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不懷疑,莫非這丫頭真是哪戶大戶人家的閨女,何況還是這壞脾氣,定然是被慣壞了的。

意識到這點,冬生忽然沒有了戲弄她的興致,不過嘴上還是說:“怎麽會難聽呢?我聽說這街上最漂亮的姑娘就叫沈春花。”

他當然也沒指望秦珠玉會答應讓他叫她小花。

不料,秦珠玉沉默了片刻,居然不情不願地開口:“那行吧,你就叫我小花。”臨了,又很不爽地補了一句,“沒想到你一介書生,起個名字還這麽沒有水準。”

冬生讪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于是,從這一天開始,侯府的秦珠玉便成了窮酸書生宋冬生的小花。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種壞叫蔫兒壞,有一種黑叫腹黑。

☆、慌

秦珠玉算是正式被冬生收留了。冬生的房子就在學堂後面,是學堂老板張員外提供的,也就一廳一房外加一個竈房,間間都小得可憐。他一單身大男人收留一個姑娘,說是有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因為他的床讓給了秦珠玉,自己就不得不在小小的外廳打了個地鋪。好在冬生是鄉下人,每日起來也就是脖子肩膀酸疼一陣,倒不至于半身不遂。

而他因為秦珠玉在此,之前的晨練習慣也随之戒掉了。

一來是因為秦珠玉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吃的,這一任務必然就落到了冬生頭上,不是給她煮粥就是出門買回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這倒不打緊,偏偏大小姐每次吃的時候,都是一臉不愉的樣子,仿佛吃的極為嫌棄,極為勉強。冬生越來越懷疑自己是不是前世欠了這位祖宗的,這輩子來尋仇了。他救了她收留她,還得受她臉色。世道果然是沒有天理的。

不去晨練的第二個原因就是,有了這次教訓,冬生想萬一再遇到個昏迷女子可咋辦,不救吧,良心不安,救了吧,萬一是第二個禍害,那他還不如買塊豆腐撞了算了。

冬生白天去課堂,秦珠玉沒事幹,便按着他的指點去城門處貼布告的地方溜達。想着會不會有人來找自己。

城門處倒是每天都有新布告,秦珠玉也慶幸自己失憶之後沒忘了認得的字,布告上寫的東西她全看得懂。

只是,每天卻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連着五天,不是綠林悍匪的通緝令,就是誰家走失了老人小孩盼速歸,第五天她甚至看到了其中一張告示竟然是某員外家尋找失蹤家犬賞銀百兩。

秦珠玉郁悶得牙癢癢,心想要是讓她發現那條離家出走的狗,一定炖了給自己和死書呆吃掉。

不過,秦珠玉沒有這個機會,她沒有遇到那條值百兩銀子的金貴家犬,也始終沒有看到有人貼告示尋找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姑娘哪怕賞金只有一兩。

秦珠玉由此推論出,自己恐怕真的是個苦命丫頭,娘不親爹不愛,如今失蹤怕是求之不得。想罷,瞬間覺得凄涼無比。

回到家裏時,一張臉已經是潸然欲泣。

冬生此時也剛剛下學,買了一只雞準備給吃了五天素的秦珠玉改善生活。一進門便見到她這副模樣,不由得一怔。

幾天下來,冬生對這姑娘已經有了大致了解,脾氣壞,動不動就對他惡聲惡氣;傲慢無禮,這條街的街坊給她打招呼她向來都是昂着頭鼻子一哼愛搭不理。

隔壁的三嬸就悄悄拉住冬生問過:“宋先生,你幹嘛救個禍害給自己添堵,我看啊你還是趕緊找個由頭讓她走,雖說這個小花是長得挺俊的,可那個性實在太差,日子久了別說是你,就是我們這些街坊看着也難受。”

其實冬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對這個禍害如此仁慈,就算是每次氣得牙癢癢,也沒對她說過重話。莫非真是如三嬸說的,是因為她長得水靈?

