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功德簿
或許是工作日的緣故, 廟宇內零星幾位香客,孟澤川引着段舒參觀,路過每座殿宇佛像都會和段舒詳細介紹, 偶爾穿插些有深度的背景典故,俨然像一位專業導游。
段舒調侃他若将來不想演戲, 可以考慮這個工作, 絕對是五星導游。
孟澤川笑着搖頭, 他只是來清淺寺的次數比較多罷了。
主殿前香火缭繞,有位香客正在蒲團上虔誠跪拜,隔着一層袅袅上升的青灰色煙霧, 金身佛像莊嚴又慈祥的注視着她。
木質圓柱有些陳舊,顏色已經斑駁,着素色僧袍的老僧人正在廊下清掃青石板上的落葉,他看到孟澤川,“孟居士,你又來了。”
孟澤川回身,行合什禮,“明悟大師。”
段舒很少來寺廟,不太懂規矩, 跟着孟澤川行禮。
老僧人看着他們,笑眯眯, “恭喜孟居士得償所願。”
孟澤川微怔,偏頭看了眼段舒, 淺笑。
見孟澤川與老僧人有話要敘, 段舒主動去長廊下等待,擡眼的瞬間注意到一只胖橘貓從房頂躍下,肥胖并不能阻礙它行動矯健, 但英姿只持□□,它慢悠悠晃到段舒面前,像一張貓餅貼着牆壁曬太陽。
段舒蹑手蹑腳靠近。
胖貓只睨她一眼,紋絲未動。
段舒又試探兩次,見胖貓仍無反應,她膽肥起來,直接蹲在胖橘貓身前,手指勾着它下巴撓了撓。胖貓舒服的呼嚕兩聲,看她一眼後閉上眼睛,俨然是等着段舒來繼續服侍的意思。
山林裏氣溫偏低,連帶着陽光都溫和下來。
暖融融滲透進空氣中,一蹲一躺,若不注意細節,段舒與胖橘成了一幅靜态畫,亮金色陽光灑在發頂,光暈籠罩,極其和諧。
距離段舒不遠處有一個紅色的木質功德箱,再旁邊是一張小桌子,桌上是本厚重的功德簿,紙頁翻卷褶皺,已經有些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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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微風拂過,帶着飒飒涼意。
薄薄的紙頁随風翩飛,嘩啦啦翻閱着,在空中滑過好看的扇形。
若段舒回頭,會發現有好幾頁都出現過她的名字。
力透紙背的字跡透露出書寫者的心境,或平靜工整,或潦草煩躁,但不變的是下筆時的虔誠。
風卷過,功德簿翻了幾遍。
無人關注山風的表演。
最終風歇,封皮頁再次合上。
……
“它叫大橘。”
段舒回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孟澤川出現在她身後,說話間他陪着段舒一起蹲下,摸了摸大橘的胖腦袋,孟澤川果然很讨小動物的喜歡,大橘的小呼嚕聲明顯要更加愉悅。
“你和明悟大師聊過了?”
“嗯,随便聊幾句。”
“你來這裏的次數一定很多吧。”
“還好,偶爾會過來。”
孟澤川掃了圈周圍,和段舒講,“寺裏還有好幾只貓,原本都是野貓,因為經常被僧人喂養,漸漸就成這裏的住戶了,有一只叫三花的三花貓很可愛,最乖了,你見到肯定會喜歡,現在不知道跑哪兒玩了。”
段舒果然來了興趣,輕輕捏着大橘的小山竹,“大橘你知道三花在哪裏嗎?”
大橘依舊是老大爺姿勢的卧着,恍若未聞。
段舒:“……”
見段舒吃癟,孟澤川輕笑,“快到午餐時間了,要不要嘗嘗這邊齋堂的素齋飯?”
“好吧。”段舒鼓着嘴,因為沒有辦法見到那只她肯定會喜歡的三花而遺憾。
孟澤川安慰:“素齋飯很好吃的,你也肯定會喜歡。等下次有時間,我再帶你過來,三花就在這邊安家,遲早有機會見到它的。”
段舒想,确實是這樣,“好啊,那你可別食言噢。”
“不會。”
除非你食言。
孟澤川在心中補充。
齋堂和僧人的住所挨着,都在後院,孟澤川帶着段舒輕車熟路找了過去。
因為清淺寺香客不是很多,只在初一和十五這兩天開放齋飯,他們到的時候僧人已經在桌前坐好,孟澤川和負責食堂的僧人說了幾句,然後從餐櫃裏拿過兩套餐具。
寺廟內不宜浪費,段舒和孟澤川都适量取餐。
或許是食材或許是廚師的用心,哪怕都是素菜,齋飯一樣好吃,如孟澤川之前篤定的說法,段舒确實很喜歡,一碗後又去多添了一碗飯。
最後,段舒為自己的貪嘴付出代價,她撐得有些難受。
無奈之下,孟澤川陪着她一起飯後散步,兩人将清淺寺未逛完的那部分走了遍,步調緩慢,自然的白噪音作伴,是和都市生活截然相反的悠閑。
不知不覺間,太陽西斜,刺眼陽光溫順下來。
段舒平時很少運動,雙腿有些酸脹,在涼亭稍作休息後孟澤川提議返程。
段舒“啊”了聲,突然有些不舍。
“今天約會愉快嗎?”
