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遇、離別、重逢,幾乎是每個人的一生中必遇的戲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

想起那一次和傑的離別,想起那一次的小小感傷。突然就害怕生命中的這一戲碼,如果可以,我會選擇略過。知道他們的離開不像外婆的離去,可是,我也很清楚,有一種可能是我們再也不會重逢。

我想,不管多久,我也沒辦法坦然地面對離別那樣的場景。至少,我怎麽也不能笑着擁抱,說再見。

暑假,這個上學期間最長的假期終于還是要結束了。生活的周而複始性,我們無能為力。現在的我,仿佛也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幻想力。不再奢望一些不會發生的事,也許這是慢慢長大可悲。長大了,懂得了什麽叫現實,也相信了那些所謂的現實。

程晗要走了,他沒有像傑那樣主動要我去送他。他告訴我日期和時間,然後把決定權給了我。我看着他發來的短信發呆,沒有給他回複。

一整個下午,我都趴在卧室的窗臺上想我的決定。去?不去?想起電視上的女子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都是摘花瓣。而我的房間只有一盆仙人掌,我不可能去拔仙人掌的刺,于是只能發呆。

窗外一直沒有人,也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到傍晚時分,才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出現。不遠處的秋千浸在夕陽裏,沒有一絲風。

我離開窗臺,出了房間。沒有換多正式的衣服,我甚至還穿着拖鞋,就出去了。外面有一絲燥熱,我不自覺皺了皺眉,卻也沒回去。我徑直去到秋千那,四周沒有人。鐵質的秋千被陽光照射得燙,我伸手摸了摸坐上去。

想了那麽久,我的決定是去送程晗,而且要用心為他準備一份禮物,一份足夠特別的禮物。決定好了,我立馬下了秋千往家趕。五天,還有五天程晗就走了。我把我能在這五天做的事全想了一遍,排除了去商場買禮物的想法。

這次我沒有問小夏,我只想送給他一份只包含我一個人思想的東西。我躺在床上,想了每一種可能,最後全都否決了。我煩躁地換了姿勢,目光掃過書桌上的照片。靈感總是來自不經意。是,我有主意了。送程晗照片。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把相機裝在包裏,拿了早餐和老媽招呼一聲便出去了。在路邊等去學校的公交,天色才剛明亮起來。公交車上人出奇地少,也許是太早的緣故。

幾乎是帶着一種焦急的心理,我無心看車窗外的景色,偶爾會瞥一下手表。

終于到了學校,我抓起包跳下公交。A中在眼前,我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這所學校。A中的大門很寬,門邊的大理石方柱上嵌着幾個純黑色的大字。門以外延伸出來的栅欄上的白色油漆已經有點脫落。我舉起相機拍下這個靜置的景象,才進去。

拍下學校的主樓、辦公樓、教學樓。我慢慢地走在這個校園中,想起很多過往。

老銀杏還是安靜地站着,它不能告訴我我不來以後,是不是每個周末還是有人背上畫板在這裏閑坐。我拍那些我們常走的路,想起我和唐秋白初次見面的情景。而現在,我們竟然快高三了。時間,原來一直都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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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玉蘭、合歡、女貞、成片的三葉草,我記錄着我能記錄的一切。最後,我去了操場。在入口處拍下大致的輪廓。把舉起的相機放下,我緩緩地走向看臺。走得越近,回憶的圖片在腦海裏跳出的就越多。我想起我那個莫名其妙的初吻,和唐秋白,在這裏。我想起體育課,一個人在這裏吹風,期間跳出過一個女孩叫張曉。

我坐在看臺上,看着下面空無一人的場地,一片寂寥。在那裏坐了很久,我卻只拍了一張照片。下了看臺,去了籃球場,最後到乒乓球臺邊,停下了腳步。這些場景勾起的回憶全都是關于唐秋白的,我無奈地笑了笑,拍下我所看見的一切。

最後把相機裝好,費力地爬上操場邊的雙杠。用這個機會整理了自己的思緒,規劃了即将到來的高三。我所不能改變的,那就接受吧。于是我這樣自己念叨着跳下雙杠,裝着潇灑地往校外走。

去相館把照片拷下來,付了錢。在街上又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很久,才回家。從裝着潇灑的那一刻起,我就對自己說要坦然了,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幾天後,我去拿了照片,厚厚的一沓,每一張都清晰地印着學校的樣子。我去超市買了相冊,把照片一張張認真地塞進去。照片旁邊粘着我寫的說明。我還在相冊的最後塞進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如果,你想這裏了;如果,你依舊忘不了這裏。程大晗,那就回來吧。這裏有很多人在等你。

這一本相冊,我翻了很多遍,然後才把它放入抽屜。

我沒有去禮品店給它做包裝,相冊的封面也是毫無瑕疵的白色。沒有主題。

日子到了,程晗告訴我,他是晚上七點的火車。我坐在車上,手裏抱着相冊,看向窗外。天色是陰陰的,沒有陽光,卻異常悶熱。路邊低矮的樹在風中晃着腦袋,有緩慢行走着的行人。

到了車站,下車,來到候車廳,卻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出現。我抱着相冊在外面站了一會,才擡腳進去。在稀疏的人堆裏尋找程晗的身影,最後發現他在靠中間的地方,旁邊只有唐秋白。