冬生向來不認為自己是好色之徒,他潔身自好二十餘年,沒娶親也倒罷了。早些年的時候,村裏的幾個同齡小夥子半哄半騙拉他來城裏的花樓開葷,他硬生生在最後關頭打住。為這事,還被那群野小子嘲笑了好久,說他膽小迂腐什麽的。

其實也不是膽小迂腐,他只是不希望把自己交待在了那種煙花地,他不過是憧憬正正當當娶一個妻子,不需要多漂亮多賢惠,只要是讓自己喜歡的便好,然後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過一生。

這是書上教給他的。聖賢書讀多了,這方面雜念自然少了。

所以說,他也絕對不會因為小花有幾分姿色,便有了其他念頭。

事實上,冬生對秦珠玉,至少目前來說,那是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不,也是有的,比如說,他多希望有人來找她把她帶走,或者她恢複記憶,拍拍屁股回家去。

希望都是美好的,現實都是殘酷的。

秦珠玉沒有恢複記憶,她的家人也沒有來找她,而現在,她的這副模樣還讓冬生吓得不輕,他急忙放好手中的雞,走上前問:“小花,你這是怎麽了?”

不問還好,本來秦珠玉的眼淚珠子只在眼眶裏打轉,他這話一出,那淚水立馬跟決堤似的前赴後繼往下掉,一邊掉,她還随手拽起冬生的衣袖,抹了把鼻涕:“怎麽辦?我家裏人一定是不要我了?”

冬生看着自己的袖子,嘴角抽了幾下,讪讪回她:“沒有人貼尋人告示,不代表你家人不要你了。也許再等幾天,就有消息了。”

秦珠玉嗚嗚地哭:“不會的,都過了這麽多天,要是他們有心找我,早有消息了。他們一定是不要我了,難道我真的有這麽讨人厭麽?”

冬生看着自己的袖子繼續在她鼻子上被蹂躏,特別想點頭說:是。

不過他的善良以及智慧告訴他,如果他當真這麽說,這丫頭估計直接黃河泛濫,別說他這袖子,估摸着這間小房子都會被淹掉。

他想了想,不着痕跡地抽出袖子,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順便把袖子也蹭了蹭,輕聲道:“沒關系,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家人真的不來找你,你也想不起來什麽,不是還有我麽,我不會不管你的。”

秦珠玉打了個淚嗝,抽泣着擡頭:“真的?”

冬生看着她紅得像兔子的大眼,裏面波光潋滟,咬咬牙含恨點頭。

得到他的保證,秦珠玉像個小孩一樣,破涕為笑。

雖然冬生自诩不是好色之徒,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死丫頭笑起來真是好看,那叫什麽來着,逃之夭夭,灼灼其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那個……”秦珠玉難得地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我餓了。”

冬生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片刻,她又繼續加了一句:“我剛剛看到你手裏提了雞,我想吃香酥雞,你會做嗎?”

冬生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丫頭忘了爹媽忘了自己,唯獨沒有忘了吃,這幾天老是提出一些菜式冬生都沒聽說過的。

他又不是廚子,哪會做什麽香酥雞。

冬生憤憤地炖了一鍋雞肉端出來,哭過之後的秦珠玉倒是吃得挺香,也沒發覺冬生臉色比平日黑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一個評論都木有~~哭瞎!!

☆、漣漪

大致是已經接受了自己被遺棄的事實。秦珠玉不再如前幾天吃完早飯就興沖沖跑去看告示,看完告示又垂頭喪氣地回來等着口糧。

反倒是特別有勁頭地搗鼓房間擺設,一副本小姐今後就是這家主人的架勢。

冬生每每回來看到這副情景,都會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

他有種預感,這個女人會在他的生活中存在很長、很長……

可是他還沒娶媳婦,怎麽先多了個拖油瓶啊!

當然,秦珠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拖油瓶的事實。自從冬生說不會不管她後,她就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這樣一過,便是一個月,就連冬生都開始徹徹底底接受這個理所當然,仿佛這死丫頭已經是他的責任。

這天中午,冬生下學,聽到隔壁三嬸家熱熱鬧鬧地不似平常,還未想好要不要湊熱鬧,人已經被拉進了屋子。

“宋先生,我們家春花今天剛剛回來,這不還念叨着你呢,說是給宋先生帶了禮物。”三嬸拉着冬生咧着嘴笑開。

“宋先生,許……許久不見了。”剛進屋,對面便迎來一個嬌俏的姑娘,雙頰帶着點紅暈,似嗔似怯地對他嫣然一笑。

冬生想了半天,方才想起她是三嬸的閨女沈春花。他和這位沈姑娘只打了一回照面,便是他剛來當夫子的第一天,兩人似乎還寒暄了幾句。不過第二天,這姑娘便被省城的哥哥嫂子接去住了,一住就是一個月。

