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養牛人
允德心中一慌:“求柳大夫救救王弟。”
看着瘦弱毫無所知的王弟,允德心中酸楚。
活在這個可怕的世道,是不幸。死了或許是解脫,但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小王子他什麽都不知道,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允德只想讓王弟活下去。怡靜王***自殺之後,允德身邊再無人,如果連王弟都失去,允德感覺自己的內心會慢慢崩塌。
這樣,允德只會更加絕望。
小嬰兒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這個翻弄自己的走鄉藥郎,然後露出“咯咯”的笑容,他抱住柳青陽的手中然後将柳青陽的手指塞進嘴巴裏,柳青陽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在最可怕的世道裏活着被保護着卻什麽都不知道。
柳青陽收回自己的手指:“我給他開些藥,一日一次。他身子骨還需要調養。你給他找奶娘或羊奶牛奶喂養,不然這王子可扛不住今年的冬天。”
允德感激道:“謝謝柳大夫。”
王弟,我一定要把你養大!
柳青陽道:“世子不必謝我,我和他之間的緣是世子帶來。”這是命中注定。
“這緣是王弟的一條命。柳大夫是我和王弟的恩人,允德永生不忘。”允德對着柳青陽感激地一鞠。柳青陽扶起允德:“世子不必多禮。”
允德恭敬道:“謝柳大夫。柳大夫請,我帶您去客房。”
“有勞。”
柳青陽給抓藥交給允德之後允德便讓李公公熬藥給小王子喂藥。喝了藥之後的小王子開始安靜的沉睡。允德将小王子交給李公公:“李公公,今晚你照顧好王弟。讓下人替我打盆水送到我房裏。”
“是。奴才這就去。”李公公抱走小王子之後便吩咐其他小宮女給允德送水來。笑宮女将水送到允德房中便退下。
小宮女帶上門之後允德一頭紮進水裏。
Advertisement
“忘了!忘了!不殺人,我就會死!”
隐忍了一日的恐懼終于在爆發。允德猛地将臉從水裏擡起來,透着水,允德看到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手在今日殺了人!
“沒事,沒事。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是你們聯軍該死!犯我大清,血染京城。我殺你,是你罪有應得”允德跌跌撞撞地摔在床上,黑暗之中,他瞪着血紅色的雙眼,最終在疲憊之下緩緩地閉上眼睛。
睡夢中,允德睡得極其不安。
血色蔓延了允德的夢境,允德站在皇城之上,眼睜睜地看着京城變成血紅的地獄。允德拿起屠刀斬下聯軍的頭顱,鮮血濺濕了允德臉。
最後,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
允德站在堆滿屍骨的皇城上。這世間,只剩下了他一個活人……
“啊——”從噩夢中驚醒的允德渾身顫抖冷汗淋漓。下一刻,允德雙手捂住臉壓抑地哭了……
炎醜坐在親王府的屋檐上聽着自己屁股下的廂房中傳來了壓抑的哭泣聲,随即嚎啕大哭。炎醜笑着抽煙。
快到中秋了呢。這百年來,這月亮沒有變過。
可人時間,早就已經滄桑。
時間在碾碎這個垂暮王朝。這個王朝之後是另一個王朝的誕生,還是在列強之後,這個國度将不再?沒人知道未來。活在這個王朝的子民早就已經心生絕望。
第二天,雙眼布滿血絲的允德在院子裏找到了曬太陽的炎醜。允德上前對着懶洋洋的炎醜說道:“炎醜先生。”
“嗯?”炎醜眯着眼睛懶懶地翻了個身。
“炎醜先生,京中傳教士圈養的奶牛病了。我想請先生給看看,将一頭奶牛帶回來。”允德說道。眯着眼睛曬太陽的炎醜在允德以為他要睡着之後才回了一個“好”字。得到答案的允德心裏松了一口氣:“謝先生。”
允德離開。
炎醜睜開眼睛,樹上的落花落到他的身上。
在一幕,在這亂世之中安靜而美好。
今日,又是藍色的天幕,只是天幕下依舊腥紅一片。
次日,允德和炎醜早早地前往基督教堂。允德叮囑了李公公一些事之後便和炎醜出門。霍承儒看到他們兩個離開的背影。
這少年世子,太苦。
次日,炎醜拿了柳青陽的藥箱子和換了布衣的允德來到基督教堂前,在基督教堂前,那些目光渙散的幸存者拿着金銀珠寶在排着隊換吃了。基督教堂的神父收斂着這些人的財寶,将糟糠給了那些人。
無人反抗,麻木不仁。
