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市醫院不遠。
拍完片檢查後,發現是腎結石,結石不大,所以只是一個小手術。
結束手術後,裴珉被安排進了病房裏,雖然是個小手術,但是開了刀,所以也還是需要住院一周。
他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挂着吊瓶打點滴,臉色慘白,好歹唇色不再是難看的紫。
幾瓶點滴終于打完了,一直陪在旁邊的江白帆擡頭看了一下窗外,經過這一陣的雞飛狗跳,天已經徹底黑了。
他站起身,拍醒了靠在床邊睡得迷迷糊糊的江晨晨,輕聲道:“晨晨,該回去了。”
“唔……”江晨晨擦了擦嘴角,口齒不清的問:“很晚了嗎?”
江白帆抓起她的書包,随手挂在肩上,點頭:“很晚了。”
“多晚?”
“再不走就到門禁時間了!”
“啊,這麽晚了嗎?可是我還想再吃點東西。”
……
裴珉躺在床上目送一前一後的兩個背影離開。
等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醫院的長廊時,裴珉才收回目光,擡頭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發愣。
醫院的病房一間住兩個病患,所以,裴珉隔壁床也躺了一個病號。
對方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大概十八九歲左右,左腳打着石膏,悠閑的躺在床上,與他同齡的朋友一圈一圈的圍在病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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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削蘋果的削蘋果,按摩的按摩,講笑話的講笑話,顯得格外的熱鬧。
一個病房,兩種景色。
他那邊有多熱鬧,裴珉這邊就有多冷清。
他一個人冷冰冰的躺在床上,孤零零的,莫名有些可憐。
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推開了,一個頭探進來,熟悉的聲音也傳進了耳裏。
“要喝水嗎?”
裴珉一愣,看着江白帆笑眯了的眼晴,下意識的問道:“你剛剛不是走了嗎?”
“對呀,晨晨是女孩子,我怕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所以得送她。”
裴珉抿了抿唇,垂眸道:“那為什麽……還要回來?”
“我要照顧你啊!”
剛做完手術的人不能喝水,江白帆只能用棉簽幫裴珉打濕嘴唇,一邊道:“我要是不回來,你一個剛開了刀的病患誰照顧你?”
裴珉扭過頭不看他,“我……可以不需要人照顧。”
“那萬一你要上廁所呢?”江白帆見他那個別扭樣,失笑道:“難道你可以三天不上廁所?”
裴珉:……
他默了默,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蒼白的薄唇輕啓:“你女朋友呢?”
“啊?”江白帆一愣:“什麽女朋友?”
裴珉垂眸道:“就剛剛那個女生。”
“噗……江晨晨嗎?”江白帆笑死了:“想什麽呢?她是我孫女。”
見裴珉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江白帆解釋道:“你別不信呀,她真是我孫女。我是她小爺爺,不是鬧着玩的,是很親很親的爺爺。你剛剛沒聽到她叫我小爺爺嗎?”
裴珉一愣,“這是什麽奇怪的陋習?”
“陋習?怎麽能叫陋習呢?血緣上的稱呼從古至今一直延續到現在,這是傳統。”江白帆頓了頓,順勢道:“其實你……”
“我什麽?你想說什麽?”裴珉驀地側頭,目光如刀。
他若有所思,片刻後冷聲道:“我知道了,你這幾天處心積慮的接近我,對我好,想要和我做朋友,是不是以為我也和江晨晨一樣,是你的某個小輩?”
