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東風惡,(2)
們,請她們進內堂。
婢女奉上香茗,老板拿出一套套珠寶給小夭和珊瑚看,小夭靠在坐榻上,随意掃了一眼,就看向窗外,顯然沒有一件瞧得上。珊瑚挑了半晌,選了一個七彩魚丹做的手钏,這種魚丹色澤絢麗,看着好看,實際在魚丹裏是下品,但這條手钏上的魚丹色澤大小幾乎一模一樣,要從上千顆魚丹中挑選出,能成這條手钏也是相當難得。
小夭讓老板包起手钏,打算結賬離開。
篌挑簾而人,笑道:“王姬不給自己買點東西嗎?”
篌對老板揮了下手,老板退了出去。
小夭懶洋洋地說:“只是閑着無聊,帶珊瑚出來随便逛逛。”
篌說:“真正的好東西,他們不敢随便拿出來,王姬,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兩個婢女進來,把一個個盒子放在案上。
篌打開一個盒子,裏面是一套玳瑁首飾,好的玳瑁雖然稀罕,可對小夭來說并不稀罕,難得的是這套首飾的做工,繁複的镂空花紋,配以玳瑁的堅硬,有一種別致的美麗。
小夭拿起看了一下,贊道:“塗山氏的師傅好技藝,比宮裏的師傅不遑多讓。”小夭又放了回去。
篌打開另一個盒子,拿起一根花絲蓮花簪,說道:“這只小小的七瓣蓮花簪,要一千八百八根金絲做成,每片蓮花瓣上就有二百多根金絲,經過掐、填、攢、堆、壘、織、編,數道工藝才能把本來冰冷的金絲變成這朵美麗的蓮花,裝點女子的發髻。光編絲這一項工藝就相當于一個女人天天編辮子,編六十年。”
篌又拿起一條錾花紅綠寶石項鏈:“這條項鏈用了四十八顆寶石,取四平八穩之意,平刻、陽鑒、擡、采、镂空、雕琢、打磨、鑲嵌共二十八道工序,從選料到完工,花費了兩個師傅十年的時間。兩個師傅十年的心血為一個女子奉上一瞬的美麗。”
篌随手拿起一件件首飾,每一種都向小夭詳細介紹,他講得仔細,小夭聽得也仔細。
小夭不禁問:“你怎麽對這些首飾這麽了解?”
篌笑道:“這些首飾都是我設計的,從選料到挑選合适的師傅,都是我一手負責。”
小夭是真有點意外和驚嘆,不禁細看了篌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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篌道:“沒什麽好驚嘆,塗山氏是做生意的,珠寶是所有生意中風險最大的幾個,我從小下了大功夫,你若花費了和我同樣的功夫和心思,做得不會比我差。”
小夭說:“首飾看似冰冷,實際卻凝聚着人的才思、心血、生命,所以才能裝點女子的美麗。”
篌鼓了兩下掌:“說得好!不過我看你很少戴首飾。”
“我以前有段日子過得很不堪,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幸,我對這些繁碎的身外之物,只有欣賞之心,沒有占有之欲。”
篌挑了挑眉頭:“很特別。”
小夭自嘲地說:“其實沒什麽特別,只不過我更挑剔一些,不容易心動而已。”
篌笑看着滿案珠光寶氣,嘆道:“看來這些首飾沒有一件能讓你心動。”
小夭笑笑,起身告辭。
篌突然問道:“你明日有時間嗎?明日有一批寶石的原石會到,有興趣去看看寶石最初的樣子嗎?”
