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曾相識的氣質】

“有什麽不能說的?”

“橫豎傅老板的礦山被占,所以想請大人申張正義。”迎春簡略帶過。

宇文恭聽着,濃眉微微攢起。

究竟礦山是被誰所占,才逼得傅祥一衆商戶要向京裏的官員陳情?要說卞下這一帶能夠手遮天的,也只有他七叔了吧?

漕運總督可是管理這條卞江流經的七省漕政,手上有兩萬漕兵、十萬軍門,更是直接聽令皇上,不受地方官員彈劾糾正,要說是土皇帝,大抵也成。

只是她方才的停頓究竟是不敢犯上,抑或者是知曉漕運總督與他的關系?可就算傅祥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至于清楚宇文散是他七叔吧,否則又怎會求見他,要他相助?

那她如何得知?

暫時丢開這疑問,他又問:“你的意思是,為了不讓傅祥将這事張揚,便派人将他滅口?”

“天曉得呢?”

“我再問你,傅祥被殺的那個晚上,你可有瞧見兇手的面容,又為何要燒書房?”諸多疑問纏在她身上,只盼她能一吐真相了。

“……那男人覆面,所以我瞧不清他的長相,至于燒書房……那是為了永除後患,只要帳本礦契沒了,對方也就不會再上門了。”

“既是如此,為何你和卓娘子要離開傅宅?”

“因為有人夜襲。”

宇文恭臉色冷沉,正色問:“同一人?”

“不是,身手較弱,人手較多。”

“沒受傷?”

“大意只能一次。”

宇文恭聞言,不由低低笑開,“有意思,所以你和卓娘子為了避險,就避到濤風閣去了?”

“濤風閣是傅老板的産業之一,幾次談生意都會帶卓娘子去,所以卓娘子和鸨娘頗熟,以姊妹相稱。”

宇文恭輕點着頭,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所以在你推我入江的那晚,就是你和卓娘子入住濤風閣時?”

“……我是為了大人好。”

他笑了笑,随口問:“那麽,那晚你從濤風閣一路追到街上,你到底在找誰?”

“追……”迎春驀地頓住,有些惱火地瞪着他。

她最惱他的就是他這種穿插式的問法,會教人忘了防備,一不小就順口道出“秘密”,方才一副要她相助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将她當犯人一樣審,好樣的他!

“誰?”

“貓,卓娘子養的貓。”

宇文恭揚高濃眉,不置可否,“迎春,這案子我已經決定插手就會插手到底,不管對方是誰,絕不會枉縱。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将你所知告訴我,那有利于我厘清案情,畢竟不管怎樣,那都是三條人命。”

迎春垂斂長睫不語。

如果能說她也想說,可問題是她還摸不着頭緒,待她厘清了再說也不遲。

“傅老板和鄭明海都死于慣用左手之人,然而李三才卻不同,他是被短匕直接插入心窩,你道,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會讓李三才毫無防備,讓對方一舉将他拿下?”宇文恭循循善誘着。

他沒将她視作兇嫌,就将她當作關鍵證人,推敲那晚她為何會急匆匆地從濤風閣跑到大街上,也許是因為她看見兇嫌,而她也有意擒住對方,只是那晚人潮太過洶湧才會教她錯失良機。

“也許是花娘,能教男人毫無防備的不就是女人?”迎春随口道。

“所以是女人?”

迎春頓了下,暗罵他擅于嘴上取巧,只能平心靜氣地道:“我怎麽知道?不過是推論罷了。”

“迎春,你別忘了,還有人盯着你倆,認定你倆手上有帳本或礦契,就算你是練家子又如何?你足以自保,但你的主子呢?”

“我自然護得住她。”

“要真護得住她,又何必前往濤風閣?”

“那是卓娘子的決定。”

“難不成濤風閣裏的花娘也懂武,讓她待在那裏就萬無一失?”

