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因為她是反派
“外公,我走了,有機會再來看您。”
“記得答應外公的話,別再惹事,小心謹慎些。我這兒招人眼,還是少來。”
“诶,我聽話的。”
“哪回你不是這麽說……”
漆黑夜裏,聒噪的蟬鳴掩蓋了兩人說話的聲音。謝芸錦輕手輕腳地離開牛棚,約莫十分鐘便繞到了知青點後面的一個窩棚。
“怎麽樣,找着了嗎?”紮着馬尾辮的女孩正在窩棚外焦急地踱步,見到她面露喜色,趕忙迎上來,小心翼翼地用氣聲問。
謝芸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臉慶幸的表情,沖她點點頭。
“還好還好,那我們快回去吧,出來有些久了。”聽她這麽說,馬尾辮女孩也松了口氣。
兩人分別收拾好自己的臉盆,又鼓弄出了些水聲,這才從正門進了知青點。
知青點是原來老財主留下的一間庫房,還沒完全建好人就被拉去批/鬥了,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正好拿來安置下鄉的知青。
整個屋子被大隊一分為二,謝芸錦兩人往東面的房間走,剛進來,就聽見有人嘀咕道:“也不知道講究個什麽勁兒,回回洗澡都要磨蹭半天,也就是欺負柳荷脾氣好,不然誰慣她這臭毛病。”
知青點沒有剩餘的空間,于是最早那批人向大隊申請在屋後建了茅房和洗澡房,都在東面,就是專門給女知青方便的,但畢竟不是自個兒家,平時衆人都只是在屋內擦擦身子,但凡想沖個涼,都會找人結伴,交替望風。
唯有謝芸錦,天天都要洗頭洗澡,并且每次都能磨蹭半個鐘。
這個時節,誰想在外面喂那麽久的蚊子?
一開始還有人抹不開面,後來謝芸錦就叫不動她們了,只剩下好脾氣的柳荷。
柳荷一張圓臉,五官秀氣,是十分讨喜的長相,即便在大隊裏人緣也很不錯,因此見謝芸錦這麽欺負她,總有人覺得不平。
至于有沒有夾帶個人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放在平日,謝芸錦肯定會嗆聲回去,但今天她只是睨了一眼說話的人,便徑自爬上了床。
其他人面面相觑,柳荷也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笑了笑:“今天天熱,我正好也想沖涼。”
“你好心,可你看別人領情嗎?”那人被謝芸錦不冷不熱地瞪了一眼,有些不痛快,故意提高了音量,見對方還是沒反應,這才重重哼了一聲,“大小姐做派!”
“好了好了,都累一天了,早些睡吧。”
“是啊,明兒還得上工呢。”
直到有人出來勸,屋內才重新歸為平靜。
謝芸錦躺在床上,心緒翻湧難平。
她居然重生了!
幾個小時前,她因為橋洞被占而不得不在街頭晃蕩。天氣太冷,她只穿着一件破爛的舊襖,沒多久就凍得走不動路,然後昏死在路邊。
再睜眼,就回到了十年前。
更荒謬的是,醒來之後腦海裏閃現出無數繁雜的畫面,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人生和整個世界,不過是後世的一本穿書文而已。
謝芸錦下鄉之前曾偷偷從黑市淘來一些奇聞異志,但此時此刻,仍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按照書中最初設定的劇情軌跡,她的生活順風順水,雖然被人舉報下鄉,但因為大隊長的照顧,着實沒吃什麽苦,甚至和大隊長的兒子相戀,相互扶持渡過難關,最後發家致富,生活幸福。
可是女主穿越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成了女主和大隊長兒子之間的絆腳石,無數次地遭遇打擊,卻又無數次不怕死地往上湊,即使嫁了人,也狠心地抛夫棄子,插足兩人的感情,最後落得橫死街頭的結局。
臨死前恍惚,謝芸錦也問過自己,為什麽她要做出這些事,為什麽一碰到女主,她就跟着了魔似的,上杆子讓人糟蹋。
現在她才明白,因為她是反派,所以得為女主的美滿鋪陳。
安靜的夜裏響起幾聲狗叫,謝芸錦慢慢吐出一口氣,将滿腹的激蕩壓下。
沒關系,如今一切重來,她不會再走上老路了。
只要安分度過這幾年,她就可以和外公一起回城!
……
入夏後天亮得早,窗沿剛爬上點陽光,謝芸錦就醒了。
沒辦法,流浪養成的習慣。今天還算睡得踏實,按往常,周遭一有動靜她就會被驚醒。
坐在床上發了會兒懵,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到處翻垃圾果腹的乞丐,而是七十年代的下鄉知青。
深吸了一口氣,謝芸錦穿衣起床。她的動作很輕,躺在身邊的柳荷咕哝了下,又翻過身睡熟。
天光熹微,遠處的山頭還飄着點薄霧,清晨的鳥鳴清脆,村裏人家的雞啼了幾聲。
謝芸錦近乎貪婪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氣,唇角緩緩勾起。
真好,嶄新的一天。
“謝芸錦?你幹嘛呢?”
