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石兮小心翼翼的挪到車子不遠處時忽然停下了。

只見車門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在石錫鎮上所有女人都在穿厚質棉衣的年代裏，這人卻穿了一身齊腳裸處長的白色鴨絨服，軟綿到不可思議的面料，白得晃眼的色澤，那樣聖潔與高貴，顯得與石錫鎮的貧窮與破舊有幾分格格不入。

女人腳底踩着細長的高跟鞋，彎腰從後座上牽下來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小短襖兒搭配蓬蓬裙，頭上兩側各綁了一個卷卷的小馬尾，像從童話冊子裏走出來的洋娃娃似的，非常甜美可愛。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牽着女人的手，母女兩人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斜對面的白家，不多時就聽到一聲甜甜的女孩聲音響起，正在親昵軟糯的喚着：“大伯···”

等到人消失在了視線裏，只見小石兮巴巴的盯着轎車看了許久，又下意識的往前挪了幾步，挪到了轎車跟前，忽而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舉動——

只見她突然踮起腳尖一把熟稔的拉開了轎車後座的車門，然後手腳并用的爬進了小轎車裏。

動作明顯有些吃力，卻無比的熟練與自然，像是曾經做過好多回似的。

她麻溜的爬上轎車坐在後座的沙發上乖乖坐好，小身板還随着一上一下輕輕地搖晃着，顯得難得有幾分惬意與放松，更有些許興奮與激動。

就在她拱着小身板十分費力的彎腰試圖脫掉腳上的鞋子時，忽然聽到一道字正腔圓的聲音在質問着：“你是誰？”

聲音有些稚嫩，稚嫩中帶着些許清冷與淡漠。

小石兮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大跳，小身板明顯顫了一下，待怯生生的擡頭，就看到原來前排副駕駛座上竟然還坐着一個人。

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生得十分漂亮，皮膚白裏透着淡淡的粉，長得秀秀氣氣、斯斯文文，一看就不是石錫鎮能夠養出來的孩子，簡直比小女生還要生得好看。

偏過頭來看着她時，兩道好看的眉毛輕輕地皺起。

那對進了白家的母女很快就出來了，正好遠遠地瞧見一個短發的小女孩顫顫巍巍的從自家車上滑跌了下來。

女人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見她生得軟糯可愛，正要走過去逗弄幾句，卻見小女孩怯生生的縮着脖子往後退了小半步。

而她手中牽的小女孩瞪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直好奇的盯着她瞧着。

彼時，同樣是四歲的女娃娃，一個是甜美可愛的小公主，一個卻注定只是個唯諾膽小的小村妞兒。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殘酷與現實，同樣的年紀，卻注定擁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

轎車啓動了，緩緩地沿着來時的路正要駛出石錫鎮。

小石兮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忽然就有些驚慌失措的邁着小短腿跟在轎車後面追着跑着。

沒有哭也沒有鬧，就那樣愣愣的追着跑着。

小轎車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開得極慢。

副駕駛上的小男孩擡眼默不作聲的盯着後視鏡瞧着，臉上的神色寡淡，目光卻一直沒有收回。

石兮腿短，默默的追了十幾米，直到前方巷子裏忽然相互追逐着跑出來兩個小男孩，她臉上這才一慌，吓得立馬停了下來。

一個是小方面館的小胖子，另外一個則是淩骁。

轎車與兩人擦肩而過。

兩人紛紛扭頭去看。

直到小轎車拐彎，消失在了視線裏。

小胖子依舊舍不得收回視線，一臉羨慕的說着：“那是白家的大汽車，骁哥哥，比你們家的摩托車還要氣派呢···”

淩骁擡腳踹了胖子一腳，惡狠狠的道着：“吃裏扒外的狗腿子！”

說着，扭過頭來眯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不遠處的小石兮，忽然走到她跟前，伸手用力的戳了戳她的眉心，一邊戳着一邊惡狠狠道：“小啞巴，說！你剛才追什麽追，你是想要逃跑嗎？哼，你也是個吃裏扒外的小白眼狼！”

石兮的眉心被戳得生疼，葡萄似的眼珠子裏噙滿了亮晶晶的眼淚，卻屏住呼吸不敢哭出聲兒來。

因為，她若是哭了，淩骁一來氣，就會欺負得更加厲害了。

淩骁戳得石兮的小身板都要搖搖欲墜了，見她傻子一樣，一臉呆頭木腦的，頓時覺得沒趣，就惡狠狠的撂了一句話：“小啞巴，你給老子聽清楚了，你是我們淩家買回來的，想跑，門都沒有！”

說完，這才大搖大擺的回去吃飯，放過了她。

等淩骁走後，小胖子這才走過來，一臉同情的看着她，心酸道：“小啞巴，我現在可打不過骁哥哥，不過你放心，以後等我長大了變得厲害了，骁哥哥在欺負你的話，我就替你做主打回去，好不好？”

石兮聽了，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一眼，見小霸王淩骁走遠了，猶豫了片刻，忽然沖着胖子一臉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瓜子。

胖子摸了摸臉呵呵笑了，又伸着小胖瓜子摸了摸石兮的小臉，牽着她回家吃飯。

石兮伸着小手揉了揉被淩骁戳疼的眉心，回過頭去巴巴看了一眼。

那裏的車車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由春天變成了夏天。

但是在小孩子們的世界裏，對于時間是沒有任何定義的，反正每天過的都是一樣的，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石錫鎮上其它小孩子興許還要跟着在家裏做做家務、做做農活，可這些事情與淩骁和石兮兩人卻沒有太多關系。

只記得在一次全民都在田地裏割稻谷的大夏天裏，小胖子曬得滿臉冒黑油回來了，肩上背了個印着個米老鼠的新書包興沖沖着淩骁與石兮道着：“我爸爸從城裏給我買了個新書包，爸爸說要将田裏的稻谷賣了給我交學費，骁哥哥，小啞巴，我馬上就可以上學了···”

小胖子說這話時，黑臉激動得直泛紅，整張胖臉變得黑紅黑紅的，十分滑稽。

小石兮瞪着圓溜溜的眼珠子直好奇的盯着他的臉看着。

對于上學的定義還有些迷迷糊糊，只知道鎮上的小孩每天早上都背着書包走了，晚上又背着書包回了，至于還有其他什麽，就全然不知了。

而淩骁聽了，卻是一反常态的沒見搭理。

他擡眼看了一眼胖子的新書包，抿着嘴巴很久沒有說話。

五歲的胖子馬上就可以上學了。

六歲的淩骁卻依然無人問津。

更別提還只有四歲的石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