江白帆愣了一下,感覺到裴珉又帶上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他頓了頓,搖頭:“不是的,你和江晨晨不一樣。”
本來也不一樣,她是孫女,你是外孫。
“不是最好,我可沒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親戚。”裴珉漆黑的眸子依舊帶着冷漠的質疑刺啦啦的直視着他,似乎對這件事情格外的抗拒。
察覺到裴珉根本接受不了這種輩分上稱呼,江白帆只得又從緩,試圖将事情放一放。
他笑了笑,拍了一下裴珉的肩,輕松道:“想什麽呢?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想和你做朋友,不是因為你是誰,也不是因為你是我的誰,就單純的覺得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很開心。”
“開心?”裴珉的話語中雖然還有質疑,但明顯不再是那種冷硬的态度。
“當然,開心最重要,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心思。”江白帆打了個哈哈,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畢竟他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裴珉将來也一定會接受他這個爺爺的。
“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我去收拾一下。”
江白帆把江晨晨送回去時,也順便回了一趟宿舍,拿了需要換洗的衣褲,牙刷、洗臉巾。
又發信息讓祁希幫自己和裴珉請了三天的假,然後才又匆匆回了醫院。
此刻,江白帆将帶來的東西一件件擺進床邊的櫃子,整理好之後,才拿出盆和臉巾去打了水。
他端着一盆溫水回來,将帕子浸濕扭幹後,站在床邊與裴珉面面相觑。
好半天,江白帆才道:“我要給你洗臉了。”
裴珉沒搖頭,也沒點頭,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緊盯着江白帆手中的毛巾,神情一言難盡。
感覺他的不自在,江白帆調侃道:“我拿的是帕子又不是刀子,緊盯着我幹嘛?”
裴珉:……
“洗還是不洗,給個話。”
“洗。”裴珉抿了抿薄唇,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那配合一下?”
“好。”
“好個屁!”江白帆氣笑了,直接伸手蓋上了他的眼。
“你好歹閉個眼,你見誰睜着眼睛洗臉的?”
感覺到覆在眼睫上溫熱的手掌心,裴珉的聲音不由有些悶:“抱歉,第一次被人伺候着洗臉,還不太熟悉流程。”
“巧了!我也是第一次伺候人呢!”江白帆彎起嘴唇笑出了聲,手心中長而柔軟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似的,撓得他掌心怪癢的。
他伸回手,将濕帕子蓋上了裴珉的臉,細細的擦拭着,用額頭擦到眉毛再到鼻粱。
直到這時,江白帆才有空打量這個小孫孫。
不得不說,裴珉長得很好看,膚色是那種稀有的冷白,鼻梁高挺,唇色潤紅,因為閉着眼睛的原因,他那一向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臉竟也罕見的柔和。
只是似乎第一次被人擦臉有些緊張,後牙槽咬的緊緊的,下颚線僵硬得很。
江白帆笑了笑,一邊給他擦臉,一邊道:“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也不等裴珉說話,江白帆又繼續道:“從前有只小豬,睡着後突然從噩夢中驚醒。”
“它驚恐的對一旁的豬媽媽哭訴道:“媽媽,我夢見自己長大以後去做水手。”
豬媽媽安慰道:“那挺好的。”
小豬:“可是我不喜歡做水手。”
豬媽媽撫摸着小豬頭,想了想又說:“傻孩子,不要怕,夢都是反的呀。”
“你猜後來怎麽樣了?”
江白帆笑咪咪道:“果然,小豬後來沒去做水手,而是做了火腿!哈哈哈……”
裴珉緩緩睜開了眼,側頭看着江白帆,似乎在思索這個故事好笑的點。
江白帆發現裴珉依舊面無表情,愣着問:“不好笑嗎?”
裴珉緩了緩,看着江白帆期待的眼神,點頭道:“好笑。”
“好笑你為什麽不笑?”
裴珉醞釀了一下,緩緩勾起了唇角,笑容有些勉強,但因為這個笑話的緩和,他也沒那麽緊張了。
“好了,閉上眼睛。”江白帆滿意的點頭,又伸手給他繼續擦臉。
他一邊擦,一邊小聲喃喃道:“我發現你笑起來其實還挺好看的!”