小夭歪頭看着他,唇畔抿着絲笑,開門見山地說:“你應該知道璟喜歡我。”
篌挑眉而笑,以退為進:“如果你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嫁他,我收回剛才的話。”
小夭笑道:“防風邶教我射箭,後來他死在了箭下,你若不怕死,我不介意去看看你剖取寶石。”
篌笑說:“那我們說定了,明日午時,我在這裏等你。”
小夭不在乎地笑笑,戴上帷帽,和珊瑚離去了。
第二日,小夭如約而至。篌帶小夭去看剖取寶石。
有了第一次約會,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自然就有了第三次……
小夭不得不承認,篌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英俊、強健、聰慧、勤奮、有趣,工作時,嚴肅認真,玩耍時,不羁大膽。他的不羁大膽和防風邶的截然不同,防風邶是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想要的漠然,篌卻是帶着想占有一切的熱情,他的不羁大膽不像防風邶那樣真的無所畏懼,篌的冒險和挑戰其實都在他可控制的範圍內,他看似追尋挑戰刺激,實際非常惜命。大概這才是防風意映想要的男人,他的野心,可以滿足女人一切世俗的需求,他的玩心,可以給女人不斷的新鮮刺激,卻不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刺激,只是有趣的刺激。
篌知道小夭是聰明人,男人接近女人還能是為了什麽呢?所以雖未挑明,卻也不掩飾,他送小夭女人可能喜歡的一切東西,并且戲谑地說:“我知道你不見得喜歡,但這是我表達心意的一種方式,你只需領受我的心意,東西你随便處理,扔掉或送掉都行。”
小夭笑,難怪連馨悅都曾說過篌很大方,篌送她的這些東西,只怕換成颛顼,也不見得賞賜了妃子後,能潇灑地說你可以扔掉。
從春玩到夏,兩人逐漸熟悉。
一個夏日的下午,篌帶小天乘船出去玩,小天和他下水嬉戲,逗弄鯉魚,采摘蓮蓬,游到湖心處,小夭和篌潛入了水下。
戲水、戲水。一個戲字,讓一切遠比陸地上随意。篌明知道小夭靈力低微,依舊逗引着小夭往深水潛去,待小夭一口氣息将盡時,他想去幫小夭,小夭笑笑,朝他擺擺手,從衣領內拽出一枚魚丹,含入嘴裏,倒是比他更氣息綿長,想在水下玩多久都可以。待兩人浮出水面,小夭翻身坐到小舟上,吐出了口中的魚丹,拿起帕子擦頭發,一枚晶瑩剔透的紫色珠子挂在她胸前,搖搖晃晃。
篌說道:“原來這枚魚丹紫在你這裏,是璟送你的吧?當年都說被個神秘人買走了,搞了半天是璟自己。”
小夭不在意地說:“是璟送的。”
篌道:“看來你也不是不喜歡寶石,璟倒是懂得投你所好。”
小夭笑道:“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關。你還記得那年,你們來五神山參加我的祭拜大典嗎?我們出海游玩,你捉了一只魚怪,從魚怪身體裏取出了一枚美麗的魚丹紅,我和馨悅都被吸引住了,我當時也動了想要的心思,可馨悅開口,你都拒絕了,我和你不熟,更不可能。後來,我向豐隆和璟打聽這是什麽寶石,想着回頭讓父王幫我找一枚,但沒想到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就是高辛王宮裏也找不出塊好的,一般的我又看不上,本來還很失望,不曾想璟留了心,竟然送了我這枚魚丹紫。”
篌想起了當日的事,的确是馨悅開口問他要,被他拒絕了。小夭當時和豐隆、璟站在一起,議論着魚丹。篌心裏窩火,臉上卻笑意不減:“沒想到倒是我成全了璟。”
小夭說:“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篌說:“三日後,我們再見。”
小夭爽快地說:“好!”
三日後,小夭和篌再次見面。
篌搖着小舟,蕩入了荷花叢中,在接天蓮葉無窮碧中,篌停下小舟,對小夭說:“能讓我看一下你的魚丹紫嗎?”
小夭把魚丹紫摘下,遞給篌,篌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暗暗嘲諷璟倒真是上了心思,這枚魚丹應該是璟親手煉制的。
篌對小夭說:“閉上眼睛。”
小夭問:“幹嗎?”
篌說:“閉上眼睛就知道了。”
小夭笑看着篌,卻不肯閉眼睛。篌放軟了聲音,哄道:“相信我,閉上眼睛。”
小夭閉上了眼睛,篌起身把魚丹項鏈挂在小夭的脖子上,又坐了回去:“好了,睜開吧!”
小夭睜開了眼睛,好笑地說:“你還我項鏈弄得這麽神秘幹什麽?”
篌指指小夭胸前,小夭低頭看,是魚丹項鏈,可魚丹變成了一枚更大、更璀璨的魚丹紅。她驚喜地拿起魚丹紅,反複看着,簡直愛不釋手:“你送給我的?”