“怎麽可能?”那些嬌滴滴的女人,做過最粗重的活就是掃灑,最重的只拿得起銀子,冀望她們還不如自求多福。

“所以,那女人并非是花娘,而是懂武的女子,是不?”

“宇文恭,你有完沒完!”

瞧他七拐八彎地又将話題繞回來,甚至借此推論,真是教她一肚子火!

然,瞥見宇文恭瞬間錯愕的神情,她又懊惱自己的一再出錯。

怎會一見他,就教她亂了心緒?

宇文恭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始終回不了神,這神情和口吻真是相似得可怕,當年他一再質問公孫為何變了性子,為何一再要置雒王爺于死地時,她也是這麽回他的。

當公孫這麽回時,是因為那是她深藏的秘密,不能見光的黑暗,因為他硬要撬開,才會惹得她發火……

如今,她也是如此嗎?所以她所瞧見的行兇之人,是她熟識的人,才會教她企圖掩飾?

“大人?”

門外突地響起奉化的呼喚聲,宇文恭回過神來應了聲,“沒事,我與人談話。”

“失禮了,會如此是因為我累了,不知我能否下去歇息?”嘆了口氣後,迎春恢複原本的面癱臉。

她所識得的宇文恭是個心細如發、擅于推論之人,與其被他繞着玩,她還不如離他遠一點

“我讓人帶你過去。”宇文恭沒計較她的放肆,起身要奉化去差個丫鬟過來替迎春帶路。

不一會,應府的丫鬟前來帶路,迎春朝宇文恭微颔首,大步走過奉化面前。

宇文恭直睇着她的背影,愈瞧愈迷惑,懷疑自己哪裏出了問題,真真覺得她與公孫是如此相似。

“大人,她怎會……”

宇文恭擡手不讓他再問下去,“我累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轉身進房,躺在床上半晌卻始終了無睡意,一閉上眼看見的便是她。

是思念終于擊垮他了?

假如公孫真移魂了,假如她真是公孫,她不可能不認他的,他敢說這天底下,唯有他才是最懂她的人,甚至他也是她最為依靠之人,她不可能在他面前端得出這般疏離淡漠的姿态。

所以,她不是。

這些年,他的心早就被拉成了快要繃斷的弦,在他最苦時,正是朝堂最亂之時,衆人敬他遠他,不敢多一聲叨擾,就怕他一個壓抑不住拿人血去祭墳,直到衆人見公孫回來,一個個才敢與他把酒言歡,言笑晏晏。

無人知曉他心底那根弦還緊繃着,因這回來的并不是他要的那個,他還在等待。

沒有底限的期盼,像被圈禁了終身,服着無期的刑,他早忘了笑是什麽感受,嘴角微彎不過是種習慣。

天未亮,迎春坐在床上發呆着。

好半晌,她才推開了窗,薄霧纏繞着園子裏正盛放的各色杜鵑花,讓鮮豔的色彩多添了分空靈,仿佛置身仙境。

應家府邸講究院落的格局和園林造景,大氣恢宏,表面上看不出一絲奢華,典雅中蘊藏看奇巧景致,府中的石材和木材皆采用上等料子,是有心人才看得見的富貴。

如此熟悉,卻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踏入。

她,迎春,是公孫令。

待她清醒時,已遭卓娘子所救,待傷好後才知曉,古敦早已經改朝換代,她所侍奉的君王已經被處斬,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正是當年侮辱她的小人——雒王爺闌示廷!

這老天到底是什麽意思?既憐惜她命不該絕,為何不讓她在當年清醒?

如今已事過境遷,她還能做什麽?

吊詭的是,當初助闌示廷宮變成功的人竟是“公孫令”……她這個正主明明就在這兒,究竟是誰偷了她的軀體?

甚至更有流言直指皇帝與公孫令過從甚密,她初得知時,恨不得一路沖回京,殺了狗皇帝和竊占她軀體之人。

最令人憎恨的是,為何宇文沒認出那個假的公孫令?天下人皆有可能錯認公孫令,唯有他宇文恭不該!