原本閉上眼睛的裴珉,這會兒突然又猛地睜開了。那雙黑到不透光的眸子驀地對上了江白帆幹淨清澈的眼。
四目相對,倆人對視了片刻。
江白帆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明明什麽都沒做,不知道為啥突然有些心虛,于是他瞪着他,不悅道:“不是,還洗着臉呢!你怎麽突然又睜開眼了,不會提前說一聲嗎?”
“知道了。”裴珉又快速的閉上眼,語氣平靜道:“你準備一下。”
“什麽?”
“我要睜眼了。”
江白帆:“……”
幼稚!
晚上十一點多鐘,熱鬧的醫院逐漸安靜下來,江白帆趴在床邊也有了些困意。
此時正是感冒的多發季節,醫院裏沒有多餘的陪護床,江白帆就只和衣側趴在床邊準備睡覺。
病房中安靜無比,隔壁病床的小夥也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他的那些朋友也紛紛都走了。
裴珉側頭,瞧了一眼趴在床邊的江白帆,緩緩伸手推了推他。
江白帆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問:“怎麽了?要喝水了嗎?”
“不是。”裴珉搖頭:“你去醫院外邊開個旅館睡一覺吧。”
他伸手在枕頭下面摸了摸,片刻後,摸出一個手機遞給江白帆,又接着道:“用我的手機支付,密碼你知道的。”
早在進手術室交費用的時候,裴珉就把手機給了江白帆,并且告訴了他支付密碼。
“不用。”江白帆搖頭,沒接他的手機:“我靠在這眯一會就行了,沒關系的。”
裴珉沒再多說,他看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好半天又緩緩道:“你來床上睡吧,這張病床夠寬。”
這張病床确實夠寬,兩個人睡其實也不會擠到。
趴了一會兒手就有些麻的江白帆猶豫了一會兒,問:“會不會影響你?我怕會碰到你的傷口。”
“沒事,晚上你別亂動就行。”
江白帆想了想,如果真趴在床邊睡一晚,那明天手腳肯定都要麻廢了,而且他睡覺很老實,睡着後應該也不會亂動的。
他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側躺在床邊,盡量只占到一點點位置。
“那我睡了,有事你推我就行。”
“好。”
江白帆可能是忙累了,爬上床一會兒就睡着了。
裴珉一直睜着眼,直到不遠處傳來逐漸輕緩的呼吸聲,才漸漸閉上雙眼。
本來就是一個小手術,做第二天的時候裴珉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一早,護士就來給裴珉量體溫、輸液,一瓶吊水還沒打完,裴珉就一臉怪異的看着江白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怎麽了?”
“我……”裴珉像是忍不住了,吞吞吐吐道:“我想上廁所。”
江白帆扯了扯嘴角,忍着笑道:“沒事,我陪你去。”
他扶着裴珉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伸手拿過床邊撐吊水的撐杆,兩人慢吞吞的往醫院的廁所走去。
到了廁所,推開門,裴珉又停住了,平日裏冷白俊俏的臉,這會兒已經一片漲紅。
他右手正在輸液,左手胳肢窩卡着一只體溫表,兩手都不得動,連最簡單的脫/褲子都有些艱難,僵着大拇指勾了半天都沒把褲子勾下來。
江白帆摸了摸鼻子,将頭偏了過去,強忍着笑将手伸過去道:“我幫你。”
脫/了褲子後,江白帆看着天花板,半天都沒聽到水聲,不由問:“要扶嗎?”
“不要。”裴珉的氣似乎有些不順。
“那你怎麽還不尿?”
短暫的沉默過後,裴珉道:“你可以出去嗎?”
“幹嘛?害羞嗎?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
裴珉:“……”
江白帆還不知死活道:“我以前經常跟我的朋友們迎風一尿三千裏,還比誰尿的更遠呢。”
裴珉:“你先出去。”
“好吧,要拎褲子的時候叫我。”
“出去。”
“小心一點,你不扶的話,容易濺到鞋。”
裴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