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昭明二十一年五月十七,季翎岚在向晚別院呆了三天,三天的時間除了李旺和李成,他沒見過其他人。季翎岚也不在意,雖然不生在這個年代,但他也深知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自己只要老老實實的在這兒養好病,随時準備離開就行了。

傍晚時分,季翎岚在院子裏溜達了一圈,這個小院雖然不大,布置的卻很雅致,院子裏種了很多花草,尤其是圍牆上爬滿薔薇,各種顏色開的正好,看上去非常賞心悅目。

“阿岚,阿岚,主人來看你了。”李旺三兩步跑進了院子,氣喘籲籲地叫着。

季翎岚見狀一陣好笑,掏出帕子遞給他,道:“阿旺,你這急躁的性子何時能改改?”

雖然只是相處三天,但季翎岚還是挺喜歡李旺的,他性子純真,心地善良,一點都不像影視劇裏卑躬屈膝、整日裏活的戰戰兢兢的下人。

“我看是改不了了。”

院外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緊接着便走進來一名年輕男子,一身白色錦衣,胸口的位置繡着墨竹,袖口有流雲點綴,再配上他柔和清雅的五官,真正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季翎岚一怔,随即收回眼神,學着李旺微微躬身,道:“阿岚見過公子。”

“阿岚不必多禮,你身上有傷,不便太過勞累,有話我們屋裏去說。”

“勞煩公子記挂。”雖然不習慣這個時代的階層制度,季翎岚卻也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試圖改變,畢竟他現在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

三人相繼走進客廳,李向晚自然而然的坐到了上首,笑着看向季翎岚,道:“阿岚坐吧,我幫你把把脈,看你身體恢複的如何。”

“那就麻煩公子了。”季翎岚伸出右手,袖子往上撩了撩,好奇的看向李向晚。

雖然他們都可以成為醫者,到底本質不同,尤其對這個世界的醫術,季翎岚是懷着好奇又敬畏的心情去對待。

李向晚伸出手,中間三指搭在他的腕上,目光微垂,安靜的聽着。大約五分鐘後,他收回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以及舌苔,輕按了按他的上腹,問:“可疼的厲害?”

季翎岚沒有逞強,他明白怎麽做才是配合治療,如實道:“疼是疼,還能忍受,已經比昨日好些。”

“觀你脈象還有些虛弱,卻比前兩日強了不少,應是內傷在恢複,不過要想康複,還需調養些時日。”李向晚邊說,邊接過李旺遞過來的拍子擦了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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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翎岚點點頭,整理好衣服,站起身行禮道:“阿岚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阿岚身上有傷,這些虛禮就免了。”李向晚扶起季翎岚,溫聲道:“況且我這別院裏沒那麽多規矩,怎的随意怎的來,不然怎會養成阿旺這般毛躁的性子。”

季翎岚前世也有三十多年的經歷,雖然為人處世不夠圓滑,到底也是見過世面,知道別人的客氣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尤其在這陌生的世界,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未知的,他得比旁人更加小心謹慎。

“公子豁達,阿岚欽佩,只是救命之恩不同尋常,該謝還是得謝。若公子以後有用得上阿岚的,若不違背良知,阿岚定會全力以赴。”這是季翎岚的底線,他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去觸碰它。

李向晚挑挑眉,看向季翎岚的眼神略有變化,感興趣地問:“阿岚家在何處,作何營生,家中還有何人?”

季翎岚怔了怔,随即老實的回答道:“阿岚祖籍平城,因前些年家鄉鬧饑荒,便到京都投親,想尋一份生路,可父母無福,未到京都便餓死在路上。阿岚也無福,歷經千辛來到京都,哪知親戚早就杳無音信,只留下一座破敗的小院,于阿岚容身。阿岚年幼,只能乞讨為生,說來慚愧,公子莫笑。”

自季翎岚來到別院,還從未有人詢問過他的身世,李向晚算是第一個,也足以說明這別院的規矩并不像他說的那般随意。

李向晚點點頭,目光中似有所思,嘆了口氣道:“前幾年大旱,不少百姓受到牽連,即便朝廷盡力救災,卻也是杯水車薪。幸而老天垂簾,這幾年光景還不錯,朝廷又免了糧稅,百姓尚能裹腹。”

“公子說的是。”事關政事,說多錯多,季翎岚沒有搭茬的打算。

“前兩日,我接到陵兒傳信,說是阿岚救了他性命,這是何故?”

