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沒想到秦語辭還會這樣的小把戲。

雖說只是一片樹葉, 但低頭瞧見裏面盛着的細碎月光,不知為何,心情确實好了許多。

于是林墨然便勾唇笑笑, 開口乖巧謝過秦語辭, 倒也不糟踐人家的心意,接過那卷葉子來小心翼翼的拿手舉着繼續往前走。

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和秦語辭商量,一會兒回去是否要買些什麽吃食,畢竟奔波勞累了一天,肚子也餓了良久, 終歸得吃點好的,不說別的, 這也是為了公主的身體着想。

話是這麽說, 但究竟是誰想吃,一聽便知曉, 實在顯而易見。

秦語辭笑笑, 倒也不拆穿她,随之啓唇應道:“墨然說的沒錯。”

“那本宮便再差人去買些糕點回來吧。”她道, 擡頭狀作賞月的模樣, 實際餘光卻籠罩在林墨然的身上, 唇邊勾着抹淡淡的笑意。

話音一落,身邊的人果真飛快點頭, 唇角彎彎笑的愉悅且開心:“好呀。”

“聽說醉仙樓的醬鴨也不錯。”秦語辭繼續道, “要不要也叫人捎一只。”

醬鴨诶。

林墨然高興極了,眼底亮晶晶的, 一眼看去似是比月光還要澄澈明亮:“好啊, 之前在宮中用膳的時候, 墨然便記得公主是喜歡吃醬鴨的。”

是有些喜歡, 但分明沒你那麽喜歡。

秦語辭笑笑,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想起來時見到的一些美食,便悉數講給她聽,路過一些坡路,怕林墨然摔倒,甚至擡手牽住她。

鄉間地廣人稀,寂靜非常,夜間的冷風席卷而來呼嘯在耳邊,着實有些冷。

所以周身鮮有人煙,百姓勞作一天,早就回到家中休憩,擡眼望去,只能見到從窗口滲出的點點燭光。

安靜的出奇,甚至幾乎給人一種錯覺,好似天地間只她們二人,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

不知怎麽,林墨然的心底莫名升起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隐約覺得雖然夜風很涼,周身空蕩,就連腳下的路也十分難走,但有秦語辭在,一切又好似沒那麽糟糕了。

甚至覺得就如這般,兩人一直并肩走下去,賞賞月聊聊天的似乎也挺快樂。

當能稱得上一句不錯。

“……”

仆從們按照秦語辭的吩咐将那些吃食一一買了回來,林墨然開開心心吃完,整個人頓時感到舒坦極了,從心底往外散發着愉悅。

休息片刻,稍作收整過後,一如昨日那般上了床,躺在秦語辭身邊安然入夢。

就像坤洚的信引會對乾元有安撫作用一般,秦語辭的信引對她而言也是一樣,林墨然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起身繼續和秦語辭啓程拜訪趙老。

和昨天相同,是拎着糕點去的。

也和昨天一樣,依舊被人極為無情的拒之門外。

不過這次林墨然也看開了,回到客棧後該吃吃該睡睡,并不太過放在心上,第三天繼續跟着秦語辭登門拜訪。

當真頗有毅力。

饒是為二人開門的那男子見狀都有些無奈,擡眸看向二人,随之道:“都說了,趙老不見客,你們來再多次也只是無用功。”

“不如早些回去吧。”

語畢,随即又要關門。

可這次,秦語辭突然伸手攔了一下,笑容依舊端莊大方,啓唇道:“語辭一連來了三次,當真是有些要事想要同趙老商議,卻也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無論如何,終歸還是希望趙老能聽聽便是。”

“若正好是他會感興趣的話題呢?”

話音一落,男子擡頭看了她一眼,半晌嗤笑道:“趙老避世多年,早就不問世事,何來感興趣一說。”

“話是這麽說沒錯。”秦語辭應聲垂眸,“但凡事都有萬一不是嗎?”

她道,随之緩緩将手中的糕點盒子掀起一個小角,幅度很小,只有離的近了才會注意,林墨然随着她的動作垂眸看去,竟發現盒子裏多了塊玉佩。

那玉佩通體翠綠,置地細潤,不大不小,恰好能被一個成年女子握進手心,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祥雲也好,靈芝也罷,而這其中最顯眼的,便是一盞細柳。

秦語辭笑笑,待男人看清後重新将盒子蓋好,啓唇道:“也不知這塊玉佩能不能算作是感興趣的話題。”

“您說對麽,趙老?”

