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 但我又會懷疑……
心理學院這幾個字被李惜辰翻來覆去地念, 念到最後關了電腦木讷地回房間。
平川大學本碩,中科院博士,現在還是心理學院的教師。
他應該很了解自己的狀況吧?
他說話的方式和祁岷如出一轍, 也是出于對一個患者的善意吧。
仔細想想也是,有誰會在陌生人索取擁抱時安慰地抱緊, 還溫柔地用語言安撫。
那句話她記了很久——難過只有一夜, 過了今晚,要好好生活。
他和她相處時的溫馴、禮貌, 社交時釋放出的所有善意,似乎都有跡可循。
李惜辰想, 怎麽不早問問呢。
她怎麽會把別人的善良當做是好感。
夜裏李惜辰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去見鄭雲帆時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把鄭雲帆吓了一跳。
“你這是舊病複發啊?”鄭雲帆在她身邊繞了個圈, 緊張兮兮地要拉着她去醫院檢查,李惜辰瞪他,“我沒病。”
“是是是, 我有病。”鄭雲帆哄着她, “就去醫院看看呗。”
“那又不是你家。”李惜辰心情不好,要了杯咖啡。
這天是北城難得的晴天, 陽光躍動在泛黃的樹葉上,給整座城市都染了層金色。
她坐在店裏百無聊賴, 鄭雲帆講了很多冷笑話都沒能換來個笑臉。
在他說到第十個冷笑話時, 李惜辰無奈道:“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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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總得告訴我, 你發生了什麽吧?”鄭雲帆說:“你小時候, 多有活力一小女孩兒,看看現在,好不容易好起來一點, 一夜回到解放前。”
“沒事。”李惜辰說。
“怎麽會沒事?”鄭雲帆翻了個白眼:“你現在滿臉都寫着——我很悲傷。”
李惜辰:“……”
他纏得李惜辰煩了,李惜辰便起身要走,結果他又立馬認慫,“行了,我不問,你在這兒坐會吧。”
“所以今天出來,單純喝咖啡?”李惜辰舉了舉手裏的咖啡,“閑的?”
“還有蛋糕啊。”鄭雲帆說:“Katerina家的蛋糕可是出了名的,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李惜辰當然知道,不過一來這裏總會想起陸斯越。
他讀Katerina這個詞時都讓人覺得很有魅力。
李惜辰在那兒坐了許久,等到一杯咖啡喝完才慢吞吞地問:“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怎麽辦?”
鄭雲帆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立馬拿了張紙擦拭嘴角,“怎麽?顧瓷又和你說什麽了?”
李惜辰嗯摁眉心:“沒什麽。”
找直男朋友問戀愛,大抵也是失策。
她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罷了。
“追呗。”鄭雲帆給她出主意,“追不到的人換個不就得了。”
李惜辰:“……”
鄭雲帆問是不是她對門兒那個,李惜辰保持沉默不再說話。
許是她的表情太悲傷,鄭雲帆也沒敢再鬧。
後來送她回去時,鄭雲帆拍拍她肩膀,“有不懂的就問,別一個人胡思亂想。”
李惜辰沉默兩秒:“知道了。”
這一天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完全沒了昨天的興致。
夜裏又把《非自然死亡》重溫了幾集,吃了藥才勉強睡着。
她本以為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和陸斯越有交際,但沒想到兩天後收到了陸斯越的微信。
北城在經歷了短暫的晴天後,再次進入雨季。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擾人清夢。
李惜辰上午強撐着起來洗漱後便坐在客廳裏畫畫,等坐累了才窩在沙發上看手機,兩分鐘前有一條新消息。
【Lu:在家嗎?能幫我個忙嗎?】
李惜辰思考兩秒,正要回複,微信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聲音很低:“喂?”
“李惜辰。”陸斯越喊她名字,帶着說不出來的缱绻,還有被輕輕壓下去的笑意:“你今天有空嗎?”
李惜辰的手指摳着腿,“什麽事?”
““我今天回北城。”陸斯越說:“學校裏有急事,落地以後需要先回學校,所以沒辦法回家,但我有一份文件落在家裏了,你要是不忙的話,能幫我送過來麽?”
李惜辰問:“送去哪裏?”
“首都機場。”陸斯越說:“T3。”
“大概幾點?”
“我把航班信息發給你。”
“還有文件。”李惜辰說:“我不知道你文件在哪裏。”
“書房。”陸斯越那邊有些吵,應當是已經進了機場,隔了一會兒那邊的嘈雜才消失些,估計是尋了個僻靜地方,“你現在拿着鑰匙去我家,我告訴你。”
李惜辰從抽屜裏翻出鑰匙,“好。”
在她出門的這段時間裏,沒人再說話。
這平靜中隐約有波濤。
她還是第一次進陸斯越家,他搬來之後裝修了一段時間,應當是換成了自己喜歡的風格,挺冷淡的色調。
從他的日常中,感覺不會是和這種色調相襯的人。
“進去以後左手邊第二個家是書房。”陸斯越不疾不徐地說:“文件在書房書架第二排的第三格裏。”
他的書房也很幹淨,所有的資料和書都分門別類的放好。
李惜辰只掃了一眼,看見很多和心理學相關的書籍。
書桌上還有他的教材。
她站在門口,倚在門口那兒細細的牆,瘦削的背因為向門框借力,摁得有些疼,可她渾然不察。
她安靜地停了幾秒。
片刻後,她低聲說:“陸老師。”
這還是她第一次喊他這個稱謂,以前聽顧瓷開玩笑地喊,聽他學生或調侃或認真地喊,她似乎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
一開始只喊鄰居先生,後來便是沒稱謂。
“嗯?”陸斯越那端溫柔地應了聲。
李惜辰頓了頓才說:“我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
“你是學什麽專業的?”