篌說:“送給你的。不過,一個人只能戴一條項鏈,你若要了它,就不能要這枚魚丹紫了。”篌展開手,挂在他中指上的魚丹紫垂落,在他掌下晃來晃去。
小夭凝視着魚丹紫,蹙眉不語,一瞬後,把魚丹紅摘下,要還給篌,冷冷地說:“既然送禮的人沒有誠意,我沒興趣要!”
篌沒有拿小夭掌上的魚丹紅,—提手,将魚丹紫握在了掌中。他半哄半求道:“我只是告訴你遲早要選—個。但我會等,一直等到你願意。”
小夭這才笑了,捏着魚丹紅晃了晃:“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否則再好的,我也懶得要!”
小夭這話,篌絕對相信,能舍得放棄赤水豐隆的女人天下沒有幾個,小夭的确是個怪胎。篌道:“這枚魚丹紫我先幫你收着,不管最後你是想你回去還是想扔掉,都随你。”
小夭笑着把魚丹紅挂到了脖子上。
兩人在湖上玩了大半個時辰,篌送小夭回去。
小夭一直淡然平靜,直到回到小月頂,進了竹屋,她猛地抱住珊瑚,又跳又笑地說:“我拿到了,我終于拿到了!”
珊瑚被她折磨得搖來晃去:“你拿到了什麽?”
小夭說:“我拿到了能解開事實真相的鑰匙。”
以篌對寶石的态度,縱然這是可遇不可求的頂級魚丹,他也不見得稀罕,這枚魚丹紅能在他身邊保留了六七十年,肯定是他送給意映的禮物。可是,璟見過這枚魚丹紅,意映畢竟是璟的妻子,她的屋子,包括她的身體,對璟而言都不能算保密的地方。意映傲賊心虛,肯定沒有膽子把這枚耀眼的魚丹紅藏在身邊,篌肯定也不會冒這個險,所以,東西雖然送給了意映。但依舊是篌在保管。也許當兩人私會時,意映才會戴上。
自從孩子出生後,篌和意映越發謹慎,不但沒有私會,反而刻意制造矛盾,讓所有人以為他們不合。這枚魚丹紅大概就靜靜地鎖在了某個盒子裏,盒子被藏在某個密室內,被篌遺忘了。直到他看到小夭戴的魚丹紫,在小夭的講述中,他才想起了當年的戰利品。
一個被鎖在盒子裏十幾年的東西,篌不介意再用它去換取另一個女人的歡心,尤其這個女人才是璟真正想要的。
小夭拜托颛顼再幫她弄一個宴會,像上次一樣,要在水邊,要請璟、意映、篌、昶,別人無所謂。
颛顼道:“這段日子,你一直和篌偷偷相會,你究竟想幹什麽?”
雖然小夭每次去見篌都很隐秘,但她從沒覺得自己能瞞過颛顼,聽到颛顼問,也沒覺得意外,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我想幹什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十幾日後,離戎妃設宴邀請朋友來神農山游玩。
恰是夏日,為了消散暑意,都不用潇潇思謀如何安排,自然而然,離戎妃就把宴席設在了湖邊。
離戎妃是離戎族族長離戎昶的堂姐,是個很随性的女子,邀請的要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要麽是堂弟昶的至交好友。客人不多,總共二十來人,乘了一艘大船,在湖上一邊賞荷花,一邊看歌舞。
小夭上船時,賓客已經都到齊了,小夭的視線從璟和意映臉上掃過,落在了篌身上,篌對她笑了笑,小夭回了一笑,坐在了離戎妃身旁。
看了會兒歌舞,客人三三兩兩散開,各自談笑戲耍。
離戎妃和意映聊着首飾、衣裙,小夭帶着珊瑚獨自站在欄杆邊,欣賞湖光山色。
昶拉着璟走了過來,怒氣沖沖地張嘴就問:“你和篌是什麽關系?”
從春到夏,小夭和篌見了幾十次面,不可能瞞過這些世家大族的族長,小夭怕璟問,也怕篌起疑心,已經很久沒去看過璟。
小夭瞟了眼璟,不耐煩地回昶:“我和篌是什麽關系,你管得着嗎?”
昶憤憤不平地說:“你既然和璟要好,就不該再和篌私會。”
小夭笑了笑,冷冷地說:“我和璟只是普通朋友,我和篌也只是普通朋友,你別多管閑事!”