語畢,林墨然和男子全都面露驚色,氣氛沉默了半晌,片刻後男子突然一改之前冷淡的模樣,竟勾唇輕輕笑了起來。

道:“是誰告訴你我的身份的?”

“沒有人。”秦語辭也跟他一同笑,語氣淡然,“是我猜的。”

“一連來了三次,也不是毫無所獲。”她說,“趙老避世許久,相貌會變,心境會變,但堅持了多年的喜好卻并不會輕易改變。”

“就比如喜歡焚松香這一點,第一次來時語辭便聞到了您身上濃濃的香氣,接下來的每一次也一樣,趙老凡事喜歡親力親為,不喜旁人侍奉,若說您只是個普通門客,盡管身上沾了松香,也理應因接觸時間不長,很快散了才對。”

“并不會如這般香氣傍身,經久不散。”

倒還真被她說對了。

趙中元如今已經半百,但卻依舊端正利落,鮮有人能看出他的年歲,除去秦語辭外,昔日上門拜訪的來客也不少,卻從未有一人會如此細心的猜中他的身份。

也不會有誰像她這般,當真帶了他感興趣的東西。

趙中元擡眼盯着秦語辭看了半晌,并未再多言,只是道:“外面風大,你們随趙某進來吧。”

沒想到真的能進去了。

林墨然應聲擡眸看向秦語辭的側臉,眼底分明映着喜色,甚至還小聲同她道:“公主真厲害。”

這話着實誇到了人的心坎裏。

秦語辭笑笑看向她,倒也沒謙虛什麽,只是輕輕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啓唇以口型示她——

那是自然。

趙老果真愛花,不光房外,就連小院裏也種了許多花草,看着便叫人心情好。

二人一路向前走,直至被引到正廳緩緩坐下,而那幫仆從則被秦語辭命令守在院中,依舊站在幾米開外。

出行能有這麽多人跟着,想來身份定不一般,所以當趙中元聽到秦語辭的身份和她此次的來意時倒也沒表現出任何的驚訝。

卻也沒着急答複,而是緩聲道:“公主這塊玉佩是從何得來的?”

“是從一位名為柳娘的女子手中得到的。”秦語辭如是說,既是誠心而來,便不能留有一絲隐瞞。

柳娘,果真是她。

趙中元擡眸看過來,沉默半晌,随之道:“她過的還好嗎?”

“好也不好。”秦語辭應聲答,“她的丈夫幾年前便過世了,留下的財産不多,柳娘和三個未成人的孩子用起來自然要節省一些。”

“但也有好的一面,我曾派人去拜訪過,那三個孩子年紀雖小卻也十分懂事,幫柳娘分擔了許多,再加上朝中每年都會撥些銀錢出來救濟百姓,她們生活的倒也不錯,知道我要前來拜訪,便将這塊玉佩交付于我,希望我将其帶給故人。”

“并且也托我帶了句話,告訴您她們一切都好,雖這麽多年都未曾聯系,但如您這般多福之人,也一定萬事順遂才是,早已完成了昔日的抱負和心願。”

這話說完,趙中元明顯愣了幾分,片刻後唇角又自嘲般的揚了揚:“她依舊如曾經那般善解人意,但趙某卻早已今非昔比,抱負更加無從談起。”

“餘生不過種花賞月,飲茶煮酒而已。”

這話說的實在有些喪氣。

半晌,秦語辭輕輕搖了搖頭:“像您這般人物,談論這些實在過早。”

“如今西北戰事吃緊,朝中又動蕩不已,若趙老願意回去,定能解決無數燃眉之急。”

“況且……現在的大昭已經不同了。”她道,語氣頗為誠懇,“趙老如今見過了大好河山,萬千美景,也應回去見見昔日曾盡心守護過的百姓黎民才是。”

“他們需要您,整個大昭也需要您。”

一別數年,已經很少會聽到朝中的事了,趙中元曾經以為自己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管,于是便幹脆栖身于此種花種了這麽多年。

直到今日見到了秦語辭,重新聽她說起朝中的事。

她說百姓現在過得都很幸福,說如今的聖上是個真正勵精圖治的明君,還說整個大昭都需要你。

如此聽着,心中莫名有一絲火焰就這麽緩緩的亮了起來。

趙中元随之沉默了好久。

秦語辭見他沉默,幹脆同他一般不再言語,凡事都有個過程,該說的都說了,應給人思考的時間才是。

于是時間便這樣緩緩流逝着,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再之後,眼前的人終于有了動作。

秦語辭擡眸看去,見他突然擡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輕抿幾口,沉默半晌繼而又緩緩開了口。

說的卻不是真正的答複,而是:“早就聽聞一品甜的糕點好吃,如今見到果真不錯,只是不知到底哪個口味更佳。”

“二位可有推薦?”