他倆是一道長大的,就連她女扮男裝入朝也是他在旁替她掩護,他倆幾乎朝夕相處,親密得只要對方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可他竟然不知道朝堂上的公孫令是假的,甚至還跟随假的公孫令一起造反!

光是想到這一點,她就不想見他、不想認他!

就連在京城的公孫令是真是假都認不出,甚至還悠哉度日的家夥,要她端出什麽好臉色給他?要不是因為近來莫名其妙的殺人案,她真不打算與他接觸。

“在想什麽?”

一把慵懶嗓音突地響起,迎春往聲源望去,“還能想什麽?”

“是嗎?”卓韻雅壓根不信,推開她的房門入內,“昨兒個那位貴人跟你聊了什麽?”

“問了傅家的事。”

卓韻雅白了她一眼,一副她說廢話的神情,“究竟問了哪些你好歹說說,讓我知道該怎麽防備,抑或是找到機會,咱們立刻離開卞下。”

她可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受不了水裏來火裏去的日子,真逼急了她,她就另起爐竈,省得待在這兒惶惶不可終日。

“無須防備他,他若是有心對付咱們,不需要将咱們帶回知府的府邸。”

“嘿,那好歹也告訴我,他到底是為什麽這般護着咱們,莫不是看上你了?”卓韻雅懶懶地窩在榻上,見她端着生人勿近的臉也不怕,“說說而已,你要認真就是心虛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真的懶得理睬你。”

“嘿,話不是這麽說的,好歹我供你吃穿将你養得美若天仙,這恩情難算得很。”她是商人,心裏的算盤她打得比誰都精,“而且,我怎麽覺得你今兒個難得話多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平日她要跟她搭上幾句話都難,可今天她說的可不是與一句兩句,而是一整串呢,死人都回春了,她怎能不好奇?

迎春冷冷睨着她,瞧她不得結果不死心的嘴臉,只風輕雲淡地道:“我跟他承認,那晚是我放了火。”

然後,她成功地瞧見卓韻雅瞬間變了臉,教她倍感開懷。

“死丫頭,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麽?傅大爺都跟着瞞了,你還将事揭開做什麽?”她想要平安如意地過上幾年都不成嗎?

“我沒說咱們藏了帳本。”

“他又不是傻子,聽你說放火燒書房他就算了?要是他軟硬兼施地逼咱們交出帳本呢?”卓韻雅嘴巴上兇巴巴地罵着,人還是懶懶地窩在榻上,連瞪人都懶。

迎春忖了下,“把帳本交給他也不是不成,尤其是那一本帳本。”

“迎春,你是嫌人死得不夠多?”卓韻雅收起了懶勁,坐起身曉以大義,“不管他在京城裏如何位高權重,可坐在漕運總督這個位置上的官員是直接聽命皇帝的,其他人都沒彈劾他的權力,誰能鬥得倒他?就是因為鬥不倒他,才會一個個都挾着尾巴做人,只求安身立命罷了。”

“他也許能。”

“那也只是也許而已,一旦鬥不倒,抑或是官官相護了,咱們都得跟着去死,你認為劃算嗎?傅家有幾十口人,要他們都陪葬嗎?那些官員真要人命時,還真是嘴皮動一動而已,咱們鬥得過官字兩張口嗎?”

傅祥的死,她自然忱惜,但不能為了替一條生命申冤就折損更多生命,這是無奈卻又不得不作的決定。

“卓娘子以往也遇過同樣的事?”否則,何以有如此深的體悟和恨意。

她看起來不像商婦,而是一個慣坐在高位的人,她擅長發號施令,且當機立斷,絕不拖泥帶水,在傅老板不在時,她能運籌帷幄,讓管事們有條不紊地打理所有事,一般商婦哪那有這般能耐?

