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易榷行動很快, 沒幾天就帶着她去看房子。

房主是個可愛的英國老太太,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房子總八十平, 一卧一廚, 外面是敞亮的客廳,比她現在住的屋子要大不少。

易榷很滿意,南昭也覺得不錯。

就這麽簽了合約定下來。

到了晚上他們還是回酒店。或許是歸期在即,這幾天易榷愈發地粘她,每晚都将她折騰得精疲力盡才肯罷休。

結束後他将她圈在懷裏,修長的指纏着她柔軟的黑發,親吻她的額頭。

南昭不自覺顫了下, 虛軟地哼, “別……”

易榷啞聲笑。

“你以前不這樣的,”她抗議, “太過分了……”

平時乖巧又溫柔, 到了晚上完全像變了個人。

易榷蹭她的脖子,并不說話。

南昭等了半天沒回應, 困倦地打了個呵欠, 臉埋進他懷裏要睡覺。

過了很久,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他的聲音。

“……你不知道,我忍了多久。”

從高三那年起,他的夢裏就只有她。

以前總舍不得。

Advertisement

可一旦嘗過,得到過那種歡愉,就只想沉淪。

**

易榷比預期的時間早了三天便回國了。

易爺爺突然發病入院,國內現在只有奶奶一人陪着, 易榷不回去不行。

南昭請了半天假送他去機場。

霧雨濛濛,氣溫極低。

他垂眸沉默着,手緊緊攥住她。

南昭把登機牌給他,“到了給我電話。”

“嗯。”

“爺爺不會有事的。”

“嗯。”

南昭默了一會兒,“該進安檢了。”

他依舊輕輕“嗯”一聲,身體卻不動。

南昭擡頭,看他愈發清俊的臉,和那雙沉默着的漆黑眼睛,忍不住伸手抱緊他的腰,“馬上就是假期了,你乖乖的,在家等我好不好。”

“好。”他眸光動了下,嗓音嘶啞得厲害。

“出任何事都要告訴我,嗯?”

“好。”

南昭踮起腳,吻落在他唇角,“要想我。”

他手指動了動,更緊地回抱,“好。”

她輕輕點頭,細瘦的指撫過他略微發紅的眼眶,微微露出一點笑意。

“易榷,我愛你。”

這回他不說話了,只深深凝住她很久。

**

易榷落地的時候已是淩晨。

Evan派了助理過來接他,上車後直奔醫院。小助理新來的,剛畢業,性格賊軟,做事又有點毛手毛腳,一路上出了不少岔子。後座那大哥穿着一身黑,上車後就板着臉渾身冒冷氣,小助理那叫一個心慌慌,膽戰心驚地等着挨罵。

誰知半晌沒聽那人說過一個字。

就在他高懸着的心緩緩放下半顆的時候,背後突然有聲音傳來。

“喂。”

聲音低沉得吓人。

小助理OS:來了來了,嗚嗚嗚果然要被罵了,早知道他就不該攬這活……怎麽辦,一會必須得繃住不哭!嗯!不哭……!啊啊啊好害怕——

下一秒。

“沒哭,就是在想你。”

聲音突然變得軟綿綿的,好像在撒嬌。

喵喵喵???

小助理虎軀一震,what?!

擡頭一看後視鏡,小助理一顆心“pia叽”一聲落下:喔……打電話呀。吓死人了。

易榷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飛快閃過的夜景。高速路上燈光極亮,背後是大片濃黑的夜空。沒什麽星星,弦月半隐在飄渺雲霧裏,看不太清。

車內開了暖氣,但他手腳依舊僵冷。只有她的聲音鑽進耳裏,才能帶來些許溫暖。

“上車了?”

“恩,在路上。”

“有沒有吃飯?”

“沒吃,不餓,不想吃”

“……不乖。”

他哼,“有本事你回來喂我啊。”

南昭:“……”

給我等着。

**

到了醫院,上十七樓,重症監護室。

他到的時候二位老人都還未醒。易老爺子昏迷着,與他相濡以沫彼此陪伴走過五十年的夫人在隔壁的休息室睡着了。

易榷先是看了會老爺子的情況,然後放輕腳步走進休息室。

易奶奶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半個小時前才将将睡去,面容疲憊。可即便如此,在易榷走進來的瞬間,她還是一下被驚醒。看得出來睡得極不安穩。

老人的眼晃了半晌,才定到易榷身上。

“小榷啊……回來啦?”

易榷扶住奶奶,握住她的手:“嗯,奶奶。”

“什麽時候到的?吃過飯沒有?”

“剛到,飛機上吃了。”

易奶奶“喔”一聲,這才放心,又問:“昭昭呢?在英國還好吧?”

易榷點點頭,抿了抿唇問:“爺爺怎麽樣?”

