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選擇
允德和霍承儒還有李公公三人一起回親王府。今日良瑛的到來擾亂了允德的思緒，良瑛的話在腦中回響。一時間，允德和霍承儒沉默不已。
“這天兒，可真是越來越冷了。”霍承儒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
“是，我看離下雪的日子也不會太遠。”允德回道。
從秋季八月到現在十二月，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大地上的人們便歷經了最殘酷的浩劫。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活下來的人都在等着老佛爺回京，都在等着聯軍退去。現在冬天開始來臨，面對着寒冷和缺衣少食，還有多少人能熬得過一九零零年。
“允德。”霍承儒看着少年越發堅毅的面部輪廓。
“嗯？”
“允德，如果我讓你随我離開北京城，你可願意？”霍承儒說道。
允德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霍大哥，允德不是沒有離開的機會。要離開，我早已離開。雖然我阿瑪已自殺，但這京城……我不願離去。”
允德臉上有着淡淡的哀傷，和琢玉格格一樣。他們不是沒有離開的機會，只是他們都選擇了留下。不管這京城如何，這還是他的國，他的家。他的身份遠比那些霍承儒和那些百姓的感受要深得多。
他懂的，他們未必都能懂。
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允德早已被這殘酷的世道洗禮一番脫胎換骨。這也讓他明白了，依賴他人的人等于将性命交付給對方，在沒有庇護的情況下，只會死得更快。
允德的拒絕讓霍承儒心中一堵，他心中道：霍承儒啊霍承儒，你真是卑鄙無恥……良瑛罵你罵得對……
霍承儒道：“允德，太後不知何時回京。難道你能一直守着親王府？比起北方戰亂，南方更适合允德。在北方戰亂結束之前，允德可随我到南方。聯軍退去之後，允德可回京城。”
聽了霍承儒的話，李公公附和道：“世子，霍老板說得對。八國聯軍一日不退，這京城一日就不得寧靜。世子可到南方避避，待到聯軍退去世子再回京城也不遲。”
“李公公這是讓允德丢下你？”允德道。
“老奴老了，沒幾年了。老奴別無所求，只願世子和小王子平平安安。”李公公那滄桑的臉上刻滿了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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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宮中的時候，伺候着嫔妃，在那宮中看盡了這個王朝的興衰。自己年紀兒也大了，沒幾年了，卻沒想到臨到了這天下大亂。宮裏的人能逃的全逃了，逃不掉的，自己在房梁上挂上白绫自盡。
李公公在抱着那小皇子帶着那十幾個小奴才出宮的時候，就想過要是找不到投靠的人，那麽等着他們的路子就是死。
在京城混亂之中，他帶着人原想着去投靠怡靜王，去沒想到怡靜王自殺了只看到允德世子。天道無常，李公公也只得跟着這允德世子走過最難的日子。
這幾個月，李公公看着允德世子慢慢變了。十七歲的少年，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和對這個世道的恐懼慢慢變得堅韌起來，現在的允德世子在他面前脫胎換骨，不再是那個獨自躲在房中偷偷哭泣的孩子，而是個敢真正去殺人的人。
……不這樣，怎麽能活下去？
人若不随着世道去改變，只會死在世道之中。
允德沉靜了一會便嘆了一口氣：“我是不會離開這京城的……”
李公公還想勸：“世子……”
允德道：“李公公和霍大哥不必多說。”
李公公摸了一把淚。
三人回到親王府，樹下的那頭毛驢興奮地叫着。
霍承儒喚住允德單獨談談。兩人到了回廊下，霍承儒複雜一笑：“允德，良瑛的話你別放在心裏。”
允德眼中閃過一抹哀傷，允德笑道：“良瑛嘴上不留德，允德不會被他的言語蠱惑。”
霍承儒看允德臉上淡漠的表情，他道：“那就好、那就好。”
“霍大哥沒事允德先下去歇息。”允德道。
“好。”
就在允德轉身離開的時候霍承儒一把抓住允德的手，允德道：“霍大哥還有事麽。”
“允德，如果你改變主意。霍大哥随時可以帶你走。”霍承儒看着少年的側臉。
允德掙開霍承儒的手回臉道：“謝霍大哥，允德還是那句話。”說着便離開了。
霍承儒沒看到允德那滿目的哀傷和難過。