篌站在陰影裏,聽到小夭的話,臉色陰沉。
他走了出來,對衆人笑道:“聽說這湖裏有一種銀魚,專喜歡吃荷花的落蕊,時日長了,肉自帶了一股荷花香,不管燒烤,還是熬湯,都極其鮮美,只是它們很警覺,藏于深水中,十分難捉,而且必須一捉住立即烹饪,否則肉質就會帶了酸味,我看今日船上的廚子不錯,正好我有魚丹,不如去為大家捉幾條銀魚。”
離戎妃也是個愛玩的,笑道:“如果你能捉到銀魚,我來為大家烤,我的燒烤手藝可不比廚師差。”
衆人紛紛附和,笑道:“早聽說這湖裏的銀魚十分鮮美,可因為難捉,一直沒機會吃,如果今日能吃到,可就不虛此行了。”
篌走到欄杆邊,拿了魚丹紫出來,晶瑩剔透的魚丹紫在陽光下散發着璀璨的紫色光芒,衆人都盯着魚丹紫看。璟完全沒想到他贈送給小夭的魚丹會在篌手中,不禁露出驚愕的神色,難以置信地看向小夭。小夭好似有些驚慌不安,低下頭,回避了璟的視線。
篌瞅了他們一眼,縱身躍入湖中。
看篌潛入了水底,小夭才擡頭,飛快地看了璟一眼。璟面沉如水,難辨喜怒,小夭走了幾步,站在他身邊,卻什麽都沒解釋。
過了半晌,篌從湖水裏浮起,荷葉幻化的籠子裏,居然真的有一條将近兩尺長的銀魚,衆人鼓掌喝彩,船上的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離戎妃興致勃勃地挽袖子,讓廚子去殺魚,她來烤魚。
篌看向船上,小夭和璟肩并肩站着,看似親密,可兩人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篌笑起來,朝小夭的方向招手,看似對着衆人,實際對這小夭說:“要不要一起去捉銀魚?很有趣的。”
幾個人陸陸續續跳下了船,笑道:“即使捉不到銀魚,去湊湊熱鬧也好!”
小夭看了眼璟,什麽都沒說地躍進了水裏。
璟盯着篌,篌浮在水面,笑看着璟,一副由着你看清楚一切的樣子,等到小夭游到了他身邊,他才不慌不忙地和小夭一塊兒向着遠處游去。
意映看到篌向着小夭招手,招呼她下水玩,心裏咯噔了一下,看到幾人跳下了水,意映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篌那句話是沖着船上所有人說的,并不只是小夭。可待小夭躍進水裏,意映看到她和篌并肩游水,衆目睽睽下,兩人并無過分的舉止,但女人的直覺就是讓她覺得不安。
意映心神不寧,不禁暗自留意起璟來,只見昶滿面怒氣,對璟說着什麽,璟卻只是沉默地凝視着湖天交接處。
船上的入本就不多,五六個下了水,五六個圍在離戎妃身旁,剩下的五六個人都趴在船欄上,意映看沒有人注意她,悄悄繞了一下,去船尾偷聽昶和璟的對話。
意映不敢太接近,但她自小練習射箭,耳聰目靈,斷斷續續聽到昶在說小夭和篌,意映不禁屏息靜氣靠近了一些。
“那個妖女隔三岔五就和篌偷偷相會,同出同進,游湖、賞花、爬山……她說是普通朋友,你相信嗎?我可不信……”
篌和小夭暗中私會?意映不相信,篌絕不會!絕不會……意映盼望璟能反駁昶的話,可是昶費盡了口舌,璟都一言不發。顯然,昶說的是真話。
那麽——篌和小天真的在頻繁地私會?
意映只覺得眼發黑,頭發暈。
昶氣怒交加地說:“你可別以為是篌一頭熱,看看那妖女,剛才篌—叫她,她就扔下了你!璟,你是不是瞎了眼睛,怎麽瞧上了這麽個女人……”
意映如同掉進了冰窖,通體寒涼,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篌和小夭的事只有她還蒙在鼓裏。
離戎妃叫道:“意映、意映,快來嘗嘗我烤的魚……”
意映忙收拾心情,強擠出一絲笑,走了出去。
侍女夾了塊魚肉給意映,可也不知道是意映心神不寧,還是侍女笨手笨腳,魚肉掉在意映的衣衫上,骨碌碌地滾落,在意映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油膩膩的污跡。侍女忙跪下磕頭賠罪,離戎妃斥罵侍女,意映道:“沒有關系,一套衣衫而已,換掉就可以了。”
離戎妃命另一個侍女帶意映去船艙裏更換幹淨衣衫。
在貼身婢女的服侍下,意映更換了幹淨的衣衫,婢女問她:“夫人,要出去嗎?”
