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太上忘情

第25章太上忘情

白寒池已經撤下蒙塵, 跪在劍上大口呼吸,他兩眼發黑,不時幹嘔幾下。蒙塵幾乎抽幹了他的靈力, 白寒池渾身經脈都幹得發疼,入口的回氣丹粗暴地灌下靈力, 沖得經脈生疼。

白寒池盯着劍身上狼狽的臉, 一時竟然有些恍惚。

果然是個廢物, 難怪不讨父親喜歡, 更當不起元清宗少主之位。果然還是師兄更合适。

數百個修士縮在白寒池身後,他們注視着謝韞和謝宇飛,完全摸不清楚情況, 又畏懼不知道有沒有死透的血人。

五百多個鹌鹑擠在一起,藍衣人大着膽子道:“他們怎麽起了內讧……”

“我們要不要……去給那位道友幫忙?”

“這、那血人還沒死透吧?我倒不是貪生怕死!實在是擔心給兩位拖後腿。”

……

應白夜一手搭在刀柄上, 偏頭向後看了一眼。

他出身魔道, 殺氣極重,眼裏絲毫不掩飾的寒意,積聚了屍山血海堆疊起的煞氣, 令人觸之生畏。

謝韞右手用力,扯出謝宇飛的心髒。

謝韞的右臂和左肩上都被觸手紮穿, 兩人都在流血。但謝宇飛傷口中流出的鮮血很快化成黑墨, 和鮮血一起澆在泥土中。

謝宇飛抓住謝韞的手臂,觸手從謝韞體內抽取靈力,反哺自身傷口,他嘲笑道:“哪怕你稍微準一點。”

元嬰不滅, 神魂永存,對于修士來說就不算死亡。

“我方才就注意到,”謝韞聲音帶笑, 任由謝宇飛從他身上抽取靈力——血人的靈力對他來說過于駁雜,不如全都讓給謝宇飛,“你恐怕已經不是血肉之身。”

謝少主自認美貌,但也遠遠不到神鬼傾倒的地步,血人吞噬血肉,之所以忽略謝宇飛,是因為謝宇飛此刻已經沒有肉身。

換而言之,謝韞也好,應白夜也罷,總歸是這虛假世界中的一部分,血人認定他們是“人”。

可謝宇飛不同,他脫離了原本劇情,但又不足以置身局外。

謝韞捏碎手裏的“心髒”,嘩啦一聲,黑色墨跡沾了他一手:“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妖獸修煉成丹,修士結金丹後成嬰,可謝宇飛什麽都不是,他只剩下常人會有的要害。

心髒、咽喉、頭顱。

謝宇飛猛地撲上來,“你——”

撲過來的勢頭,在謝宇飛驚恐的神情中消失了——“心髒”的墨跡落在地上,謝宇飛再也無法保持人形,像那一日重傷一樣散成墨跡,嘩啦啦流進泥土中。

謝宇飛死前吸收了血人的怨氣,和謝宇飛本身的願力混合着滲入地面,泥土之下,發出了吱嘎的聲音:

白寒池身後的修士們大吃一驚:

“這是什麽東西?”

“他不是人!難道是血人幻化出來的妖物?”

“升空!升空!地下有東西!”

……

謝韞先受了“冰上花”的反噬,随後大量失血,又被謝宇飛抽取了最後的靈力,饒是他比尋常修士強悍,此刻也承受不住。

他只感覺傷口鈍鈍地發疼,因為沒有靈力,他連儲物袋都打不開,索性由着自己往下落。

謝韞昏沉沉中感覺腰上一緊,他被人攬着腰拉進一個懷抱,臉埋在對方胸懷間,聞到淡淡的皂角香氣。

是應白夜。

謝韞稍微放松下來,意識像更深沉的黑暗下墜。他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清醒過來。

應白夜降低高度撿起春山倒,随即帶着謝韞升空:“別睡。”

白寒池搖搖晃晃地禦劍到謝韞身邊,遞出一瓶聚靈丹:“這是四品的聚靈丹,效果比回氣丹好很多。”

謝韞揮揮手:“你自己留着用吧。”

白寒池吸吸鼻子,打開瓶子咽下聚靈丹。

他借着應白夜送來的靈力打開儲物袋,摸出一瓶回氣丹咽下,他耳邊聽到怪聲,一手搭在應白夜小臂上向下看:“什麽聲音?”