冬生想清楚,颔首回她:“沈姑娘,是許久不見了。”

沈春花走近他,将手中的盒子遞給他:“先生是讀書人,春花在省城見着有很好的筆,便給先生捎了一支。”

冬生接過那盒子,打開一看,眼睛也不由得一亮,連連朝沈春花道:“這确實是好筆,真是麻煩沈姑娘了,統共多少錢,我這就去給你拿錢來。”

沈春花畢竟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他這樣一說,便不知如何應付,這書呆顯然是沒意識到她的情意。想她第一次見他,便上了心思,可惜第二天就去了省城,兩人平白隔了這麽些日子。

三嬸見狀,連忙上前,拉住冬生的手:“先生說的是什麽話呢?這是我家閨女專程給先生捎的禮物,怎麽能收先生的錢呢!”

“可是……”雖然這筆很好,但是無功不受祿,冬生實在不想平白無辜接受別人的東西,卻又不好再拒絕,怕拂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何況三嬸平日對他照顧有加,弄僵了氣氛實在不好。

沈春花是個蕙質的姑娘,過了剛剛那一陣無措,便又恢複從容,笑着道:“春花知道先生字寫得好,其實一早就想向先生讨一幅字挂在房中,可先生剛來春花就去了省城。現下一回來就向先生讨字,着實說不過去,便送上這支筆,免得先生以為春花太唐突。”

她這樣說,冬生也便松了口氣,點頭:“好的,我今天便替沈姑娘寫。”

沈春花欣然笑開,似是不經意道:“春花讀的書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詩經的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很是喜歡,先生就替我寫這句吧。”

冬生愣了一下,總覺着似乎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只得點頭應承。

這樣一耽擱,回到家,已經遠遠過了平日的做飯時間。

果不其然,一進屋,秦珠玉就惡聲惡氣道:“你怎麽才回來?我都快餓死,還以為你下學晚,去學堂找你也沒見人影。”

冬生放下手中的筆盒,捋起袖子,一邊往竈房走一邊回她:“三嬸閨女從省城回來,被拉去她家說了會話。”

秦珠玉氣呼呼地跟在他後面走近竈房,繼續抱怨:“說話歸說話,也不能忘了做飯。你別忘了我早上才吃了半碗白粥。”

“是半碗白粥,不過還有兩個包子,其中一個還是搶的我的。”

“我……”秦珠玉氣結,“反正我餓了。”

冬生搖搖頭,不和她計較,只道:“你整天好像也沒幹什麽事,怎麽老喊餓。”

秦珠玉被噎住,好像……她吃的似乎比他還多呢,可是她為什麽老想着吃呢,好像是因為……因為到了吃飯的時候,死書生就會回家,她就不是一個人了。

當然這樣不确定又丢人的想法,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想想又不甘心,便仰着頭道:“也許……也許我是在長身體呢。”

冬生噗嗤一笑,轉過頭,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然後很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大妹子,雖然我不知道你今年年方幾何,可拜托你照照鏡子,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已經過了長身體的年紀。”

說罷,又低聲哼了句:“我看你就是豬八戒投胎才是真的。”

“你……”秦珠玉被這話氣得小臉通紅,跳着反駁,“你才是豬八戒投胎,不,你就是豬八戒。”

說完,還覺得不夠,狠狠在冬生背上揪了兩把,才氣呼呼地跑出了竈房。

冬生失笑着搖頭,反手揉了揉被她揪過的地方。其實一點都不痛,但是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從背後一直蔓延,甚至……蔓延到了心髒。

兩人吃完飯,冬生支使秦珠玉去洗碗,秦珠玉倒是顯得很高興,樂颠颠抱着幾個碗去了竈房。

不知為何,秦珠玉一直對做家務抱着莫大的興趣,多次都想躍躍欲試。但自從第一次差點燒了廚房後,冬生堅決拒絕了她再次嘗試的要求。至于洗碗,本來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可冬生只要想到她那雙白嫩如蔥的手,便覺着讓她去做這種事,似乎是一種殘忍。

當然,他給她的說辭是,怕她打破他家裏為數不多的幾個碗。她自然是憤憤然。

而今日,是因為他說好了要給沈春花寫字,自然是想早些寫完。

秦珠玉洗完碗,歡歡樂樂地跑出來,冬生正在磨墨,瞥了她一眼,見她舉着雙手,仰着頭道:“我可沒有磕破碗,還洗得特別幹淨,都可以當鏡子照了。就你喜歡小瞧我,哼!”