“在商家裏,這種事可多得很,也不知是誰煽動傅老板,才會教他傻得想跟貴人告狀,賠上自己性命,他要是具聽我的話……”

“好了,有人來了。”迎春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卓韻雅豎起耳朵仔細聽,什麽聲響都沒聽見,但迎春的耳力是不會出差錯的,所以必定是有人想趁機聽壁腳,既是如此——

“唉,我餓了呢,早膳也沒個下落,大人應該要撥兩個丫鬟過來伺候才是。”說着,還浮誇地唉聲嘆氣。

“要不我去問問?”迎春順口問着。

“找誰呢?這裏可是知府大人的府邸,要是胡亂走動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卓韻雅的口吻裏透着擔心害怕,表情卻依然慵懶,直教迎春贊嘆她的好演技。

“原來卓娘子在這兒。”

嗓音出現在窗邊,卓韻雅即因起身,“應娘子。”

“方才我到卓娘子的房裏卻不見卓娘子,這才到迎春這兒瞧瞧,果真是在這兒呢。”應昭華笑眯了眼地走進房裏,餘光掃過迎春,神色有些疑惑。

昨兒個她匆匆一瞥沒多注意,可今日仔細瞧,直覺得她身上有股讓人感覺熟悉的氣質。

“給應娘子添麻煩了,我呀,可是很賴我的丫鬟呢,她不在我身旁我就很不安,所以天未大亮便來找她了。”卓韻雅巧笑倩兮地道。

“原來是這樣。”應昭華收回目光,輕點着頭,再道:“早膳已經備好了,到我那兒一起用,好不?”

“自然是好。”客從主便,她一向随興。

應昭華走出房門不由又回頭看了迎春一眼,然迎春只是垂斂着長睫,像個溫順的搪瓷娃娃,于是她收回目光,朝院落偏廳而去。

用過膳後,應昭華邀她們一起到園子賞花。

園子裏雖廣植杜鹍,但穿插其間的尚有白木蘭和含笑花,另一片園子裏尚有正含苞待放的牡丹,一整個園子姹紫嫣紅,熱鬧缤紛得緊。

“迎春,怎麽站這麽遠?”應昭華領着卓韻雅一處處地賞着花,餘光瞥見迎春隔了幾步遠,不由朝她招手。

“應娘子不用管她,我這丫鬟不懂風雅,不賞花的。”卓韻雅道。其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賞花,畢竟能坐着誰還想站?何況,日頭當空,她都快要冒汗了。

“怎會有姑娘家不愛花?”

“她說花裏有蟲。”卓韻雅揭露迎春的膽小事跡,心裏有股快意。“有一回,我與她在傅家宅子裏閑散賞花,她在見到蟲之後當場躍起丈高,往後死活都不肯再賞茈。”說着,賊賊看迎春一眼,見她眼色又冷了幾分,她笑意又更濃了。

是吧,人都有死穴的,她甚至偶生惡心,要是教人收集一簍毛蟲往迎春身上倒,不知道會是怎生光景,光想像就夠她樂的。

但,想歸想,她不會這般惡整人的,畢竟她還想活命呀,何必把自己逼上絕路?迎春不是個善良之輩,她也不是傻子。

然,卓韻雅正笑着,就見應昭華瞪直了眼,不由順她的光望去,卻見迎春垂着臉又退上幾步……這有什麽好瞪直眼的?

“真像。”應昭華喃道。

迎春那神情,和當初公孫對花避如蛇蠍的神情是一樣的。

如今想來,先前覺得她氣質熟悉,原來是像公孫啊……

“嗯?”卓韻雅不解。

“沒事,只覺得她這點像故友。”應昭華心中失笑,就算許久不見,也不能見相似氣質的人就誤認為是她,畢竟她現在可是歷劫歸來,好好待在宮裏呢。“許久不見,想她了。”

只是,這也是她頭一次遇見與公孫氣質相似的人。

倘若公孫也能當個姑娘,哪怕要公孫當丫鬟,她恐怕都願意,只可惜她已經被徹底養成一個男人,行為舉措無一絲姑娘家的模樣,穿起女裝雖令人驚豔,那舉手投足的姿态卻教人不敢恭維。

“是嗎?”卓韻雅不以為意地應着,心想,難不成卞下一帶的姑娘家行走姿态都像個男人?