應白夜向下看去:“我懷疑謝宇飛觸發了秘境內的陣法。打開秘境的鑰匙,不是血肉,而是修士死不瞑目的怨氣。”

按照白寒池給出的信息來看,這些修士應當是被騙入秘境的,在狹小的秘境中驚懼惶恐,彼此猜忌,最終互相殘殺,所以才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創造出這麽一個怪物。

因為是怨氣聚成的怪物,所以有一定靈智,如果放任血人發展下去,未必不會是第二個謝宇飛。

愛恨癡嗔喜怒哀樂,都是願力的一種,謝宇飛是這世界裏最大的願力集合體,所包含的願力遠遠超出一個血人。

秘境吃足了“祭品”,終于要展露出真容。

白寒池疑惑道:“這和謝宇飛有什麽關系?”

謝宇飛死亡的怨氣再怎麽深重,難道還能比血人更重嗎?

謝韞站直身體,“這說來就話長了……”

白寒池抿了下唇,“哦。”

泥土下傳出清脆的機括聲,轟隆聲中,泥土下陷,整個地面從中分開,露出真正的秘境。

洞口深不見底,風卷上來,送上濃郁的靈氣,還有不知名獸類的長吟。一個需要祭品才打開的秘境必然兇險異常,但相應的,其中也藏着無數機緣。

修士們望着底下的秘境,露出毫不掩飾的狂熱。

他們中大部分已經壽元過半,依然被困在元嬰初期,如果不突破,等待他們的就是身死道消。

而現在,長生的機緣就放在他們面前!

謝韞摘下面具,他雖然還帶着傷,但整個人已經精神起來,笑問:“跳不跳?”

應白夜:“你要是想跳,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白寒池連忙道:“我也想跟着你們。”

謝韞收回春山倒,甩出一柄靈劍:“那就跟上來。”

春山倒驕矜脾氣大,就算對着謝韞,也不願意屈就當個禦使的靈劍。

靈氣激蕩,飓風沖上來,掀開地面。

謝韞避開劇烈的氣流,拉着應白夜縱身跳入秘境。

……

真正的秘境極為廣闊,五百多修士下餃子一樣沒入秘境各個地區。

謝韞身上有傷,三人挑了個沒人的平原落下。

白寒池雙腿一軟,摔在草地上。

謝韞坐下處理傷口。

他先前服用過安宮定神丸,這次的傷口看上去比上一次可怕許多,實際上只是皮外傷,謝宇飛的願力沒有對他造成太大傷害。

秘境中靈氣比外界充裕,清洗後撒了藥粉,修複傷口的速度比在秘境外速度更快。

應白夜和白寒池都沒有受傷,只是靈力消耗過大。

應白夜站在謝韞身邊,他們選了平原上相對高的小坡,人在小坡上,即便不禦劍升空,也可以将平原上的一切收入眼底。

秘境內已經是黃昏,日頭垂在天邊,月亮挂在另一邊。

白寒池終于放松下來,兩眼茫然地看着秘境。

應白夜道:“你來之前,宗內沒有任何提示嗎?”

白寒池整個人尤其疲憊,他坐在地上,感覺比全力維持蒙塵還要累:“什麽都沒有。只說秘境開放半個月,到時間後會打開入口,讓我們出去。其他什麽都沒有交代,和以前開放秘境一樣。”

應白夜看了眼白寒池。

“對不起,”白寒池開口說了一句話,眼眶發脹,他怕自己哭出來,趕緊捂住眼睛,“拖累你們了。我以為我在元清宗會有一點地位,沒想到這麽礙眼……你們放心,我跟着你們不是想拖你們後腿,我手中還有幾件寶器,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應白夜摘下平安結繞在手腕上,垂下來的流蘇一下下掃過衣襟:“那麽最遲半個月,秘境一定會打開。”

怨氣積累需要時間積累,元清宗要确保他們這幫修士死傷殆盡,才會打開秘境。

“這裏面到底有什麽……”應白夜低聲自語。

什麽樣的東西能讓元清宗為此放棄少主?這可是一個宗門,能讓整個宗門心動的寶物……難道秘境裏有仙品嗎?

白寒池張了張嘴,不知道為何,應兄不說話時,謝兄看起來格外不近人情:“謝……”

應白夜擡頭:“我姓應,應白夜。我與謝宇飛有些私仇,追着他到了元清宗,所以不管你有沒有打算招收我們做外門長老,我們都會進元清宗。”

白寒池撓撓頭:“多謝?”

謝韞調息完畢,睜開眼睛:“我休息得差不多了,馬上要入夜,我們都不是完全狀态,還是找個地方過了今晚再說。”

夜色已經沉沉壓下來,這秘境不知道形成了多少歲月,分出山川河流,森林窪地,甚至有日月輪轉,俨然是個自成輪回的小世界。

這樣的秘境情況複雜,危險性極高。

白寒池連忙道:“用蒙塵吧,這裏只有我們三個,用一點靈力就可以支撐到天亮。”

謝韞站起身:“找個視野好一些的地方吧,這裏……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裏的靈藥太茂盛了一點?”