“那日我在河中洗澡,突然聽到有人呼救,就游了過去把人救下。”

“河中?”李向晚一怔,随即無奈地笑了笑,道:“這孩子真是胡鬧!”

季翎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天那個少年看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尋常人,再加上之前李成和李旺的對話,足夠說明那個少年的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貴。在這樣的時代,越是這樣的人,越要遠離,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李向晚看了看天色,起身說道:“天色已然不早,我就不打擾阿岚休息了,三天後我再來查看你的傷勢。”

季翎岚也跟着起身,道:“勞公子記挂,阿岚感激不盡。”

“有何需要盡管去找管家,他會置辦妥當。”

“多謝公子,阿岚明白。”

李向晚沒再多說,轉身出了院子,季翎岚送到了院門口,目送他走遠,才回了房間。倒了杯茶,潤了潤喉嚨,季翎岚不禁苦笑着自言自語道:“這文绉绉的說話方式,還真是別扭。”

季翎岚看向窗外,太陽西落,最後的餘晖也已散盡,天色也跟着暗了下來。李旺拿着火折子将燈點着,又端來做好的飯菜,季翎岚看了看菜色,有魚有肉,有蛋有菜,還有白面饅頭和雞湯。這樣的飯菜在現代,也不是什麽人都舍得這麽吃的,而他從第二天開始就頓頓有的吃,不得不讓他感慨這就是處在上層階級的生活。

“阿旺,坐下一起吃。”季翎岚照例招呼李旺。

李旺沒有猶豫,笑着說道:“那我去拿雙筷子。”

“以後吃飯就準備兩副碗筷,我們一起吃,這麽多飯菜吃不完浪費。”

李旺看了看窗外,小聲說道:“這可不行,若是被旁人知曉,傳到大伯耳裏,我又少不得挨一頓教訓。”

“那成,你去吧,我等你回來一起。”季翎岚笑笑,也沒多說什麽。

“好嘞,我馬上回來。”李旺歡快的跑了出去。

和李旺一起吃了飯,又洗漱了一番,季翎岚便躺上床準備睡覺。沒辦法,不說他現在的身體需要多休息,就是這世界想要有別的消遣都難,更何況他還是個身無分文的乞丐。躺了一會兒,季翎岚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手中還拿着那個裝有子彈的證物袋。

窗外一陣微風吹過,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随之一個身影縱身一躍,幾個起落間,便離開了向晚別院。

別院的正房,還亮着燭火,李向晚正拿着醫術在研讀,突然窗外傳來三聲輕響,他翻過一頁書,道:“進來。”

窗戶被推開,一個身影翻了進來,躬身立在堂前,道:“主子,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以他的功夫若不想讓你察覺,你也察覺不了。”李向晚拿起桌上的一片楓葉,夾在剛剛看到的頁面,合上書道:“阿岚的身世查的如何?”

“目前來看,并無不妥,确如他所說。”

“哦?”李向晚站起身,眼底帶笑,顯得興致極高,道:“若見他之前,你這般說起他的身世,我或許還會信以為真。”

“主子若是覺得不妥,把他趕走便是。”

“趕走?”李向晚無奈苦笑,道:“若真如你所說,你以為那小瘋子當真不會發瘋?”

“這……”

見他為難,李向晚擺擺手,道:“罷了,便讓他在此住着吧,我觀他今日言行,應不會在此久留。”

“這般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比之前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強,怎會?”

“他雖窮困,骨子裏卻帶着傲氣,說話行事皆不能以常人而論,不然他這麽一個小乞丐,又怎能招了那小瘋子的注意?落水?他的水性如何我會不清楚?而且大半夜的在城外的河裏落水,也就阿岚那傻小子信。”李向晚頓了頓,接着道:“小瘋子的人你不必管,他想盯就讓他盯,至于阿岚,若是他想走,我們也不攔着。”

“是,屬下遵命。”

“無事便回去休息吧。”

“是,主人,屬下告退。”人從哪兒來,便從哪兒走。

李向晚看看桌上的醫書,無奈的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寧願拿自己的身子骨來賭,陵兒啊陵兒,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皇宮內,浮華宮外,小李子正站在殿外值守,一個人影匆匆而來。小李子定了定神,待看清來人後,微微躬身道:“大人,您回來了。”

“嗯。”零九淡淡的應了一聲。

小李子上前敲了殿門三下,随即推開殿門,道:“請進,主子一直在等大人。”

零九點點頭,邁過臺階,進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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