冬生默默翻了個白眼:“那以後的碗都歸你洗,行吧?”

秦珠玉得意地點點頭:“不僅要洗碗,我還做飯。”頓了頓,仿佛想起什麽的道,“雖然我忘了怎麽做飯,不過我這麽聰明,你教教我,很快就學會的。”

冬生不知該如何說她,覺得幹活是一件得意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她了吧。他不着痕跡地瞥了眼她猶自得意的神情,真是傻……卻傻得有些可愛。

而對于秦珠玉來說,不過是覺得似乎只有自己實實在在做了事情,才不是那麽廢材,才能夠更加理所當然地賴着死書生。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存稿中,打滾求鞭策~~~

☆、醋意生

得意了片刻,秦珠玉這才發覺冬生在磨墨,便跑上前,自告奮勇幫他。

冬生對她自然不放心,不過見她小臉興致盎然的模樣,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點點頭,将硯臺交給她,自己攤開紙張,比劃距離。

秦珠玉見他認真的樣子,問:“書呆,怎麽突然想到寫字?

她生氣時會叫他死書生,正常時便選了個稍微人性化的稱呼——雖然這個稱呼也着實好不到哪裏去。

好在冬生也懶得和她計較,便随了她去。

冬生擺弄着紙張,不以為意,随口回她:“三嬸的閨女給我從省城捎了支好筆,我便寫幅字算作答謝。”

她聽罷,磨着墨吃吃笑道:“我還以為這條街上除了你這個書呆,都是些販夫走卒,市井庸俗得很,沒想還有人附庸風雅。”

冬生不太愛聽她這種瞧不起人的語調,可見她似乎是真的心情不錯,想想,責備的話還是吞了下去。

而當他稍稍轉頭,看她小心翼翼磨墨的樣子。心中不知為何,忽然有種佳人相伴,紅袖添香的錯覺。

打了個冷戰,擺了擺頭,冬生讓自己回歸現實,她哪裏是什麽佳人,根本就是禍害。

墨磨好,冬生打開那只新筆。握在手中果然不太一樣,便蘸了墨,在白色宣紙上落筆揮毫,一個一個灑脫俊逸的字,便躍然紙上。

秦珠玉站在一邊默默看着那幾個字,慢慢成型。她認得那些字,不知為何,腦袋忽然有些空白起來,片刻之後,一些念頭又依稀在腦子裏形成。

“喂!”當冬生寫完,小心翼翼吹着墨跡時,秦珠玉悶聲開口,語氣是少見的猶疑,“你……為什麽要寫這幾個字?”

冬生瞅了她一眼,不明所以:“這幾個字怎麽了?”

秦珠玉撇着嘴,不回答只繼續問:“你是寫給三嬸閨女的?”

冬生點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這幾個字的意思?”

冬生白了她一眼,再點頭:“當然知道,我好歹是個秀才好不好。”

“那你還寫?”

冬生被她問的莫名其妙:“為什麽不能寫?人家讓我寫這個,難道我卻寫別的。”

秦珠玉愣了下:“你說這是三嬸閨女讓你寫的?”

“恩。”冬生一邊婊着字,一邊回,“三嬸閨女說她喜歡這句話,讓我替她寫。我怎不能拒絕吧。”

“原來是這樣啊!”秦珠玉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

只是這句話還才說完,門口就傳來敲門聲。冬生開門。正好三嬸閨女沈春花。

沈春花端着一個小盤子,巧笑嫣然地站在門口:“我娘炸了圓子,讓我給先生送來一碗。”

冬生忙請她進屋:“真是太麻煩三嬸了。”

“只是多炸幾個而已,不麻煩的。”沈春花進了屋,便看到還站在桌子旁的秦珠玉,愣了一下。又朝冬生道,“這位姑娘就是先生救回的那位吧,先生真是好心腸。”

