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床被子可是好東西,年年曬,年年都沒舍得換上,所以幾十年了,還是新的。

劉秀芝猶豫了一會,還是将那床大紅被子從箱籠裏抱了出來,伸手小心翼翼地在那手工刺繡上撫了撫,才抱着它去了江白帆的房間。

……

江白帆這邊則把電動三輪車開得飛快,天快黑了,裴珉怕黑,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那很久。

而且七嫂在炒菜了,今天還是除夕夜,他得接到裴珉早點回去,不能讓全家人都等他。

好在國家扶貧政策好,水泥路已經通到了家門口,不再是以前那種坑坑窪窪的老路,所以江白帆把電動車加油到了底,一路沖向了白水鎮。

下雨天,天黑得早,江白帆緊趕慢趕,才在六點前趕到,他熟悉白水鎮的所有建築,所以半刻都沒停留,直接趕去了裴珉所在的江門橋。

江門橋邊屁大一點地方,所以江白帆只一眼,就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那人坐在竹棚下,安靜的把玩着手裏的陶瓷茶杯,身形高挑颀長,只坐在那兒都跟枝挺拔的九節竹似的。

白皙的側臉被昏黃的燈光襯得眉眼愈發的深邃精致,好看得讓人目眩神暈,往那一站就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江白帆眼前一亮,急急踩下剎車,快速的跳下車,一路跑上石橋,邊跑邊招手朝他喊:“裴珉,這裏……”

裴珉自然聽到了他的聲音,條件反射的站起身朝橋上看去。

大半個月不見,江白帆除了長胖了一點,竟然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裴珉頓在原地,幾乎是下意識的細細的打量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貪/婪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

江白帆看向他臉上笑容格外燦爛,他穿着厚厚的棉服,白色的衣料子襯他兩頰緋紅一片,仿佛染上了胭脂,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像過了水的貓眼石。

他一路快速的奔過來,額前的碎發被細雨打濕,亂七八糟地搭在額前,細細密密的水珠又順流而下掉進了眼裏,胡亂抹過之後,只剩下眼尾一縷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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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珉愣了愣,驀地喉頭發緊,腦中忍不住生出些瘋狂的念頭來,那些念頭像野火燎原般壓都壓不下。

江白帆已經奔至近前,興奮的看着裴珉,眸光熠熠生輝,幹淨到仿佛在春水中浸潤過般。

他笑眯眯的朝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裴珉也啞着嗓子回了他一句。

江白帆一手接過他的行李箱,一手抓過他的手腕,轉身就往回走:“走,去我家吧!我們還得趕回去吃年夜飯。”

他說着,卻發現裴珉站在原地沒有動,一雙眸子黑得如朔夜沉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江白帆松開行李箱,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疑惑道:“發什麽呆呢?”

“啊?”裴珉回神,“沒有,走吧。”

江白帆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道:“你剛剛吓我一跳。”

裴珉彎腰,接過他手上的行李箱,緩緩道:“怎麽了?”

“就你剛剛的眼神好吓人啊!”江白帆撓了撓頭,皺着鼻子小聲道:“好像要吃人一樣。”

“我……”裴珉一愣,瞳孔中閃過一絲慌亂,手指下意識的抓緊了行李箱的拉杆。

江白帆卻歪着頭問:“你是餓了嗎?”

裴珉松了一口氣,點頭:“是的,是餓了。”

“那走吧!七哥七嫂一定還在等着我們吃年夜飯呢。”

“好。”

裴珉跟着江白帆回了家,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行李都還沒拿上樓呢,七哥七嫂就熱情的拉着他們上桌吃飯了。

一家人便圍在桌上開始吃年夜飯,外面鞭炮煙花開始炸天響,屋裏氣氛卻莫名的溫馨。

沒有壁櫥,只有烤火爐。

沒有鵝肝海參,只有簡單的農家風味。

沒有金壁輝煌的歐式客廳,只有有些舊的二層大平層。

一切的一切跟裴珉的家比起來,真的不是在一個層次的,但就是莫名的暖心。

外面下着大雨,風聲咆哮,屋裏屋外卻是兩重天。

一家人圍坐在桌子邊,烤着炭火,吃着地道的農家美食,隔絕掉了外面那些寒冷蕭瑟,再喝上一口暖洋洋的紅糖酒,只感覺渾身都是暖的。

很平常很普通卻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

裴珉吃着江白帆剛剛夾過來的臘肉,側頭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彎起了唇角。

人生還有一件最幸福的事啊,那就是能跟喜歡的人一起跨年……

吃完飯,七嫂收拾桌子,江珉在搶着洗碗,七哥抽着旱煙看起了跨年晚會。

江白帆想要掃地,卻被七嫂攔着道:“等會兒我來,老幺,帶你同學上樓去把行李先放下。”

“好。”江白帆帶着裴珉上了樓,指着左手邊的一間房道:“七哥家有些小,只有一間客房,但是這間客房被江珉給住了,所以……”

“怎麽?”

江白帆撓頭,不好意思道:“所以你只能跟我住,沒意見吧?”

“我……”裴珉心裏自然是一百個願意,但是他又害怕自己自控力不行,萬一做出點什麽就……

見裴珉猶豫,江白帆趕緊道:“你放心了,我睡覺很老實的,不會擠到你。”

裴珉:“……”

你老實我知道,我是怕我不老實。

這孤男寡男,還兩個人睡一張床,他是真的怕一不小心,心裏的惡魔就跑出來了。

江白帆哪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道:“而且我的床很大的,根本就不會踢到你,不信我帶你去看。”

江白帆帶着裴珉去了右手邊的房間。

裴珉深吸一口氣,跟着他走了進去。

房間有些大,但裝修有些舊,牆上還貼着一些老牌明星的海報,好在一切都幹淨整潔。

“吶!我們今晚睡這,你看我的床夠……卧槽……”江白帆看着閃瞎眼的被套,突然卡殼了。

“夠紅。”裴珉卻接過他的後半句,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江白帆一噎,七嫂搞什麽?這大紅被套哪來的?上面居然還有龍鳳呈祥?這怕不是哪家姑娘出嫁的被套?

