所有可能會給人造成的傷害的物品和藥品。

他開始對他的母親,有了對待易碎物品般的局促和無措。哪怕極力壓下,終究是避免不了。

陸池舟說不出那時候的感覺,大悲過後,情緒好像被耗盡。

尴尬之下,陳挽月會想方設法地找話。

“我有點想恬恬了。”她說:“還…有聯系嗎?”

像是心尖突然被鋼針紮過,那夜過後,勉強粉飾太平的心髒破了個口子,慣着徹骨的寒風。

陸池舟幾近狼狽地搖頭,他撒不了謊。

“沒有。”

陳挽月沒再說話,只是垂下眼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指。

也是從那時候,一直被刻意藏起的疼,突然如泉湧般,細細密密地湧上了心頭。

變本加厲的疼,讓陸池舟彎身捂住了心口。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

有人說,養成一個習慣只要二十一天。

但想念好像不是。反而随着時間的綿延越發難熬。

陸池舟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壓下胸腔中的驚濤駭浪。

最基本的優秀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很快,教授開始看中他,會帶他做項目,給他引了不少人脈。

漸漸地,陸池舟好似從一團死水的泥潭中脫離出來。

他慶幸地發現,自己終究做不到腐爛。

陸池舟開始用學業麻痹自己。

因為那時候,他已經害怕睡眠。

閉上眼,便是遠在國內生死未蔔的爺爺,在面前自殺了無生息的母親,以及倒映在腦海中那句“永遠不原諒你。”

睡覺這個對大多數人來說彌足幸福的事,對陸池舟來說成了巨大的心理負擔。

與其在床上和夢魇和心魔作無畏的抗争,不如将時間利用起來。

陸池舟拼了命般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務,得到了他最高程度的賞識和器重,也借此結交了很多上流圈的人士。

久違的,刻在骨子的野心開始沸騰。

他不甘心。

不甘心屬于他們陸家的東西被歹人奪走。

更不甘心。

他一直悉心呵護長大的小玫瑰,養在別人的溫室中。

伴随着這種蝕骨的不甘,更難忍受的是越發難以壓抑的焦躁和不安。

當目前所得和野心不能匹配時,痛苦鞭撻着靈魂。

不僅僅是失眠,陸池舟煙抽得更兇,到後頭,頭疼欲裂,他會在崩潰時借住酒精麻痹神經。

但這一切,到後面全部成了徒勞。

陸池舟感覺自己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用以維持在外的體面。

一半在深處漸漸透支死亡。

打破這種局面的是凱文,“我看不下去你這樣。”他斟酌着措辭,“你這樣…我很怕你會步月的後塵。”

陸池舟夾煙的手一頓。

“我不會。”他笑得斬釘截鐵:“我哪舍得死。”

凱文倒是被他的話驚了一下。

“不舍得死,那就別折磨你自己。”他說:“那總要找點開始事做做吧。”

凱文也不是什麽慈善家。

他的心理咨詢向來按照分鐘計費,幾次三番提醒陸池舟,不過是因為他看着,就像個失了魂的空殼。

聽完他這話,陸池舟明顯愣了一下。

消化了好久,才喃喃了句:“開心?”