意映呆呆地坐着,臉色慘白,一言不發。
婢女不說話了,默默地守在一旁。
意映心亂如麻,一會兒覺得一切都是假的,絕不可能,一會兒又覺得昶說的肯定都是事實,這種事又不是什麽機密,只要派個心腹出去,自然能查出來。
意映正魂不守含、左思右想,門拉開了,小夭濕淋淋地走了進來,看到她,有些意外,禮貌地點了點頭,徑直走到裏間。意映想起小夭靈力低微,別人一上岸,只要催動靈力,衣衫就能幹,她卻沒那個本事,必須要更換衣衫。
隔着紗簾,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小夭和珊瑚叽叽咕咕地笑着,小夭說:“不要這條裙子,你重新拿一條來。”
意映聽到小夭的聲音就煩,想離開,剛起身,恰好珊瑚掀開紗簾,走了出來。在紗簾掀開,還未合攏的一瞬,意映的視線一掃,只覺一團火紅耀眼的光芒躍入了她的眼睛。她霍然轉身,想要看清楚,紗簾已經合攏。
意映居然再顧不上禮儀,直接走了過去,猛地掀開簾子,看到只穿着小衣的小夭,她的胸前,墜着一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意映以下子站都站不穩,踉踉跄跄地扶住了艙壁。
珊瑚不滿地說:“夫人,王姬在更換衣服。”
意映恍若未聞,直勾勾地盯着小夭,卻還要強迫自己去笑,盡力若無其事地說:“王姬的這枚魚丹紅項墜真是好看,不知道在哪裏買的,可能讓我看一眼?”
小夭穿上了外衣,順手把墜子拿下,扔給意映,意映忙接住,生怕摔壞了,小夭笑道:“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夫人不必緊張,壞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種話,意映以前常常對別人說,彰顯着自己的尊貴,不管什麽珍寶,在富可敵國的塗山氏面前,都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可今日意映終于明白了,究竟是玩意還是珍寶,因人而異。她視若珍寶,恨不得用整顆心去捂着,可在小夭眼裏,不過一個玩意,可以随手抛扔!
其實,第一眼,意映就知道這顆魚丹紅是篌送給她的魚丹紅,可她不願意相信,非要拿到手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才終于明白,她的一顆心,本應該被珍藏起來,卻已經被篌做成了墜子,送給了另一個女人,由着別人當成個玩意,随意地抛扔。
意映把墜子還給小夭,慘笑着說:“很好看。”
小夭微笑着接過墜子,随手挂回了脖子上。
意映盯着小夭胸前的魚丹紅,紅色非常襯肌膚,越是白皙細膩的肌膚越是美麗,當篌和小夭私會時,篌是否也像當年一樣,拿着魚丹紅,在小夭的身體上滾玩?是否也會說“唯其紅豔,方襯你如雪肌膚”?
意映猛地轉身,朝着門外走去,一步快過一步。
小夭看意映走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坐下,長長地籲了口氣,覺得疲憊,這場仗從春天打到了夏天,到這一刻,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就要交給璟了。
珊瑚默默地幫小夭把衣衫系好:“王姬,你要奴婢去給你端碗熱茶嗎?”
小夭搖搖頭:“不用了,我略略休息一會兒就出去。我打算乘小船先離開,你悄悄給璟遞個消息,就說我在老地方等他,讓他設法脫身去見我。”
“奴婢記住了。”
小夭出去吃了些銀魚,向離戎妃告辭。離戎妃是個很随性的入,毫不介意,只是說道:“說不定陛下待會兒要來,你不等等陛下嗎?”
小夭說:“不等了,反正天天能見到。”
離戎妃命侍從放下小船,送小夭回去。
小夭乘着小船靠了岸,沒有回小月頂,而是去了草凹嶺。草凹嶺上的茅屋依舊,當年,她和璟常在這裏相會。小夭到茅屋裏轉了一圈,坐在潭水邊,等着璟。
很久後,璟來了。
璟坐到了小夭身旁,小夭側頭看他:“看到你送我的東西在篌手裏,生氣了嗎?”