允德回到自己廂房之後将門反鎖，人倒在床上看着床帳，他臉上泛起苦笑：霍大哥謝謝你，但是允德你是允德恩人，更是允德的家人……允德，不能害了你……
霍承儒失落地坐在回廊下，柳青陽走到霍承儒的身邊看着院子裏的毛驢，那毛驢看到柳青陽在樹下掙着對着柳青陽叫。柳青陽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青陽。”霍承儒開口道。
“嗯？”
“我想在北京多呆幾日。”霍承儒說道。
“為何。”
“我不放心允德一個人。”
“既然是你選擇的因果，他人便無從幹涉。”柳青陽道。
“你說得對，這是我的選擇。”霍承儒嘆了一口氣。他接着說道：“青陽，我知道你不同于凡人。這未來我、允德都不知會如何。如果我出事不能離開京城，我想請青陽幫我做一件事。”
“你說說。”
“我想請青陽給我家人送信，幫我看看我妹妹，念思。”霍承儒說道。
“這，值得麽。”柳青陽道。
“不值……但是我放不下允德一人。”霍承儒說道。
“為了一個人，而抛下自己親人。這代價，太大。”
“是我辜負了他們。或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向他們贖罪。”霍承儒說道。
“好。”
“這個。”霍承儒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給柳青陽：“替我給念思。”
柳青陽接下，霍承儒說道：“我最擔心的便是念思，我答應過她回去的。”
他的親妹妹，霍念思。那個會纏着他說會等他回家的妹妹。
“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違約，承儒，她所承受的悲痛可是萬分。”柳青陽道。
霍承儒站起身對柳青陽道：“其實，青陽你早已知道我身上的束縛和羁絆了吧。”
柳青陽道輕笑：“不管知與否，這路便是你自己要走的怨不得人。”
“我不怨任何人。”
我怨的只是自己。
等着自己歸家的親人，自己的妹妹——還有自己的妻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那少年迷惑了雙眼，但是那怦然心動的心髒卻是騙不了自己的。他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不然他會不安，會難眠。更害怕少年會在自己不知的情況下……死亡。
所以，他想照顧少年，至少待到北京平定聯軍退去。這樣他才能安心離開。他将自己的貼身玉佩給柳青陽并讓柳青陽傳話，這是在他意外的情況之下所選擇的方式。
這樣的亂世，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要是能活着，他一定親自回家。
要是……那就是他對不起家人……
他是何其自私啊……
“若是你沒能離開，這條路，我替你走一趟。”柳青陽道。
“謝謝青陽。”霍承儒說道。
“不必謝我，在你做出決定之時，你我之間的緣必然決定了我這趟路途。”柳青陽說道。
霍承儒深吸了一口氣：“青陽，有的時候我真是看不透你。但我，相信你。”
霍承儒說道。
他與柳青陽因草藥的交易而相識，卻沒想到他們兩個會被困在北京城，更沒想到救下允德。眼下，都已經到十二月了，這外面聯軍未退去，京城大街還是不太平，但遠比他們剛入侵北京城好上些。在大雪未來臨之前，現在他們若是離開京城還能平安離去，這大雪要是下起來，這路可就不好走了。
所以，霍承儒想讓允德随着自己離開。
在大雪來臨之前。
但是允德決然留京，自己留下想要再離開，這恐怕也在春之後了……
只是，誰能知道明天發生什麽呢……
霍承儒回自己的廂房，院子裏的那毛驢兒對着柳青陽“呼嗤、呼嗤”着。不知炎醜什麽時候走到柳青陽的身邊：“這吃裏扒外的東西，要不是它還有用兒，我真想把他丢了。”
柳青陽挑起一抹笑：“驢兒有靈氣，你可舍得。”
“舍得，只要是青陽，沒什麽舍不得的。”炎醜吸了一口煙袋吐了一口煙。他看柳青陽的側臉：“青陽，看着霍承儒踩着絕路上走，你的心，可真狠。”
“命中注定。”柳青陽說道。
炎醜嘲諷一笑：“真狠。”
柳青陽露出狐貍一般的笑容。
“青陽什麽時候會離開這北京城。”炎醜道。
“快了。”柳青陽說道。
灰色的天空下，蕭條的京城寒風瑟瑟。熬過三個月前酷刑的京城百姓接着要熬過這嚴酷的寒冬。茍延殘喘的活得生不如死，一九零零年的京城冬天，活下來的，有幾個人能熬得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沒啥好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