“愉快。”段舒聲音愉悅。
孟澤川笑,聲音很輕。
離開寺廟前,段舒見出口內側有間小房間,燭火晃動,玻璃展臺反着光,依稀可見擺列着祈福許願的紅綢帶、顏色亮麗的紅繩、各種材質的佛像、以及一些其他紀念品。
七年前,她失約一場約會。
七年後,她與另一個人以另一種方式續上這場約會。
不知道紅繩是否真的會助益學業,又盡管她如今已離開校園已不需要增進學業運,但段舒仍想求一根回去,可能是對過去的眷念、不甘,也可能是這麽多年都還放不下,又或者全都有,她無法否認。
段舒腳步頓住,遲遲未動。
孟澤川低頭,并未出聲。
片刻,段舒抿了下唇,似是在克制什麽,聲音低低的,“孟澤川,麻煩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過來。”
說罷,她朝着小房間快步走去。
孟澤川下意識跟了兩步,但很快停在原地。
只一分鐘,段舒返回,手腕處多了根紅繩。
孟澤川望去,和他手腕那條七年前的款式一模一樣,只紅繩材質略有區別。
注意到他的視線,段舒笑着解釋,“我們之前不是讨論過這座寺廟的紅繩保平安很靈驗嗎,我最近有些不順,就想求來試試。”
如高峰與平地,心髒只悸動一瞬,很快墜入平地之間的深海中,漸漸冷卻。孟澤川斂眸,淡淡“嗯”了聲,望着寺廟上翹的檐角,送予祝福,“肯定會有用的。”
這瞬息,他沒有注意到段舒捏着指關節的慣常小動作。
來時,孟澤川是乘節目組的車一起過來。
回去時,孟澤川蹭了段舒的車子,為她提供司機服務作為報酬。
傍晚時夕霞漫天,兩人回到別墅,孟澤川正準備停車子,發現門前多了輛陌生的黑色保時捷,剛好堵在必經之路上,他不得不停下。
這時,車窗緩緩落下。
男人懶洋洋靠着椅背,指間夾着煙,黑襯衣的前兩顆扣子松敞着,他側頭看來,桃花眼如扇,眉眼間自帶着一股風流多情。
是段回。
孟澤川喚道:“段舒,到家了。”
一路通暢平緩,車內冷氣維持在26度,段舒在回程的路上睡着了,她臉頰貼着椅背,恰好朝着孟澤川的方向,聽到聲音小幅度蹭了幾下,發絲淩亂,很可愛。
孟澤川有些不忍心:“你哥哥在外面等你。”
隔了兩秒,段舒倏地坐直,顯然是驚醒。
孟澤川降下車窗,示意段舒看去。
見妹妹睡眼惺忪的坐在副駕駛,一臉傻乎乎的朝他這邊張望,段回挑眉,看向駕駛位的人,他比了個手勢,然後把車子往裏面挪了些。
孟澤川重新啓動,兩車并行。
他與段回只一臂的距離,隔着車窗,彼此視線交錯了瞬。
停放好車子,段舒與孟澤川一同下車,她已經完全清醒過來,“我哥估計是來給我送東西的,我去和他說個話,你先進去吧。”
說完,她朝孟澤川揮揮手,小跑着湊到段回面前。
段舒立在車門旁,段回手臂搭在車窗邊緣,先是敲了下段舒腦門,這才開口說話。一個皺着臉抱怨,一個滿臉嫌棄的捉弄。
這個畫面孟澤川并不陌生,他曾經在校門外見過好多次。
……
在老巷子初遇那夜,之後的之後,孟澤川知道女生的名字。
她叫段舒,是景城實驗的學生,那晚她和朋友翹課從學校翻牆出來準備去聽樂隊演唱,很湊巧的遇上了疑似多對一的霸淩現場,便順手幫忙解決了。
英雄救美的橋段一直是經典不是沒有原因的,司芮用親身證明經典之所以為經典,她當場成為段舒的迷妹,主動和段舒交換聯系方式成為朋友。
在那不久,司芮和何宇航分手了,是司芮提出來的。
大概是迷妹意識到和偶像的差距,開始自我感化,立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為此,何宇航忿忿,沒少和孟澤川吐槽。
他一個大帥哥,竟然還沒有一個女生魅力大。
女朋友都能跟人跑,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知道是聽多了才惦記上,還是那耀眼的瞬間早已被深深烙印下,孟澤川不自覺地關注起對面學校的情況,尋找着段舒出現的蹤影。
幾經觀察,孟澤川發現規律,段舒很愛遲到,每天都是踩着上課鈴飛奔進校園。
所以早上七點半等在校門前絕對能看到她從豪車上跳下來,慌亂間還不忘隔着半落車窗和駕駛座上的男人進行幾十秒拌嘴吵架流程的畫面。
豪車不止一款,男人衣着光鮮,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段舒的家境良好。
而且他們之間的互動是很自然的,哪怕在吵架,也無法掩蓋其中的溫暖,段舒的家庭很幸福,這是孟澤川永遠向往,永遠無法擁有的。
或許愛情的本質便是能量吸引,會喜歡的類型永遠是與自己截然相反的。
這一設定,就像是命運故意開的玩笑。
有很長一段時間,孟澤川都強迫自己去遺忘。
段舒是天邊永懸不落的月亮,而他是泥潭裏的野草,他抓不住月亮,月亮亦不會為他墜落,癡心妄想是最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