璟說:“就算你真給了他,我也不可能為個身外物和你置氣。小夭,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
小夭眯着眼睛笑起來:“你已經猜到了一些吧?”
璟說:“有些隐隐約約的念頭,但我希望我猜錯了,小夭,我不希望你……”
小夭從衣領裏拽出了魚丹紅:“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反正我的事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都是你的了。”
璟握住了魚丹紅:“這是……篌當年在歸墟海中獵取了一枚魚丹紅……是那顆嗎?”
小夭點頭:“你看到篌手中有你送我的東西時,即使堅信我和篌之間沒有什麽,可當時也有些不舒服吧?”
璟自嘲道:“第一瞬的反應的确是震驚和難過,不過立即就明白了,你肯定另有打算。卻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也幫不上你,只能面無表情、不發一言,以不變應萬變。”
小夭抿着唇笑:“你覺得意映和篌之間會有我們的信任嗎?意映看到這枚魚丹紅在我這裏,會有什麽想法?”
璟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這枚魚丹紅是篌送給意映的,但他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轉送給你了?”
小夭颔首:“本來只是一個猜測,可今日意映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測。意映和篌之間的約定要打破了,意映勢必會去找篌,當篌無法把魚丹紅拿給意映時,意映肯定會爆發,估計篌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安撫意映……你明白嗎?”
“我明白。”意映和篌之間因為共同的秘密,攻守配合,毫無弱點,可小夭讓兩人生了猜忌懷疑,他們自亂陣腳,一定會尋找機會見面。
璟按捺住激動,仔細思量了一番後,說道:“小夭,能把你的那面狌狌精魂所鑄的鏡子借給我嗎?”
小夭明白了璟的打算,他想用狌狌鏡子記憶下篌和意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拿給她看。小夭把小鏡子掏出來,讓璟滴一滴心頭精血給鏡子,教璟如何使用。待璟學會後,小夭叮囑:“一切以你的安全為要,反正我相信你,沒必要非要用鏡子記憶下來給我看。”
璟收好了鏡子,說:“小夭,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小夭嘆道:“你謝我做什麽?要謝就謝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篌也不會急切地想要征服我。”
璟的表情有點迷惑,小夭道:“篌曾經勾引過靜夜,不過沒成功。蘭香、靜夜、意映、我,篌一個都沒放過,難道你真以為是我迷惑住了篌嗎?”
璟漸漸反應過來,臉色一時白、一時紅:“他……他……想證明他比我……更好?”
小夭嘆了口氣:“我的這個計策不是沒有漏洞,可因為你這個從來不争不搶的人表現得非我不可,篌太想通過征服我去摧毀你了,忽視了漏洞。”
璟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不是我表現得非你不可,而是他知道我真的非你不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何去真正毀滅我。”
小夭沉默了一瞬,說:“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撒網,後面的收網要全靠你了。不管你使用多麽卑劣無恥的手段,反正篌和意映之間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漏掉,我要知道真相。”
璟一字字說:“我也想知道真相!”這些年,他一直在黑暗中跋涉,沒有盡頭的黑夜終于有了一線曙光,無論如何,他都會去抓住。
兩人在水潭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小夭說:“你趕緊回去吧!出了今天的事,你正好裝作心灰意懶,順理成章地回青丘,篌不會懷疑。”
璟說:“我怕篌和意映有意外之舉,你不要随意出神農山,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
小夭叮囑,“你也一切小心,兔子逼急了都會蹬鷹,何況篌和意映這種人呢?一定要小心!”
璟微笑道:“我會小心。”
璟、意映、篌,先後回了青丘。
青丘現在肯定暗潮湧動,可小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根據意映看到魚丹紅的反應,小夭十成十地肯定意映和篌有私情,可他倆有私情并不能證明孩子就是篌的。孩子和璟也有血緣關系,到底是篌的孩子還是璟的孩子,只能由意映親口說出。按照小天的推測,人在情緒激動下容易失控。不管多麽聰明的女人,當心被嫉妒和仇恨掌控時,都會變得瘋狂,這次意映和篌大鬧,很有可能會說出孩子的秘密,但小夭也只是推測,不能肯定他們會說出。
萬一,他們沒有說呢?