冬生見狀,笑了笑,朝秦珠玉招招手:“小花,這就是三嬸的閨女。”

秦珠玉不為所動,反倒是頭一偏,哼了一聲。

冬生有些尴尬,不料沈春花卻是抿嘴輕笑,頭稍微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先生不必在意,我聽我娘說過你的事情了,真是難為先生了。”

這般親密模樣,看在秦珠玉眼裏,真是無比刺眼,她哼了一聲,便跑進了卧房。

冬生的尴尬稍稍緩解,但是心中卻嘎登了一下。雖然知道秦珠玉的人品人緣差得人神共憤,但是被人在他面前帶着略微嘲弄的語氣這樣說,他是有些不高興的,連帶着對沈春花的印象也打了幾分折扣。

不過面上還是未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麽的道:“對了,沈姑娘要的字,我已經寫好了,您看看滿意與否?”

說罷,放了手中的圓子,走到桌前,将那幅字拿起來呈在沈春花面前。

沈春花誇張地哇了一聲,似嬌似嘆:“先生的字果真是妙,有柳骨顏筋之風範,只怕當今狀元郎都比不上。”

太……誇張了吧!冬生默默抹了把汗:“沈姑娘過譽了。”

“哪裏過譽,明明就是名副其實。”沈春花似乎是愛不釋手地欣賞着手中的字,繼續啧啧道,“一支筆換先生的一幅字,春花真是太劃算了。”

冬生被稱贊的有些尴尬,只得和她虛與委蛇,“沈姑娘看得上宋某的字,是宋某的榮幸。人生最難覓是知音……”

他這話說完,卧房的門忽然被打開,秦珠玉雙眉倒豎,惡聲惡氣道:“我要午睡了!”

說完,便又大力将門關上。

冬生和沈春花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片刻,回過神的冬生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沈姑娘。”

還未說下去,沈春花已經善解人意開口道別:“那春花就先告辭了。”

等沈春花離開,冬生咬牙切齒,大步邁到房門口叩門:“小花,你給我開門!”

“我睡着了。”

“你……你開不開!?”

“我就不開!”

“你信不信我踹門?”

“不信!”

冬生提起腳,半響,最終還是嘆着氣放了下來,他到底是個書生,作不出這種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好瘦的一章。

那個……有人的話可以吱一聲不?

☆、敗家娘們

秦珠玉和沈春花杠上了。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争,開始于沈春花回來的第二天,在秦珠玉知道三嬸閨女名叫沈春花之後。

時間追回到這天早上,冬生去了學堂,秦珠玉吃飽喝足,無所事事,便出門溜達。

走出門幾步,便見幾個街坊圍城一團,嗑着瓜子叽叽喳喳。

雖然記憶全失,但秦珠玉骨子裏的養尊處優感卻還在,對這種七大姑八大姨的熱鬧着實很鄙夷,實際上,她對這條街上的市井小販都很是有些看不上眼。

但是,這群人言談間一口一個的“春花”讓她停下了腳步。當她有些疑惑地朝人堆裏看去時,然後就看到被人群人圍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三嬸閨女,也不知她們說了她什麽,只見她笑得花枝亂顫。

而讓秦珠玉如雷電擊的是,結合昨天死書生口中的沈姑娘,那麽這位三嬸閨女便是叫沈春花,沈春花,那不就是冬生給她說過的這街上最漂亮的姑娘麽!

秦珠玉覺得這是一個讓自己很不爽的發現,得到這個結論後,她的雙腿已經先于腦子的指令走了上前。

那群三姑六婆見了秦珠玉,先是有些詫異,又個個面露嫌惡之色将她視為透明,然後繼續嗑着瓜子談論沈春花。

“春花啊,你看看你去了省城一個月,越發好看了,省城就是養人。”

“春花啊,你身上這衣裳看着真貴氣,你看看你怕是比京城那些王宮小姐還俊。”

“是啊是啊!這頭發也梳得好看,是從省城學來的新發式吧。”

“頭上那發釵是純銀的吧?”

……

沈春花在這些誇贊聲中,笑得愈加燦爛,而人群外的秦珠玉盯着她,臉色比抹了黑炭還黑。半響,終于冷不丁,陰陽怪氣地冒出了一句:“有什麽了不起!”