迎春垂着眼,心裏五味雜陳。

那個該看穿的沒看穿,這個不該看穿的,反倒是心有靈犀了。

昭華呀,當年那個曾仰慕她的小姑娘,如今成了寡婦。想當年,應老爺欲逼她出閣,她不肯,所以趁夜爬上她的床想借此逼婚,豈料竟察覺了她的女兒身。

原以為她會無法接受而将事情鬧開,沒想到她卻替她堅守秘密,這秘密只屬于她們,就連宇文都不曉得。

想得正入神,一抹身影蹿到她的腳邊,動作快到她來不及反應,那東西的後腳踮起,前腳則巴在她的腿上,她腦袋有瞬間的空白,直到那畜牲朝她甜甜喵了一聲,她這才吓得放聲尖叫,連退數步,又跳又叫,全然沒了往常的淡漠勁,也教走在前頭的卓韻雅和應昭華吓得瞠圓眼。

原來還怕貓呀?

卓韻雅眯着眼想,也許是時候養只貓了,當然,絕不是要欺負迎春,而是為了幫她治好面癱病。

“喵,快點過來!”應昭華回神,邊喊邊朝它走去。

可惜,貓兒像是纏迎春纏上瘾了,追過去伸出瓜子巴着她的裙擺。

迎春心跳加劇,渾身開始發軟,正不知道要怎麽甩掉這畜牲時,就聽後頭傳來宇文恭的聲音——

“喵,過來。”

貓兒擡眼望去,立刻縮回爪子,一溜煙地奔至宇文恭的腳邊蹭着。

迎春見狀,松口氣的瞬間幾乎要腿軟,是身後一股力量支撐着她,她直瞪着地面,二話不說地掙脫,轉身連退數步,死死地瞪着那只看似可愛卻在陽光底下眼冒綠光、在他腳邊徘徊流連的畜牲。

而宇文恭也死死地瞪着她。

天底下怕貓的人不少,但……怕起來的模樣和反應都和公孫一樣的,應該不多吧?怎麽他老是在她身上看到公孫的影子?

貓兒得不到宇文恭的回應,不由又朝迎春而去。

“你這畜牲,不準過來!”迎春怒聲一喝,随又退上幾步。

該死,她寧可與殺手過招都不想跟只畜牲硬碰硬!當初不該救它的!才會教它每每瞧見她就想纏她!

思緒到此,她猛地一頓,分了心神看向宇文恭,果真瞧見他正盯着自己,就連向來挂在嘴邊的笑意都不見了。

他,察覺了嗎?

不,他不會察覺的,畢竟有個冒牌公孫令在朝中,他又怎會知道正牌的公孫令就在他面前?何況她現在的外表是“迎春”。

忖着,那些遭她忽視的悲傷随湧上心頭。

“發生什麽事了?”

應容的聲音适時出現,打破了一瞬間凝滞的沉默。

應昭華回神,道:“沒事,喵吓到迎春了。”

應容帶着随從從廊道另一頭走來,看了眼坐在迎春面前的貓,“喵,過來。”

然而喵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掉頭靠向宇文恭。

應容也不以為意,畢竟貓兒向來善變,招它時不來,不睬它又來讨蹭。

“聽見尖叫聲,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應容笑了笑,“家裏多了些人感覺熱鬧多了。”說着面向卓韻雅,再道:“卓娘子盡管在這兒待下,不需客氣。”

“謝大人。”卓韻雅朝他欠了欠身。

“你們聊吧,我有事先上衙門了。”應容朝宇文恭微颔首,看了迎春一眼便帶着随從離去。

迎春平視他,餘光瞥見他身後的随從打量了自己一下,而她神色不變地回視他。

她那但淡漠的神情沒逃過宇文恭的眼,垂眼思索了下,他彎腰抱起了喵,随口道:“喵平常并不親近人,大概偶爾興起才會如此,別怕。”

“別過來。”他上前一步,她就退上一步。

這可惡的家夥,她想起往他也曾這般吓過她,膽敢再吓她,她就跟他沒完!