我走過去,一步一步都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

“來啦?”程晗看到我,站起來對我說。

“嗯。”我點了點頭,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唐秋白,他沒有什麽表情。

我在程晗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一直把相冊抱在懷裏。我們三個人都沉默着,誰也沒有要打破這種狀況的意思。然後乘晗突然說:“還有半個小時我就該走了。”

我驚醒般地看了看手中的相冊,把它遞給程晗。“這個給你,想家的時候看看。”

他接過相冊,沒有打開,而是把它塞進了旅行包。

一段時間以後,到了檢票時間,閘口通行。程晗站起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唐秋白,很艱難地動了動嘴角,卻沒說出話。

“如果混夠了就回來,姑媽會原諒你的。”唐秋白拍拍他的肩。

他轉過頭沖我笑,笑裏沒有了以往的純粹與溫和。我抿抿唇,終究還是沒能笑出來。

“幹什麽呀,你們?”程晗突然又故作爽朗地笑了笑,卻顯得突兀。“你們應該為我高興才對呀,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好嗎不是每一個學生現在都想的嗎?”

說完之後無人應,程晗略沉了聲音道:“我該走了。”

我和唐秋白看着他的背影,沒有一句言辭。冷清的離別。

程晗走進檢票口,回首。我突然有沖上去把他拉回來的沖動,不自覺叫出聲,“程大晗。”

他停下來,微微轉身,對我笑。而我卻只能向他揮手,一直到他消失。我還是很沒出息地哭了,不能坦然。就這樣站了很久,我才擦幹眼淚要回去。

“唐思哲。”我轉身的時候唐秋白叫住我,我頓了一下,轉過身面對他,簡單道:“有事嗎?”

聽到我的話,他的臉色變了一下,接着又恢複平靜。“沒事,路上小心。”

“謝謝,我會的。”

出了候車廳,外面的天色暗了。我走去不遠處的站臺邊等公交。站在站臺邊,看着亮着燈的公交一列列駛過,終于等到了回家的車。上了車,我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靠在靠背上,閉上眼睛。

不知道,如果再來幾遍這樣的情景,我是會抓狂還是會麻木。

下了車,我直接去了小夏家。她幫我開門,我站在門前沒進去。接着我有氣無力地說:“程晗走了。”說完我就轉身準備走。

小夏拉住我,看着我,像是要哭。

“你也難過?”我好奇地問她。

小夏搖搖頭,“是因為你。”

“哦。我沒事的,他走了還有你嘛。只要在學校能看到你,誰離開都沒問題。”說着我的聲音就慢慢小了下去,有點哽咽。

“好了好了,我回家了,我媽要擔心的。”我着我就離開了。

那晚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我媽也許看出來了,也許沒有,總之她沒問。也許是因為有小夏的存在,我和我媽很少交流有關心情的問題。我習慣了有什麽都跟小夏說。

洗完澡,我趴在房間裏的書桌上發呆。橙子在關上的門前哀哀地叫,我不去理會。小夏是這時候進來了,一直到她走到我旁邊,我才發現。我擡起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兩晚來陪你,後天開學了就怕沒機會了。”小夏說。

“怎麽會,上高三又不是不放假。再說了,你可以去我宿舍睡。”

小夏走去床邊,坐下來。“也許吧。”

我也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程晗走了,很難過,是不是?”小夏看着我的眼睛。

我掩飾性地笑了笑,“還好。”

“那……”小夏用帶着些逗弄的眼神盯着我。

“什麽?”被她看得發毛,我不自覺地挪挪身子。

“如果我離開,你會不會比現在更難過。”

“你要敢這時走,我就去把你給抓回來。”我用狠狠的語氣說。

小夏笑笑,“不說這個話題了,我們睡覺。”

然後我和小夏躺在床上,她突然很認真地問我:“哲哲,你說高三會是什麽樣?”

“不知道,應該很緊張很苦很累吧,馬上我們上高三就知道了。”

“嗯。老師說,高三是一段很難得的經歷,經歷過才會明白。”

“是嗎?”

“是。不知道程晗為什麽那麽做,至少,我很想把高三體驗完。”

“嗯。那我們一起去經歷吧。”

小夏沒有附和我的話。我睡着的時候,小夏還沒睡。早上起來,她已經不在了。我揉揉了眼睛去洗漱,老媽告訴我小夏天沒亮就回家了。

然後,我接到程晗的電話。

“哲哲,我已經到了。”

“哦,還好嗎?”

“嗯,找好了住的地方,想接下來去找些工作看看。”

“你沒有簡歷,現在又金融危機,工作會好找嗎?”我說出我的疑惑。

“不知道,試一下吧。”

“好。那你要小心,照顧好自己。”

“嗯。”

挂了電話,覺得出奇地安心。看着窗外又升起的太陽,心情輕快起來。我又找出自己的密碼箱,找出上學要用的東西和要穿的衣服,不算有序地塞進去。以前老媽還會主動幫我收拾東西,上高中不久就開始就是我一個人去搞定。一開始會落東西,那時就打電話叫老媽送去。現在不會了,懂得打點自己的一切了。

裝好東西,我抱起旁邊的橙子,對它說:“我又要走了,不過很快又會回來的。”

我抱着橙子去找小夏,站在門外按門鈴,一直沒人回應。确定真的沒人在,我又抱着橙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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