他們腳下的“草地”并不是什麽野草,而是一品靈藥甘心草,整整一片“草地”,全都是這樣的低級靈藥。

甘心草是低等靈獸的口糧,算不上貴重物品的,但是除了人為栽種,謝韞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片的甘心草地。

白寒池遲鈍地四處望了望:“這是靈藥?”

元清宗的小少主,從沒見過二品之下的靈藥,因此第一眼沒有認出這種喂靈獸的靈藥。

應白夜道:“秘境裏靈氣充裕,低品級的靈藥生長茂盛也是正常。”

有些秘境靈藥紮堆,這裏到算不上特別。

謝韞想了想,“也是。”

白寒池四處張望:“西南方向有一座禿山,我們去那裏湊活一晚吧。”

平原西南方立着一座光禿禿的矮山,山上除了稀疏的樹木沒有其他遮擋物。蒙塵可以遮蔽氣息和身形,占據高出對他們更有利。

三人禦劍起身。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圓日徹底沉下地面時,整個秘境發出轟隆響聲,三人眼前同時一暗。

頃刻間乾坤颠倒,皇天為汪洋,後土為穹頂,翻天覆地日月輪換,竟然只是眨眼的功夫。

謝韞低頭,明月沉在水中,土地凝在頭頂。

噗——

無數火光從“天地”間升起,亮如白晝,他們所處的環境倒置後,竟然像個封閉的室內。

應白夜出生入死多回,他修煉的魔功正在大墓中尋得,他道:“這是一座墓。”

地在上,水在下,陰陽對調,由生轉死。

這确實是一座修士的陵墓。

白寒池站在劍上,他拍了拍“地面”,手下的觸感确實是土地:“整個秘境都颠倒過來了,什麽樣的修士,能以整個秘境為墓?”

這就是元清宗舍棄一千元嬰修士都要打開的秘境?便是他的……師尊,也未必能如此輕易地使天地變色。

謝韞立在水上,他劍尖劃過水面:“究竟是墓在秘境中,還是秘境為墓而開?”

立此墓者,舉手成天地,揮袖改日月,真正是鬼神莫測之力。

……

元清宗主峰

羅璟懸坐在蒲團上,他本該靜心修煉,卻怎麽都無法定下心神,總是牽挂着秘境中的白寒池。

寒池那樣冒失的性格,去的又是不曾被探索過的秘境,若是中了同行修士的詭計怎麽辦?那個謝宇飛,實在不是個好人。

“罷了。”

羅璟懸猛地站起身,揮袖示意守衛們退下,他身化流光,停在主峰一座巨大的青石塔前。

羅璟懸和守衛們互相見禮:“兩位師兄,我想入內看一看少主的命牌。”

元清宗将內門弟子的命牌都存放在青石塔內,有掃塔人看守。

所謂命牌,既是用指尖血和白玉煉制的玉牌,修士一旦身隕,相應的命牌立即斷裂。

守衛笑道:“師弟還是這麽擔心少主,放心吧,他有寶器護身,尋常修士傷不到他。何況這次同行的,沒有幾個出挑的修士,少主不會有事的。”

羅璟懸始終不放心,守衛們見他擔憂,便讓開身體:“罷了罷了。師弟看過便出來吧,你知道宗主不喜歡你挂念少主。”

羅璟懸行禮:“給師兄添麻煩了。”

他快步入內,行到第九層,推開直系弟子命牌所在的房門,刻着白寒池名字的命牌安好無損。

羅璟懸緊繃的肩背驟然放松,就在他準備退出去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宗主平和的聲音:

“璟懸。”

羅璟懸立刻跪下:“師尊。”

“寒池每一次出門歷練,你就日日都來這裏看命牌,就如此放不下?”

羅璟懸:“我年長師弟十歲,親手将他帶到大,實在……”

“我今日要你參悟上清妙法後六重,你可參悟完了?還記得第十重是何?”

羅璟懸深深垂下頭:“太上忘情。”

作者有話要說:太上忘情:大概可以理解為不為情緒所動,并不是指斷情絕愛。(寬泛的愛,不只是愛情)

但是宗主認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比斷情絕愛更難,所以要求羅璟懸放棄情。

特意解釋一下,擔心有小可愛誤會太上忘情的意思。

每天寫到寶物等級的時候,都後悔自己沒有多分兩個等級……三個等級不夠用啊……

特別感謝大家的訂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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