說完鼻子哼了一聲,便昂着頭轉身走開。

衆人包括沈春花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愣,看着看她離開的背影,莫名其妙,片刻,才有人揮手切了一聲,繼續唠嗑。

秦珠玉氣哼哼地跑回家,忽然想起前天死書生剛剛結了月錢,似乎是随手放在桌子下的抽屜裏。

三步并兩步走上前,拉開抽屜一看,果然見五兩碎銀子擺在裏面。

秦珠玉一把抓起那些銀子,嘴角翹得老高,颠颠地跑了出去。

不就是衣服漂亮了,發釵好看了點麽?都怪死書生給她買的衣服,又土又醜,她要穿上自己選的衣服,肯定比那個什麽沈春花好看十倍,不,一百倍。

這樣想着,秦珠玉攥着冬生一個月的血汗錢,便在街上的衣服店、首飾店、胭脂店掃了一身的貨,手裏的五兩銀子,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散盡。

其實這種偏遠小城,哪裏有什麽高檔玩意,秦珠玉買的那些衣服發釵胭脂本來都是些便宜貨,哪用的了那麽多銀子。怪只怪,秦珠玉一個月以來在這街上人品太差,商販見是她,便故意開高價,偏偏秦珠玉失了憶腦袋少了根弦,加上大小姐的那點奢侈病已經根深蒂固,根本就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人家說什麽她就以為是什麽,昂着頭很潇灑地就把錢擲了出去。

抱着一堆東西回到家,冬生還沒下學。秦珠玉趕緊換上衣服,绾好頭發,又對着鏡子畫了些胭脂。左右擺弄一番,覺得滿意極了。

等到冬生中午提着菜回來時,就見她靠在門邊,笑得意味不明。他瞥了她一眼,不知為何,總有些不好的預感,連頭皮都有些發麻,一時想不出所以然,只繼續邁步朝裏走。

秦珠玉見冬生已經跨過門檻,徑直走進屋,趕忙跟上拉住他:“喂,書呆,我有話問你。”

冬生停下腳步,蹙眉睨眼看她:“說!”

秦珠玉抿了抿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問:“你說,這條街最好看的姑娘真的是……沈春花?”

冬生不知道她突然問這個作何,但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街坊都是這麽說的,那當然就是了。”

秦珠玉哼了一聲,片刻,又問:“那你呢?你覺得呢?”

冬生想了想:“這街上統共就幾個年輕姑娘,胡屠夫的閨女怕是有兩百斤,賣胭脂那姓張的姑娘是斜眼兒,街頭李家那對姐妹一個有雀斑一個有麻子,剩下幾個我還真想不起來長什麽樣子。照這樣看的話,還真是三嬸閨女最好看。”

秦珠玉聽他這樣一本正經的說,有些高興又有些郁卒,高興是因為那沈春花不過是矮子裏面拔将軍,有什麽好得意,郁卒是因為,現在她直矗矗站在他面前,他竟然還說沈春花最好看。難道眼睛瞎了麽?

這樣惡毒想着,她很不爽咬咬牙,在冬生正對面站定,又左右晃着頭道:“你再想想,真的是沈春花最好看麽?”

冬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揪着個這麽無聊的問題問他,不過還是配合得想了想,然後像是想起什麽地,雙目灼灼盯着她的臉,似乎是有些糾結,糾結地整張臉都快要變得通紅。

秦珠玉以為他看出自己的變化,要說出自己的心聲,心裏的得意油然升起。不料冬生卻忽然紅着臉支支吾吾開口:“其實我覺得棺材店李叔家兒媳婦挺好看的,我剛來這裏還以為她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後來才知道,原來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冬生沒說謊,剛來這裏時,他第一次見那位孩子娘,真是覺得有些出水芙蓉的感覺,都沒好意思盯着人多看,生怕以為他這個夫子其實是登徒子。後來知道是倆孩子娘後,才舒了口氣。

而秦珠玉沒聽到她想聽的話,又見他跑題跑到了棺材店老板家,氣得快要跳腳炸毛。龇牙咧嘴将一張臉定格在冬生臉前三寸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死書生,你眼睛睜大點,看我今天有什麽不同?”