以篌和意映的精明狠辣,這樣的陷阱只能設一次,也就是說,只有這一次機會,能從篌和意映的嘴裏探到真相。錯過這一次,篌和意映會寧願把一切帶進墳墓,折磨璟一輩子,也不會讓璟知道真相。
小夭忐忑不安,不管做什麽都做不進去,索性每日跟着黃帝去種地,在太陽的暴曬下,揮汗如雨地勞作,通過身體的疲憊,緩解精神的壓力。
十日後,小夭和黃帝正在田地裏耕作時,黃帝的侍從來奏報,塗山氏的族長塗山璟求見王姬。這是小夭住到小月頂後,璟第一次公然要求見面,小夭蒙了,扶着鋤頭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黃帝道:“讓他進來吧!”
侍從領命而去,黃帝對小夭說:“你不去換件衣服嗎?”
小夭呆站着,顯然什麽都沒聽到,她緊張得幾乎要站不穩。
黃帝看小天神情一會兒憂、一會兒懼,搖搖頭,嘆了口氣,把鋤頭從小夭手裏拿了過去,扶着小夭坐到田埂上。
璟跟在侍從的身後,進了藥谷。遠遠地就看到田埂上坐了兩個穿着麻布衣服、戴着鬥笠的人,待走近了,才發現是黃帝和小夭。
璟上前給黃帝行禮,黃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說道:“你和小夭去樹下說話吧!”
璟跟着小夭走到槐樹蔭下,小夭摘下了鬥笠,笑看着璟,十分平靜的樣子,也許因為太陽,小夭的臉泛着潮紅,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璟把手帕遞給她:“擦一下汗。”
小夭右手接過,卻用左手去擦汗,蹭了滿臉泥,她還沒發覺,依舊擦着。
璟這才驚覺小夭在看似平靜下藏着多少的緊張不安,他只覺又喜又愧,喜小夭對他如此緊張,愧他讓小夭如此不安。
璟拿過帕子,幫小夭把臉上的泥拭去。
小夭覺得心跳如擂鼓,再等不下去,問道:“意映和篌見面了嗎?你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嗎?”
“如你所料,他們見面了。”璟把狌狌鏡子給了小夭,想告訴小夭結果,“我……”
小夭忙道:“我……我……自己看。”如果是好的結果,不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可如果是壞的結果,晚一會兒是一會兒。
璟不說話了,小夭的手輕輕撫過狌狌鏡,鏡子開始回放它記憶下的一切。
一個裝飾奢華的屋子,卻沒有窗戶,看上去像是在地下,有隐隐的水流聲。
意映打扮得異常美豔,在屋裏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過了很久,不知道篌從哪裏走了進來,意映撲上去。篌抱住她,皺眉說道:“不是說好了,在璟死前,不再私下見面嗎?你到底為了什麽要逼着我來見你?”
意映說:“你送我的那枚魚丹紅呢?有沒有帶來?”
篌愣了一愣,道:“忘帶了。”
意映急促地說:“忘帶?以前你來見我,每次都會帶上,你不是最喜歡看它在我身上滾動嗎?還說唯其紅豔才配得上我雪般細膩的肌膚。”
篌笑道:“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忘帶也是正常。”
意映冷笑着說:“是啊,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所以你才有了新人,忘記了舊人。”
也許因為心虛,篌猛地打橫抱起了意映,把她扔到榻上:“你知道,我心裏只有你一個,你可千萬別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
篌趴下去,想要親吻意映,意映用手擋住了他:“高辛王姬呢?”
篌的動作僵住,意映譏諷地說:“你是忘帶了你送我的魚丹紅,還是已經把它挂在別的女人身上了?”
意映猛地一掌推開篌,因為恨,用了不少靈力,篌竟然被推翻在地。
篌急急爬起,叫道:“你聽我解釋,我把魚丹紅送給小夭,只是想……”
“小夭?叫得可真親熱!”
“王姬,是王姬!我把魚丹紅送給王姬,只是暫時之策……”
意映憤怒地叫:“是很暫時!從春天到夏天,你三四日就見她一次,還叫暫時?這十幾年來我們才見了幾次?如果她和你的關系是暫時,你會怎麽說我和你的關系,不存在嗎?”
篌急切地說:“我去逗弄那個王姬只是為了欺辱璟!我對她真沒動心,她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個獵物!只不過因為她是璟的女人,我就想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