正午日頭烈,知青們都得趕早幹活,今天負責煮早飯的鄭敏敏迷迷瞪瞪地出門,就瞧見屋外的身影,她瞪大眼看了又看,才發現真是謝芸錦。
這位大小姐居然起這麽早?
鄭敏敏還因為昨晚的不對付憋着氣,哪裏會往好處想,只覺得對方要搞什麽幺蛾子,遂出聲喊道。
謝芸錦被這聲喚回了神,背影一頓,轉過身來。
這會兒太陽從山坳中漸漸升起,她背着光,周身披着淡金色的光暈,鄭敏敏一時間呆了。
謝芸錦生得好,這是所有人都默認的事實。雪膚紅唇,水盈盈一雙桃花眼,村民們私下裏都說,她是來自山間的精怪,美得招搖,美得極具攻擊性。
這樣的相貌,配上那股子驕縱的脾性,自然就有人心生不滿和嫉妒。
鄭敏敏反應過來,在心裏罵了句不争氣,揚聲質問道:“大清早吓唬誰呢,跟個女鬼似的,改明兒得找個人來驅驅魂。”
謝芸錦想着安分,卻不代表要受氣,她本就是嬌養出來的性子,在外多年更是養出了些戾氣,眉梢一擡,漂亮的桃花眼便染了幾分銳利,紅唇輕吐:“封建迷信可要不得呀,鄭知青,管好你的嘴巴!”
如今破四舊的口號喊得響,這等話私下裏說沒事,但凡被舉報也不是鬧着玩兒的。鄭敏敏臉色一變,硬着頭皮辯解:“我只是一時失言。”
“那就長點腦子!”謝芸錦輕嗤一聲,徑自走進屋子。
這個鄭敏敏和她同一時期下鄉,但事事都被壓一頭,向來和她不對付。不過好在使壞也使在明面,一眼就能看清,總比那些藏着陰私心思的人要好得多。
知青點原有二十人,幾個老知青自覺回城無望,便和村裏人結了婚搬了出去。如今剩下的八男六女,大半都才剛來幾年。
衆人見謝芸錦今天如此利索,不等人三請四叫就起了床,也是意外,随口奉承了幾句,當即引來了鄭敏敏的不悅:“起早有什麽用,還不是啥活都不幹,到時候喊你幫忙你肯嗎?”
幾個男生不願被下面子,立刻就道:“怎麽不肯,只要芸錦說話,我第一個幫忙!”
“就是,多大點事兒,不就種個地嘛!”
這些人就愛捧謝芸錦的臭腳!
鄭敏敏氣得臉頰通紅,恨聲道:“上杆子獻殷勤,人家看得上你們嗎?人眼光可毒着呢,認準了大隊長的兒子,誰稀罕你們!”
男生們一聽,紛紛閉嘴,都不說話了。
謝芸錦仿佛沒事人似的,小口小口地咬着饅頭。
她穿着罩衫長褲,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儀态從容,仿佛手裏不是粗糙拉嗓的雜合饅頭,而是什麽山珍海味。
聽見這話,她不緊不慢地吞咽,眼皮撩起,哂笑道:“怎麽,你羨慕了?”
鄭敏敏梗着脖子道:“誰羨慕了,我有手有腳的大好青年,響應國家號召為祖國建設做貢獻,做什麽要靠別人?!”
謝芸錦颔首,紅豔豔的嘴唇被清湯寡水的米粥潤了層水澤,誇了句:“挺好,覺悟很高。”
又是這樣不痛不癢的話,鄭敏敏只覺被激得火氣都上來了,還是柳荷出言圓場才沒發作。
“好了好了,大家天南海北地聚在一塊,該是互相照應才對。”
她待人一向好,如同馬尾辮上戴着的那朵小白花,溫柔又內斂。鄭敏敏不好下她面子,滿臉郁氣,大口大口咀嚼饅頭,仿佛在啃謝芸錦的肉。
“我們以前也沒幹過農活,不習慣是正常的。芸錦,等會兒要是受不住也可以跟我說,我來幫你啊。”柳荷笑了下,又道。
溫溫柔柔的聲音聽得謝芸錦動作一頓,心頭百感交集。
昨天剛重生,心緒不定,她急于去外公那兒證實,于是對柳荷謊稱丢了東西,趁着洗澡的功夫讓她望風,自己則溜到牛棚。若是旁人一定會看出破綻追問,但柳荷卻真實地為自己擔心,以為她丢了重要物品。
她是真的性子好,好到旁人怒其不争。
想起上輩子發生的事,謝芸錦心頭升起些許愧疚,語氣便不自覺放柔:“謝謝。”
大小姐向來把別人的付出當做理所當然,什麽時候跟別人道過謝?
而且剛才她居然沒跟鄭敏敏吵起來?
衆人驚奇,隐約覺得有哪裏不同了。
說完這句話的謝芸錦卻突然感到有些暈眩,眼前的景象都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