宇文恭不禁低聲笑開,“怎會如此怕貓?”

他輕柔地撫着喵的頭,而喵也不斷地蹭着他的掌心。

她如此怕貓,那?又怎可能從濤風閣離開去找卓娘子的貓?

那晚她必定瞧見了兇手,是追着兇手而去的,既然為了兇手而撒謊,不就意味着她識得兇手,甚至是在掩護對方?

“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不需要。”她咬牙切齒地道。

明知不該如此反應,可面對那只畜牲的壓力,實在讓她從容不了。

不該笑的,可瞧她氣呼呼的,他就忍不住笑意,“往後在府裏再見到它,就多忍讓吧,畢竟喵年紀也大了,容不得半點傷害。”

他說着,蹭着喵的臉,作勢要親吻它,它随即從他懷裏跳走,優雅地信步離開。

他向來疼惜喵,不是因為它是公孫抱進應府的,更因為喵的性情像極了公孫,而如今這個丫鬟的性情更像公孫,并非他的錯覺。

“那就将它圈住。”

“迎春。”卓韻雅聽兩人對話聽到快冒冷汗,趕緊出聲阻止。

她知道她的冷性子,但好歹在一名大官面前給點熱度不成嗎?畢竟是暫住他人府上,豈能容她造次?這小丫頭要是沒她在,真不知道墳上的草多高了。

迎春意識自己一再逾矩,只能生硬地道歉。

“時候不早了,這日頭也愈來愈曬人,我先回房了。”卓韻雅朝宇文恭欠了欠身,直接拉着迎春走人,省得她那張嘴再吐出教她冒冷汗的話。

宇文恭微颔首瞅着兩人離去,哪怕已不見兩人身影,他還是收不回目光。

“大人是不是覺得她與公孫相似,所才會特別親近她?”應昭華走到他身旁,學他目送的眼光。

宇文恭橫眼睨去,“你覺得她像公孫?”

“像啊,那走路姿勢、那模仿不來的氣韻,還有她也怕蟲,尤其怕喵……”她說着,直到現在才笑出聲,“我記得公孫抱喵回來時,一邊抱一邊跳,其實要真怕甩開了就好,可她就怕傷着它,方才迎春那舉措真像。”

“是嗎”

“嗯,所以你是因為這樣才看上那個丫頭?”

“想哪去了。”

“大人年紀不小,合該娶妻了,雖說丫鬟只能當通房,但不管怎樣,總是要有後才成。”

宇文恭閉了閉眼,沒想到連表妹都想替他說親,“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不是那麽一回事,你會容許她在你面前造次?”她所識得的宇文恭可不是這般好脾氣的人。

是這樣嗎?宇文恭暗忖着,也許真是因為迎春像極了公孫,他才默許她的放肆……可如此默許,他到底想做什麽?不會是因為她倆性情相近,所以他就移情了?他對公孫的感情絕非如此膚淺。

不再細想這個問題,他正色問道:“對卓娘子可有問出什麽?”

“卓娘子可精了,四兩撥千斤,什麽都沒打探到,反倒是她在跟我打探你的事,不過我啥都沒說。”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

“只知道你是京官,但不知道身居何位,不過傅老板應該跟她提過你在京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官,她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會官官相護罷了。”

宇文恭皺起了濃眉。

如果卓娘子不知道他的身份,迎春又怎會知曉?

仔細想來,昨?提到傅祥因礦山被占,所以希望他伸張正義時,她停頓了下,原以為可能是她怕犯上而不敢指名道姓是誰占了傅祥的礦山,但依她的性子豈會顧忌那些。

要真有所顧忌,與他交談又會如此失了分寸?

所以,她并非有所顧忌,而是知曉宇文散與他的關系,甚至知道他與七叔向來和睦……

可她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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