他似乎對這個詞極為陌生。

那時正是來年的五月中,距離陸池舟來到舊金山已經有了七個月的時間。

而陸池舟也有半年沒有見過裴恬了。

這是從他五歲初見她起,就從沒有過的時間跨度。

凱文的話,像是重錘般敲在心上,給荒漠般幹涸的土地灑上泉水。

又是一個深夜。

陸池舟盯着桌案上的棉花娃娃,它依然在嬌憨地笑着。

驀得想起,馬上便是裴恬十六歲生日了。

就在不久之後。

六月一日,兒童節。

她連出生的日期都是個開心的節日。

終究是沖動大過理智。

陸池舟悄悄訂了那天回國的機票。

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

他只是。

想找點令他開心的事。

當天,陸池舟回了國,訂得是當天回去的機票。

他知道,裴言之無條件寵女,裴恬每年的生日都會在君澤酒店大辦。

往年的這天,裴恬會穿着最漂亮的裙子,衆星捧月般站在宴會的大廳中。

她和他不一樣。

有很多親人,也有很多朋友。

陸池舟極力壓低鴨舌帽的帽檐,站在酒店諾大的宴會廳的角落裏。

在廳內因為唱生日歌而關燈時,陸池舟側身走了進去。

他藏在人群的陰影處,隔着蠟燭晃動的光影,極遠地,一眼便看到了最中心的裴恬。

女孩穿着低調的禮服,帶着鑲鑽的王冠,正閉着眼許願。

相比之前,她又長高了很多,亭亭玉立,端莊明媚,漂亮到耀眼。

周圍有很多他不認識的人。

陸池舟猜測那該是她新認識的高中同學。

幾秒後。

她吹滅了蠟燭,宴會廳的燈重新大開。

裴恬開始輕笑着切蛋糕。

陸池舟知道自己該走了,但腳底像是生了根般,半分挪動不了。

有個坐在裴恬側位的男生,一直彎唇盯着她的側顏,似乎看她半天也沒把蛋糕切開,不知說了句什麽,站起身幫她一起切。

裴恬似被他的話所惱,氣呼呼地鼓腮,直接把刀放下,似回怼了句話。

男生依舊是笑着幫她切蛋糕。

這一幕灼傷了陸池舟的雙眼,一股寒意從腳底寒到了心髒。

他紅了眼圈,嫉妒到發狂。

到此時。

陸池舟才明白,他或許已經,徹底地被隔絕出了她的世界。

但他的世界,還全是她。

陸池舟往後退了一小步,扶着牆的手隐隐現出筋脈。

他着魔般,一遍遍描摹女孩的眉眼。

大概是他的視線放肆了些,似乎有感應般,裴恬突然擡起眼,朝他的方向看來。

還未等她看過來,陸池舟已經跑出了宴會廳。

狼狽又不堪地落荒而逃。

陸池舟在站在君澤酒店外站了很久。

街道上的車流川流不息,君澤酒店燈火通明,繁華一如當初。

而裴恬,切切實實是這座鎏金宮殿裏的公主。

從未有一刻,讓陸池舟如此清晰地明白了何謂階級差距。

當晚,陸池舟便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他做到了曾對裴言之說過的那樣,不到合适的時候,絕不出現在她面前。

也做到了和裴恬說的。

他會看着她長大。

那次之後,陸池舟是真切地知道,他的心理狀态出現了問題。

他對于名利和權利的渴望,到了一種出格的地步。

陸池舟終于重新找到了凱文。

他和他說,他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

凱文笑着點頭。

之後,凱文開始給他催眠。

陸池舟也終于,擁有了幾次正常的睡眠。

只不過,他還是會做夢。

夢境裏依舊是光怪陸離的場景。

有他躺在病床上的爺爺,有吞了安眠藥的母親,有面目猙獰的陸楓,還有…交了男朋友的裴恬。

他們有的笑,有的哭,一同在他腦海奏鳴,如同掉落無邊地獄。

陸池舟會經常滿身冷汗地驚醒。

随後看見在一邊的凱文。

在接受治療前,陸池舟曾将一切簡略地告訴過凱文。

他很清楚他的夢。

但陸池舟是個自我意識很盛的人,一般的心裏幹預很難對他産生效果,便是最深層的催眠起的效力都不大。

好在,他同時是個自我調節力極強的人。

在有過幾次能夠入眠的經歷後,陸池舟的失眠症狀得到改善。

盡管,那些夢魇始終纏着他未放。

到後頭,陸池舟甚至開始适應這種噩夢帶過來的心悸感。

因為。

沒有什麽能比現在更糟了。

在舊金山的五年,陸池舟有時覺得很快,有時又覺,慢得讓他心慌。

若說快,大概是在心無旁骛地工作時。

來舊金山的第二年,陸池舟有了創業的想法。

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目标不是給別人打工。所幸,他還有錢財,還能有起家的可能。