抽着煙杆,炎醜上前,一名神父攔住炎醜,在交涉中得知他是名給畜生治病的大夫便将人放了進去。
“只要你把那些牛治好了,我們會給你一袋米。”神父帶領着炎醜和允德往飼養畜生的院落去。聽了他的話,炎醜輕笑沒有回答。
而允德,從始至終都沉着一張臉。
神父将他們帶到圈養奶牛的院落之中,便讓雇來的養牛人看着便離開了。炎醜打開欄栅進去,夏日的京城混着血腥之味再加上這牛圈裏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口鼻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炎醜吸了一口煙,一口噴出,這空氣蕩開,那難聞的味道散開不少。
炎醜打看着這些毫無精神地坐在地上的奶牛,炎醜的香煙的味道讓它們擡起頭晃晃腦袋。炎醜将手中的煙杆一抛落在允德懷中,允德急忙接住。
允德看炎醜給這些病恹恹的奶牛看病。他不知道炎醜能不能治好這些奶牛。如果可以,那麽他就可以拿到牛奶。如果不能……他就得另外想辦法取得牛奶。
允德悄然打量那個看着他們的養牛人。此人面目兇惡,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取得牛奶就必須謀算一番。
炎醜伸手拍起一奶牛,奶牛溫順地站起來給炎醜檢查。炎醜摸了一把,牛身上的毛沾滿一手。這病說大也不大,但對不曉得的人,這病可就大了。
這牛若這樣下去,只會消瘦死亡。
炎醜招來看着他們的人:“這牛可是珍貴的,想治好,需要一個法子。”
養牛人問道:“什麽法子?你們要把這牛治好了,神父大人會給你們一袋大米。”
炎醜輕聲一笑:“你是個什麽東西,我豈能告知于你。”
養牛人臉上一陣青白。随即惡聲道:“我看你和那些庸醫一樣,想來騙神父大人,不想被打死就滾出去。”
允德聽了瞪着血紅的雙眼,壓抑而憤怒地說道:“你身為王朝子民卻要做奸人成為這洋人的走狗,就不怕這屍骨未寒的百姓爬起來吃你血肉!”
養牛人聽了允德話覺得自己在聽到了什麽笑話。他不屑地說道:“小子!這王朝已經沒有了!老佛爺和皇上都跑了!這天下,都是因為你們旗人才變成這樣!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又怎會遭到屠殺?你們趕緊滾吧,這裏容不得你們。想拿吃的,去找金銀玉石來和神父換。”
養牛人的話讓允德心中刺疼。
這個王朝到底是因為誰才會變成如此?
家仇國恨,連一個個小小的養牛人都已然放棄了這個王朝,老佛爺的作為豈不是早就寒了人心。
人們,早就對這個國家絕望……
還有誰站在原地等着老佛爺回來。還有誰在相信着這個國破山河在的王朝。
養牛人說的話,何錯之有?
炎醜輕聲一笑:“你一個養牛人,怎麽會不知這牛不可以這樣圈起飼養。瞧這牛欄裏面,倒是故意不打掃的。再看看,這欄圈,不大,十幾頭牛擠在一起。不怪這牛得了牛百葉幹和脫毛病。”
養牛人聽到炎醜的話臉上閃過一抹驚慌:“我不知你在說什麽,你們兩個和那些大夫一樣是庸醫。昨天有個庸醫被人打殘了丢出去,難不成你們也想被人打殘了丢出去不成?”
養牛人的異常讓允德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
養牛人驚怒交加:“胡說什麽!滾!”
允德冷笑:“你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如果你不想讓那些教徒們知道你在陷害他們,那麽,咱們做個交易吧。”
“你們!”被戳破自身的養牛人大驚失色。而允德步步緊逼道:“由不得你選擇!”
炎醜看戲似得說道:“我要是把你故意養病牛的把戲揭穿了,今日,可就是你的死期。”
養牛人知道瞞不下去了,他陰霾着臉說道:“你們想怎麽樣。”
允德冷笑道:“我要你在牛奶中動手腳,讓教會的牛奶将俄國公使夫人毒死。讓教會和俄國人起沖突!然後你想辦法把這批奶牛送出去!”
炎醜輕聲笑看這少年逼迫養牛人。
“你想要置我于死地。”養牛人陰沉着臉。
允德冷酷道:“我不知你與教會有何恩怨。但你敢在教會裏養病牛就沒想過要活着出去。”
養牛人冷哼一聲。
“如何!”
被逼迫的養牛人兇惡地說道:“我可以想辦法把這些牛送出去,但事成之後我要你替我殺了威爾神父!”
允德:“好!”
炎醜輕笑:“咱們走吧,這牛。不用治了。”
養牛人臉色陰狠地看着允德和煙抽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