電話那端有兩秒的停頓,随後是一聲輕笑,他說:“你都進我書房了,看到我那麽多書,你覺得我是學什麽的?”
他随後又自問自答道:“是心理學,怎麽突然好奇這個?”
李惜辰擡起手背擦掉淚珠,也笑笑:“沒什麽。”
她按照陸斯越的吩咐找到了文件,是一個心理學相關的學術會議探讨文件,專有名詞太多,她沒太看懂。
她聽到了背景音裏要求登機的廣播,催促着陸斯越把電話挂了發航班信息。
陸斯越在挂斷電話前說:“到時候見。”
李惜辰也低低應:“好。”
她此時說話比剛接起電話時語氣要輕快地多。
她站在陸斯越家門口,看着陸斯越發來的航班信息,給他回複:【願,平安抵達。】
【Lu:好。】
李惜辰中午随便吃了點兒,掐着時間出門打車去給陸斯越送文件。
坐在車上時還有些忐忑,心境特別像是久別重逢的異地戀情侶要見面,迫切想見到,卻也害怕見到時有陌生感。
明明才分開三天,但在陸斯越不知道的時候,李惜辰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多少東西。
她甚至已經開始腦補到他的善良也不過是為了治愈她,而他會對每一個病人皆如此。
尤其,醫生對病人有天然的保護欲。
可他從始至終是未想過隐瞞的,他坦白地向她袒露着自己的職業。
他并未覺得這是件大事。
李惜辰心裏一下就舒服了很多。
又不是所有學心理的都是心理咨詢師。
陸斯越只是個老師。
她在胡思亂想間,出租車已經抵達了T3。
盡管是掐着點來,但她到達T3時,陸斯越的飛機還未落地。
機場滾動的大屏顯示,陸斯越的飛機還有十分鐘才落地。
她站在那裏百無聊賴地等,機場人來人往,來接機的不在少數。
飛機剛剛落地,李惜辰就收到了陸斯越的微信:【快到了。】
她冷漠地回了個嗯。
其實是不知道說什麽。
陸陸續續有人出來,她翹首以盼地等在那兒,有不少接機的人備了花,相比之下,只帶了份文件的她顯得有些寒酸。
可不知為何,她站在這裏就有一種在接機男友的錯覺。
大抵是周遭小情侶濃度過高,讓她産生的錯覺。
哪怕人潮擁擠,陸斯越也很好辨認。
他站上下樓電梯的那瞬間,李惜辰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裏的他。
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內搭是件白色襯衫。
因為身材好,連白襯衫都顯得出挑。
那一剎那,她眼睛是眯起來的,竟熱情地朝他揮了揮手。
揮完手以後才覺得有些尴尬,讪讪地放下來,可沒想到陸斯越站在那兒也朝她揮揮手。
他們在人頭攢動的機場,一眼看到了彼此。
李惜辰這才笑着跟他打招呼。
其實她不想笑的,想裝得冷酷一點,或是木讷一點。
可一看到他呀,總是抑制不住翹起來的嘴角。
李惜辰自己都沒意識到。
那時她露出了許久都沒出現的星星眼。
眼睛彎起來,帶着笑意,像星星一樣閃耀。
陸斯越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他沒忍住拿手機拍了張。
佯裝是在回消息,但鏡頭對準了她。
是一張很美的抓拍。
若是讓人看到定會說這大抵是攝影師級別的拍照技術,要比李惜辰那路人拍照技術好得多,無論是光線還是構圖,都給人拍出了極高的韻味。
陸斯越在看到她時收了手機,很熟稔地問:“什麽時候來的?”
李惜辰說:“沒多久。”
她把文件遞給他,小心翼翼地問:“應該沒拿錯吧?”
陸斯越點頭:“是這份。”
李惜辰總算放心,松散下來後就有些可愛的微表情,看得人心神蕩漾。
陸斯越随手在她頭發摸了把,把她服帖的頭發弄得有些亂,趁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道:“又瘦了。”
李惜辰瞪大眼,“沒有呀。”
陸斯越笑:“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李惜辰:“吃了的。”
他們一邊聊一邊往外走,推開最後那道門,陸斯越打了個冷顫,忍不住說:“北城降溫這麽快。”
“是啊。”李惜辰說:“下了三天雨。”
“那你帶傘了麽?”陸斯越問。
李惜辰從書包裏拿出兩把傘,“給你也準備了一把。”
陸斯越看着她,不由失笑,“很貼心啊。”
李惜辰被誇得不好意思,只能沉默。
但在沉默之後,話題又回到了吃飯上:“你昨天吃的什麽?”