陸池舟曾幾夜未合眼,曾因來不及吃飯生生因胃病熬進了醫院,更曾因決策失誤差點血本無歸。

他必須用工作填滿野心,用工作擠占所有可能閑暇下來的時間。

春去秋來。

有時候,陸池舟甚至分不清到底這般度過了多少了日月。

只覺,時間為什麽能這麽慢。他給自己定了界限,每年只能回國看她一次。

陸池舟數着日子,在每年的五月底回國。

只看一眼,便離開。

在舊金山的第三年。

這年,裴恬十八歲了,也在這時候,她即将參加高考。

陸池舟這次在國內逗留了八天。

從六月一號到八號。

今年,裴恬的生日宴随着高考,挪到了八號晚上。

因為開心,她宴請了很多很多人。

也是在這天。

陸池舟看到了玫瑰初綻的模樣。

那天,裴恬做了盤發,還穿上了旗袍,胸豐腰細,身姿婀娜。

他站在黑暗處,像是最見不得光的陰影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随後,在看到和她說話的男同學後,狼狽地離開。

那次回去後。

陸池舟向來晦暗的夢境換了內容。

他雖不齒,卻又沉迷其中。

他愛極了她在耳邊如蜜糖般的低吟,愛極了她的一颦一笑。

這樣的變化,瞞不過偶爾替他催眠的凱文。

他最隐秘,黑暗又無恥的想法,藏也藏不住。

陸池舟自欺欺人般,開始拒絕催眠。

但這樣的欲/望非但沒有随着時間推移而變淡,反而愈演愈烈。

陸池舟覺得自己髒。

但心裏有個聲音隐隐告訴他。

他更想弄髒她。

同是舊金山的第三年。

幾輪融資下來,掌珠科技成功上市,成了近些來勢頭最猛的新興企業。

陸池舟一時風頭正盛。

但他知道,這還不夠。

同一年,陸池舟開始試探國內市場,初步接觸陸氏高層。

第四年。

陸池舟開始為回國做準備,将公司業務漸漸移到國內。

第五年八月。

陸池舟帶着母親和李阿姨回了國。

他們走時,是初秋;回來時,恰是夏末。

整整五個年頭。

陸池舟回國半個月,膽怯到,始終不敢見那個想得幾欲摧毀心肝的人。

但他回國的風頭不小,瞞不過裴言之。

一次商宴,他和裴言之打了照面。

陸池舟謙遜地朝裴言之問了好,拐着彎打聽裴恬的消息。

裴言之朝他淡淡地笑了笑。

似是随口道:“恬恬這丫頭,這麽多年了還是那樣,你有空可以帶帶她。”

聽到這話,陸池舟藏在身側的手停止了顫動。

這麽多年,他只是遠遠瞧着她。

她的感情,學習,生活,他一無所知。

最怕的,不過是她忘了他。

身邊有了頂替他的人。

那一瞬間。

陸池舟劫後餘生。

而和裴恬的見面,确實是陸池舟沒有預料到的。

他有吞并陸氏的打算,和紀臣的談判也選在了掩人耳目的會所。

但卻沒想到,就是這樣,他遇見了裴恬。

再也不是他單方面的,而是,他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只不過,女孩真的沒原諒他。

那句“我們早就不順路了”讓他一整宿都未入眠。

陸池舟清晰地嘗到了苦的滋味。

裴恬的漠視和冷淡,比五年內的種種,都更讓他絕望。

陸池舟想了很久,該怎麽哄她。

最後,他做出一個違背本心的決定。

他決定不要臉。

裴恬要什麽,他給什麽。

做什麽都可以。

幸好,她對他足夠心軟。

也幸好,他還來得及。

孔雀視角到這裏~~~

明天寫點小時候的事情。

關于晴深cp我一直在糾結寫不寫,要寫大概就一章,講一講他們感情的發展,不知道你們想不想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