冬生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睜大眼睛,直覺不好,三不做兩步跑到桌前,拉開抽屜。

果不其然,裏面放的銀子沒了蹤影。

他腦子轟的一聲,差點懵住。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火焰,深呼吸了口氣,慢慢走到秦珠玉面前,伸出手:“剩下的呢?”

秦珠玉不明所以:“什麽?”

冬生吸了口氣:“你買你這身亂七八糟的行頭,剩下的銀子呢?”

秦珠玉只在意他前半句,怒道:“什麽亂七八糟的行頭?我這是用心挑的。”

冬生懶得與她多說,只繼續道:“把剩下的銀子給我,你要用錢,我給你一點零花就行。”

秦珠玉愣了愣,道:“沒有剩的,都用完了。”

冬生沉默着看她表情,确定她沒有說謊,一口氣差點噎住。擡手指着她半響,終于還是狠狠甩下來,喘着惡氣道:“你行啊,一個月的月錢都被你敗光了,這個月就等着天天喝粥吧。”

本想罵她一頓,但是想到她被街坊坑成這樣還不自知,到嘴邊的狠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倘若告訴她,她被坑了,怕是她會鬧得整條街都雞犬不寧。

街坊鄰裏總歸還是要和睦相處的。

幸好……幸好,他娘給他的錢還在,不然恐怕就不是喝粥,而是喝西北風了。

秦珠玉見冬生臉色發白,是真的生氣的樣子,終于知道自己闖了什麽禍。此時,也再顧不得要冬生承認自己美不美的問題,而是識趣的,灰溜溜的,退回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默默飄走~~~

☆、吃素的日子

冬生說到做到,一天三頓都用清湯寡水的白粥喂自己和秦珠玉。

秦珠玉因為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算是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沒了底氣——雖然之前的底氣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喝了兩天粥,她已經兩眼快冒綠光,每次和冬生一起吃飯時,頻頻向他釋放幽怨的眼神。不料,冬生此時是徹底發揮了讀書人的淡定,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慢條斯理地用食,仿佛一直這樣喝粥也沒什麽問題。

秦珠玉簡直懷疑他是和尚投胎的,不,人家和尚還會吃點小菜呢。

不過,冬生在她瞪着自己快要恨不得揭竿而起時,便會幽幽地唉聲嘆氣,像是自言自語:“五兩銀子啊,都能買好多肉了,下個月結月錢還差二十幾天呢,家裏米也不多了,只怕過幾天,還得向三嬸借點米。”

其實冬生也受不了天天喝清水白粥,雖然可以好多天不吃肉,但是油味總是要沾的,他又不是真的和尚。不過為了給秦珠玉點警戒,他必須要再堅持幾天。

這樣持續到了第三天,冬生中午下學時,肚子着實抗議得厲害。走出學堂,他偷偷瞅了瞅家中的方向,沒見着秦珠玉的影子,趕緊一拐身,去了街上的包子鋪,買了兩個肉包子,草草塞進嘴裏,大快朵頤解決掉。吃完之後,又趕緊抹趕緊嘴巴,才朝自己家中走去。

冬生知道這兩天秦珠玉悄悄翻過家裏所有櫃子抽屜,還有他藏在床下的包袱。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他可不能讓那個敗家娘們把他的這點家當敗光,自然全部的銀子都時時揣在身上。那死丫頭估計真以為他是半分錢都沒有,所以才沒敢要求吃這個吃那個。

回到家中,果不其然,秦珠玉跟個餓死鬼一樣癱在椅子上,等着她的口糧。據冬生所知,她這兩日,大致是因為光喝粥沒力氣,也沒見她出門,就光待在家裏兩眼冒綠光。

見冬生回來,秦珠玉好不容易打足力氣跳起來,跑到他面前到巴巴道:“我餓死了,你快去生火煮飯吧!”

只是說完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眉頭一蹙,靠上前來,吸了吸鼻子,忽然道:“你吃了肉包子?”

冬生一怔,心道她是狗鼻子來着麽,不過還是很淡定地否認:“你是想吃肉想瘋了吧?我一個月工錢都被你敗光了,哪裏有錢買包子。”

秦珠玉蹙眉抿嘴,慢慢退開,卻仍舊是有些懷疑的模樣。

冬生以為她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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