他卡了半天殼,看着裴珉似笑非笑的神情,腦子一轉道:“過年呀,所以就要用喜慶的顏色。”

裴珉愣道:“你們每年過年都是這樣嗎?”

“當然啊!”江白帆挺直腰杆道:“我們這邊的紅色是除晦氣的,和紅包鞭炮一個道理。”

“哦。”裴珉點頭,收起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江白帆扯開話題道:“你把東西放一下,我的衣櫃很大,空一半給你。”

“好。”裴珉拉開行李箱。

江白帆一眼就看到了行李箱中最占地方的東西,那是一個放滿千紙鶴的那個玻璃罐。

江白帆笑道:“你就這麽喜歡這些千紙鶴嗎?出來旅游還要帶着它?”

裴珉笑了笑,沒說話。

他喜歡的從來不是千紙鶴,而是疊千紙鶴的人。

可是這句話,什麽時候才能夠不被拒絕的說出口?

裴珉不知道,他不敢賭。

将衣服挂好了,江白帆才道:“你要不要先洗個澡?”

“要。”

“去吧,浴室在那裏,你的帕子還有沐浴露,我都準備好了,在櫃臺上。”

“嗯。”

等裴珉一進浴室,江白帆就匆匆下了樓。

“七嫂,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套了嗎?”

“沒了。”劉秀芝回答的幹淨又利落。

江白帆:“……”

見到他不說話,劉秀芝一邊忙,一邊抽空看向他,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櫃子裏還有幾套舊的,要不……”

“不用了。”江白帆搖頭,剛剛都找了借口了,現在換回來反而有些欲蓋彌彰。

他沒再說什麽,轉身又上了樓。

裴珉洗完了澡,江白帆又進了浴室。

窗外的雨開始越下越大,豆大一粒的雨珠砸在玻璃上,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剛穿上衣服出浴室的江白帆,下一秒只看到燈泡閃了兩下,然後徹底黑了。

樓下傳來七哥抱怨的聲音,“我就說那總閘都老化了吧,他們偏偏不聽,你看今年的春晚會又看不了了吧。”

又傳了七嫂安撫的聲音,“明天看重播也是一樣的。”

只有江白帆的房間安靜得可怕,而且漸漸傳來裴珉有些抖的聲音。

江白帆動作極快的握住裴珉的手,拉着他坐到床邊,輕聲道:“別怕,我馬上就點燈,不是地震,只是村口的總開關跳閘了。”

村頭那個總電閘都老化了,雨下的大一些就會跳閘停電,要人為的将閘口扳上去。

可下着大雨,誰都不想出門,等雨過後把閘口扳下去,人們該打牌的打牌,該熱鬧的熱鬧,時間一過這件事情又被人給忘了。

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是這樣。

江白帆倒是習慣了,所以他動作飛快地從抽屜裏摸出四支紅色的蠟燭,利索的掏出了打火機。

不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七哥的聲音,“老幺樓上還有蠟燭嗎?沒有就下來拿幾根。”

“還有。”江白帆一邊答,一邊快速的點上蠟燭。

大過年的,老人家又信那些東西,所以提前買好的都是紅色的蠟燭。

屋裏重新被燭光點燃,燭光沒有電燈泡亮,但是總給人浪漫又溫馨的感覺。

“不怕了吧?”

裴珉抓着他的手,緩緩搖頭。

屋外傳出了敲門聲。

“小爺,今晚還打游戲嗎?”江珉問。

“打。”江白帆打開門道:“我等會兒叫上江晨羽,咱們三個一起來。”

想了想又轉頭道:“裴珉,你會打游戲嗎?”

“哪款?”

“百鬼圖鑒。”

裴珉想了一會,搖頭:“會,但是不是很厲害。”

“沒關系,我教你。”江白帆笑道:“不用出拜師費,我可是包教包會哦。”

“好。”

那邊,江珉盯着手機走進屋,餘光瞥了一眼房中的紅蠟燭和大紅被子,突然一愣,詫異道:“我怎麽覺得怪怪的?”

“什麽怪怪的,少說些有的沒的,快點登進來。”

“好。”江珉脫了鞋子,就準備上床。

“等一下。”江白帆攔道:“你洗腳了沒有?”

“沒。”江珉盯着手機頭也沒擡。

“還沒洗?沒洗你就坐沙發上,不準坐上來了,今天剛換的被套。”

江白帆與裴珉坐在被窩裏,瞪了他一眼,随後側身教裴珉一些基本的武技。

裴珉安靜的聽着,腦子卻已經魂游天外了,只感覺貼着江白帆那片的皮膚一片滾燙,仿佛快要将他燒起來。

連臉色都是滾燙,可是在場的兩個人誰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只以為他臉頰兩旁暈染的粉紅色,是被這大紅的被子給襯的。

很快門又響了。

江珉去開門,人還沒進來,就聽到江晨羽吐槽的聲音。

“我來了我來了,還沒開始組團吧?等我一下,今天這鬼天氣,下這麽大的雨把我頭發都打濕……”

他擦着頭發上的水珠,擡頭話還沒說完,盯着屋內的場景卻是一愣。

“卧槽!我錯過了啥?怎麽一眨眼你們就擱這兒洞房花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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