聞言,易奶奶目光一黯,搖搖頭,長長嘆出口氣:“腦溢血。一時半刻還醒不了,要繼續觀察。老頭子幹了一輩子的刑警,退休了還成天往局裏跑,非要跟着下面的年輕人一塊研究案子,日夜颠倒着來,誰勸都不聽。小方說這回要不是送來及時,可能就這麽回不來了……”

老人說着忍不住落下淚來。

易榷眉梢微蹙,低聲安慰。

半晌等老人家平靜下來,才問:“爸呢,爺爺出事兒他知道嗎?”

“打過電話了,沒接通。”易奶奶抹了抹眼,“你爸也是太忙。”

易榷聽了忍不住冒火,但他壓抑下,重新把老人哄睡,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醫院的燈光似乎總是這樣慘白,打在人身上反射出冷冰冰的光。

寒冬的深夜,他脊背僵直站在走廊盡頭的床邊。刺骨的風似乎要讓他更加清醒,拳頭收緊、放開,再收緊……如此來回了幾次,他拿出手機。

記憶裏,這大概是父母離婚後他第一次主動聯系父親。

易榷很平靜,等待接通的時候,腦海裏翻來覆去滾着這些年。

十歲到二十三歲,在這漫長的十幾年裏,他和父親易鋒見面很少,說話的時候就更少了,父子倆處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他們彼此憎恨,彼此厭惡。

那年母親出軌,一張離婚協議撕碎了一個家庭。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但年幼的易榷沒有哭,他只是不明白。

比如為什麽向來溫文儒雅的爸爸會突然變了性子,酗酒後拿起刀砍向柔弱的媽媽;為什麽爸爸恨他,媽媽無視他;為什麽那天清早媽媽溫柔地摸他的頭,然後就決絕離開再不回頭;為什麽他的父母像是從世界上消失,身邊只剩下爺爺奶奶;為什麽這件事成為家中不可提及的禁忌;為什麽他一夜之間失去父愛母愛;還有很多很多,他都不明白。

後來,等到他真正明白的時候,卻早已不在乎了。

父母?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罷了。

就像那天和南昭說的那樣。

他不在乎,也真的不覺得如何。

這麽多年,沒有父母,不是一樣好好地過來了?

只是此刻……

他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老人,沒辦法什麽都不做。

“嘟……嘟……嘟……”

似乎等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幾十秒。

輕響一聲,電話通了。

對方聲音傳來,“您好,哪位?”

易榷垂下眸,“程叔,是我,易榷。”

被他叫做“程叔”的男人是跟在易鋒身邊快二十年的特助程成,小時候易榷如果要找他爸,一般都是打程成的電話。

程成應該也沒想到易榷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頓了兩秒,仍不敢相信,“小榷?”

“恩。”

“沒想到你……怎麽了,這麽晚有什麽事?”

易榷也不繞圈子,單刀直入:“我爸呢?”

“易總剛應酬完,在酒店休息。我幫你把電話轉過去?”

易榷沒說話。

程成不禁低嘆,“小榷,易總畢竟是你爸爸。”

父子倆脾氣都硬,但僵持這麽十幾年,也是時候和解了。

程成耐心等待着對面的回答。

易榷在猶豫,他從沒那樣遲疑過。

可是——

“不必了。程叔,我爺爺病了,很嚴重。麻煩你轉告他,要還是易家的人,就回來看一眼。”說完,利索地挂了。

程成愣了下。

等反應過來,連忙給易鋒打電話。

老爺子身體出問題,這可不是小事兒。

這廂,易榷放下手機。

他并沒有動,仍靜靜站在窗口。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雨絲順着風飄進來,冰冰涼涼地落到皮膚上。

他打開微信,找到南昭的名字。

長指敲着鍵盤輸入文字。

靜靜看了幾秒,又一一删除。他擰起眉,眉心擠出很深的紋路。

最終,只發過去兩個字。

“想你。”

想抱抱你。

也想你抱抱我。

我還好。

只有一點點難過,一點點脆弱。

她馬上回:“我也是……你不在,床有點太大了,更想你了。”

于是這冷漠的、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夜,連同他唇角細小的弧度,就這麽變得溫柔起來。

**

易榷在走廊上站了整晚。

翌日清晨,主治醫師方醫生過來查看老爺子的情況。易奶奶緊張又害怕,生怕得到什麽不好的消息。易榷扶着老人家,手搭在她肩上寬慰。

所幸結果是好的。

方醫生扶了下眼鏡,“已經過危險期了,各項生命體征也穩定下來。老爺子命大,身體素質也不錯,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醒。這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了,您放心。”

話音才落,易奶奶腿一軟,人直接暈了過去。

方醫生忙過來檢查。是過度疲勞,加上太激動,身體受不住才導致的暈厥。

把老人家抱回床上安頓好。

易榷走出病房準備給南昭打電話。

一打開門,走廊上西裝挺括的男人映入眼底。

易榷關門的動作微頓,眼神不自覺地泛冷。

男人也看向他。

兩張相似的容顏,甚至此刻的氣質也是同樣的冷峻。

半晌,還是易鋒忍不住,走過去問:“情況怎麽樣?”

易榷淡淡別開眼,徑自與他擦肩而過。

背影蕭瑟,孤傲清冷。

“自己不會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