李惜辰:“……”
“昨晚是不是沒吃飯?”陸斯越的語氣溫柔,站在那兒拿着她給的傘,兩人站在出口邊緣閑聊。
被戳中了的李惜辰不敢回答,眼神都飄忽不定。
“中午吃了嗎?”陸斯越又問。
李惜辰點頭:“吃了。”
“好。”陸斯越撐開傘,“晚上回去的時候給你帶飯。”
李惜辰:“哦。”
随後陸斯越問她:“會開車嗎?”
李惜辰頓了幾秒:“有駕照……”
幾乎是從沒上過路的水平。
陸斯越無奈:“本來想讓你開我車回的,還是算了吧。”
他撐着那把傘,把行李箱放在出口處,拉了把還迷糊的李惜辰,手指剛好落在她手腕,隔着一層布料,卻也驚到了李惜辰。
“做……做什麽?”李惜辰問。
他手裏的是一把單人傘,高大的他一個人撐尚且有些小,更遑論兩個人,但他偏将她護得嚴嚴實實,沒讓一滴雨落在她頭上。
相反,他的肩膀和頭發都濕了些。
他無所謂地笑笑,“送你。”
機場附近的出租車很多,随手就能招一輛,陸斯越把她塞進後排,關上車門。
他自己則随意地撐着傘,也不管身上淋濕了多少,給出租車裏塞了張一百,報了他們小區名,讓對方一定要把李惜辰安全送達。
司機師傅應了聲好,陸斯越才又退回到出口處避雨。
不過身上已然濕了一半。
坐在車上,司機師傅還調侃:“姑娘,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啊。”
李惜辰正低着頭給陸斯越發消息,打了個“還好”,被司機師傅這麽一調侃,直接手滑把消息發了出去。
陸斯越秒回:【什麽還好?】
【陳熙裏:尴尬.jpg手滑了。】
【Lu:嗯嗯,回去好好休息。】
【陳熙裏:你怎麽……淋雨啊。】
【Lu:就太久沒感受北城的雨,想來個友好交流。】
當時李惜辰內心覺得這人有意思。
而陸斯越站在機場出口,大衣上是未幹的雨跡,想到剛剛的場景不由得發笑。
其實就是一時犯傻了。
人總會有那麽幾個時刻是單憑荷爾蒙決定行動的。
剛剛就是典型。
他向來不喜歡雨。
南宜多雨,幾乎一年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下雨,那座城市濕潤地衣服挂在陽臺十天都幹不了,再往南走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那邊的雨下起來沒完沒了,北城這雨尚不具備可比性。
他很讨厭身上潮濕的感覺,但剛剛拉着李惜辰,看她驚慌失措地躲在傘下,而他在雨裏,那種場景有種別樣的浪漫。
是他在上海出差時見到的一幕情人離別景。
似乎只有很緊密的關系才能同撐一把傘,同淋一場雨。
李惜辰的心情變好之後,工作也更有動力。
晚上陸斯越回來得早,給她送來了蝴蝶酥和梨膏糖,順帶還送了她個小挂件,木頭雕刻而成,很漂亮的手工藝品。
不過,他最先給的還是晚餐。
李惜辰站在門口,和往常的許多次一樣,感謝他的投喂。
陸斯越則笑笑,“去吃飯吧。”
這和他們平常的相處模式一樣,但好像又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總歸是李惜辰不太能明白的氛圍。
尋找法醫咨詢的事久久沒個着落,她能找的人也不過是顧瓷和鄭雲帆。
但又怕他們聽了以後耽誤自己手頭的事兒來幫她,便一直沒問。
倒是有天晚上開門時狀态略顯煩躁,陸斯越問她怎麽了,她沒崩住吐槽了句,“要寫法醫,但我一個都不認識。”
陸斯越問:“要什麽類型的?”
“最好是參與過刑事案件的。”李惜辰說完後自知失言,“當我沒說吧。”
陸斯越也沒追問。
很快進入十一月,北城的秋天即将結束。
氣溫冷得人想穿棉衣,不過幸好室內已開始供暖。
李惜辰周一如約去精神科複查。
本來鄭雲帆要吵着跟她一起去,但她怕鄭雲帆一驚一乍,所以告訴了鄭雲帆錯誤的時間,一個人來了醫院。
已經來過幾次,也算輕車熟路。
複診過程很快,問一些問題,然後适當調整用藥,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
李惜辰出來時在醫院走廊裏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不太好聞,甚至有些嗆,她觀察着周圍忙碌的醫生和護士,又心癢癢地想開醫護題材。
不過也只是想想,手頭的這個本都快瓶頸地完不成了。
她拿了藥往外走,走到一樓大廳時剛好遇到急診,醫護人員着急忙慌地推着病床去急救病房,平常她對這些都漠不關心。
但不知為何,今天她朝那邊瞟了眼。
她先沒看到病床上的臉,先看到的是一個很眼熟的人,但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在她思考時,病床上那張臉映入眼簾——是許寧。
而那張眼熟的臉正是她母親實驗室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