話雖不是她想聽的話,但意卻分明是她想要的意。

話音一落,秦語辭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知曉這事應當是成了,随之便側眸看了林墨然一眼。

林墨然見狀頓時福至心靈,忙順着趙中元的話道:“回趙老的話,桂花糕和梅花烙都是極為不錯的,白玉酥的口味也極佳,值的細品。”

“若要再詳細些說,這次前來,其實我們發現了不少好吃的,只是因為來的太過匆忙忘記帶予趙老,就比如醉仙樓的醬鴨,百花釀的桃酒……”她道,杏眼一彎笑的很甜,“待明日再見時,定要買給趙老嘗嘗。”

明日再見。

趙中元聞言輕笑,分明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卻還是故意道:“我何時答應明日還要再同你們見面了?”

“是哦。”話音一落,林墨然作勢想了想,半晌笑的更加真誠,“但墨然不想趙老錯過這樣的美食,還是想面對面的親自推薦給您,若您不嫌棄,以後也請給墨然這個機會吧。”

這次不光明日,就連以後都出來了。

趙中元被她逗得輕笑出聲,半晌點點頭道:“如此,那便說定了。”

之後又重新将視線轉移到秦語辭的身上,緩緩起身朝她行了個禮,語氣真摯,目光堅定:“趙某在此謝過聖上,也謝過公主賞識。”

“趙老客氣了。”秦語辭也緊跟着起身,擡手将趙中元扶起,啓唇由衷道:“是您值得。”

一句值得,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事情已經解決,再逗留下去實在有些打擾,于是秦語辭稍稍同趙中元寒暄了幾句,随之準備離去。

只是不等行上幾步便被趙中元很快叫住,只見他笑笑,開口喚了幾個人來:“此地路不好走,轎攆很難進來,但趙某手下碰巧有幾人常年來往于此,行的慣了,便叫他們送公主下去吧。”

沒想到這次回去竟然還有轎子坐。

林墨然喜出望外,跟着秦語辭一同上了轎攆,事情終于辦完了,又不用自己走回去,自然要比來時開心的多。

眼睛一閉舒舒服服的歇了會兒,突然想起些事情來,随之緩緩睜開了眼,看向一旁端坐的秦語辭,小小聲的問了句:“公主,我有個問題。”

“什麽問題?”話音一落,秦語辭應聲看過來。

“墨然想知道,公主是怎麽知道柳娘這個人的。”她道,雖通過二人的談話了解到了不少,但一時還是有些想不通,“畢竟聽起來她似乎早就嫁了人,和趙老也多年未聯系,應該很少有人能知曉她這個人才是。”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秦語辭慣來以細心出名,別人不知曉的事她卻未必不知。

“本宮是從趙老的詩中讀到的。”秦語辭挑眉輕笑,“趙老的詩多數以國家百姓和美景為主,鮮有描寫感情的。”

“只那麽一首,提到了這位昔日的故人。”她道,“本宮覺得奇怪,便派人着手查了查,沒想到真的有柳娘這個人在。”

原來如此。

秦語辭說的那首林墨然以前也曾讀過,但并未多想,哪知這其中竟還有這樣一番洞天,連忙嘻嘻一笑真誠誇贊她:“公主真的太厲害了,墨然着實佩服。”

很是崇拜的樣子,可其中到底藏着幾分真,實在有待考證。

半晌,秦語辭應聲搖搖頭:“倒也談不上厲害,只是讀的多了些,想的多了些,墨然若也如此,日後定大有收獲。”

她道,擡手卷起林墨然的發絲輕輕把玩,語氣聽着淡然無比,但眼底卻分明帶着一絲玩味,輕笑着給她挖坑:“不如回去後便開始實施。”

“本宮知道,每日多讀一個時辰的書根本算不上什麽。”

“墨然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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