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送別

第三十二章送別

連流水近來只待在房裏等着鬼送飯,因此聽見敲門聲時以為是宵夜。見到站在門外的寒墨時他很驚訝,無論是寒墨的突然出現,還是他居然敲了門。

寒墨惱怒于自己居然真的乖乖地來傳話了,生着悶氣站在門口沒動。

連流水這幾日的思考取得了重大進展,他畢恭畢敬地将寒墨迎進來,雙手将一杯茶捧到寒墨面前,問道:“冥君找小仙有事?”

寒墨看妖怪似的看着連流水手裏的水,連生氣都忘了:“你幹什麽?”

連流水解釋道:“小仙仔細反思了一下。”

寒墨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一把掀翻茶杯,壓着火道:“這就是結果?”

連流水覺得自己看寒墨眼色的能力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咬着舌頭艱難地否決自己的思考結果:“不是。”

寒墨道:“再倒杯水。”

連流水很沒脾氣地又給他倒了一杯。

寒墨啜了一口,擡頭道:“諸葛青雲被南華帶走了。”盯住連流水,“楚歌要去輪回,問你去不去送他。”

連流水發愣,他對楚歌的記憶少得可憐,沒什麽可想的,只是想到了輪回道前那排了數條街的隊伍,他要是去送行……

有人長期管送飯麽?

又是一聲茶杯碎掉的聲音,連流水驚醒,寒墨已經不見了……

連流水走到輪回門時,楚歌和寒墨正站在樹下等他。

原來是插隊,連流水松了一口氣。

Advertisement

寒墨走過來,冷冷道:“有話快說。”

連流水“嗯”了一聲,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寒墨孑然而立,明明看着什麽,黑得詭異的眸子卻像是将所見到的一切都吸了進去,什麽也照不出來。

連流水近乎慌亂地收回視線。

跟楚歌籠統也沒見過幾次面,連流水禮貌性地問一句:“要走了?”

“人不人鬼不鬼地醉了百年,也該醒了。”楚歌嘆道,“其實我來這裏看過好多遍了。”

連流水:“……好雅興。”

楚歌笑了起來,似乎從未如此開懷,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連流水雖覺得楚歌這樣像個傻子,卻很想配合地笑一笑,可他還沒傻起來,便見楚歌突然斂笑,喚道:“皇兄。”

連流水好不容易忍住沒跑。

“皇兄,我起先恨你并非因為你下旨将諸葛青雲斬首,而是恨你竟然選擇去輪回。我比你先死兩年,在冥界等了你兩年,你竟一聲不吭地去輪回。”楚歌幽怨地看着連流水。

連流水一邊安慰一邊撇開關系:“可能楚乾不知道你在等他。”

楚歌擡眸,半真半假道:“就算不知道我在等,就不能等我一次麽?”

“……”真的不是兄弟亂倫?!連流水臉色慘白。

楚歌黯然的臉瞬間明亮,他放聲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皇兄你……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連流水怕他笑死,給他拍了拍背。

楚歌被他過大的力道拍得撲倒在地,也沒止住笑,顫抖地爬起來,自顧自道:“我幫你還了這麽多年債,這就算兩清了。”

連流水一愣,慢慢點了頭。

楚歌突然道:“皇兄,我嫉妒你。”

連流水莫名其妙道:“因為有人記着罵我?”

楚歌沒有回答,問道:“皇兄可還記得那壇說好待我和青雲凱旋之日共飲的酒?”

連流水搖頭。

“怕是再無機會一嘗皇兄的手藝了。”楚歌悵然道,“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沒有機會了的。”

雖然記憶久遠,但連流水知道國破家亡是什麽滋味,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因為楚歌根本不是在和“連流水”講話。

“那壇酒就埋在……”楚歌突然靠近連流水,輕聲耳語,似耳鬓厮磨。

時刻關注着的冥君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沖了上去,一把将連流水拉到身後,冷冷道:“插隊便算了,還拖拖拉拉的,真當輪回路是你家的麽?”

南閻渡蓮聞言毅然擡頭道:“自然是王你的,隔三差五帶鬼來插隊……”聲音在無形威逼下越來越低。

“也該走了。”楚歌瞟了眼明顯已經不耐煩的寒墨,最後說了一句:“皇兄,我嫉妒你。”

語罷,接過南閻渡蓮手裏的湯喝了,施施然走入輪回門。

“看!還看!”寒墨氣急敗壞。

被驚醒的連流水:“……”

☆、番外一 楚歌篇

輪回路上霧氣茫茫,一絲一縷地化去執念。

最後忘記的是那年的一場大雪,祈奉久攻不下,終究退兵,他帶着青雲的頭骨灰,快馬加鞭也沒趕得及回宮,心力交瘁病死在路上。

很多話還沒有說出口。

大雪茫茫遮了眼睛,分明不認識路的,竟然一路飄回去了,還先了屍體一步,大約是酒香太濃了罷。

他的皇兄照樣上着朝,照樣批着奏折。

朝堂上,削藩一事再無人提,大楚也在無聲無息地走向滅亡。

他的皇兄很會讀書,卻只喜歡釀酒;世事通透,卻不思其變。

他的皇兄沒有沒有那樣的氣魄,沒了左膀右臂,他便只是孤家寡人。

黎民百姓和諸葛青雲,不管舍了哪一個,都注定遺臭萬年。但他不擔心,因為面對選擇的是他寵辱不驚卻尤其膽小的皇兄。

他以為,他的皇兄一定不敢斬斷自己的臂膀。

後來,卻不得不不信了。

原來,他的皇兄并不膽小。

原來,青雲和自己的勇氣只是一場笑話。

耳邊響起的,是更久以前,皇兄笑他們孩子氣:“削藩哪有這樣容易?”

嫉妒嗎?

嫉妒的。

最嫉妒還是青雲說的那句,陛下身在其中,卻始終以為自己是旁觀者。

所以看得清明。

今後,他也終于,只是一個旁觀者,再不是慕王。

正如那個時候,“慕王薨”的消息傳入朝堂。

他的皇兄孤身一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從雪地裏将那壇酒挖出來,又埋了回去,不知道在問誰:“安歌,青雲已經走了,你呢?你回來嗎?”

他的皇兄在雪地裏靜靜地站着,有幾隊侍衛經過,竟無一人來勸,每一個人都恨不得昏君立刻死了才好。

他也那樣靜靜地看着他的皇兄,這一刻才看清了這個人似的。

所以,等了那兩年,卻又醉了這許多年。

一道白光猛地刺入眼中,痛得不得不閉上眼睛。

一聲啼哭,恩怨兩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