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抵達國都那天我的皇兄在皇城外給我整了個歡迎儀式,群臣道旁行禮高呼王爺千歲,給足了我面子。
我騎在馬上行在最前列,問跟在我身旁的十三我威武不威武。
十三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反倒是林越在旁邊一連說了好幾句王爺威武蓋世無雙。
然後就引來了十三不解的目光。
我總覺得他看我和林越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只猴子。
林越也這麽覺得。
所以當我讓林越先帶十三回晉王府時,林越猶疑了。
我問他咋了。
他說他總覺得十三瞧不起他。
于是我叫了一聲十三,他正在看街道兩旁的高樓,聽見我叫他就茫茫然的回首,我問他有沒有瞧不起林越。
他的脊背挺的筆直,一張臉靜默又冷峻,認認真真的吐出來兩個字。
“沒有。”
看着他黝黑的眼眸和波瀾不驚的神色,那一瞬間我開始懷疑他不是瞧不起林越,而是瞧不起所有人。
林越憑借着多年被我磨練出來的堅韌心智承擔起了帶十三回晉王府的重任,我則一路進了皇宮面聖。
一見到我,我那擅長玩弄人心卻受不了委屈的皇兄就朝我撲了過來,念念叨叨的告訴我最近朝裏的幾個老臣天天都在說要和南楚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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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禹,你也知道,你的小侄女我的小閨女今年才三歲,三歲的年紀都剛斷奶,哪裏能送去和親啊?”
我深以為然,又想起了小侄女抱着我叫小皇叔時溫言軟語的模樣,當時就怒氣上頭,告訴皇兄是哪個老東西提出來的和親,我回府吃飽了飯就去剁了他。
“那倒不用,因為朕已經有了新的對策。”
“什麽對策?”
“派使團去南楚求娶南楚的公主。”
我的嘴角抽了抽,問他難不成是想找個南楚公主回來填充後宮。
“那倒不是,朕是覺得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
“……你信不信我先剁了你然後自盡以謝天恩。”
誰來和親我不清楚,反正當天皇兄是勸了我好小半個時辰我才勉勉強強收起了挂在腰間的重刀。
回了王府後林越告訴我我家老十三邁進王府倒頭就睡,已經睡了兩個多時辰,我嫌林越少見多怪,別人睡個覺有什麽好和我說的。
直到十三睡了一天又一天,一天連一天睡了整整四天,我才真的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我揪來大夫為他診脈,大夫沉吟了半天,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須對我說他脈象穩健面色紅潤有光澤,完全沒毛病。
沒毛病一口氣睡四天?我疑心這個大夫是庸醫,就打算找個太醫來看看,可派去請太醫的人還沒走出府門口,十三就慢吞吞的睜開了眼。
還真是睡着了,我啧啧稱奇,這可堪比我當初養的那條名為季老六的小蛇冬眠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睡了這漫長一覺後說話清楚了不少,起碼不再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問他問題時也不再慢吞吞的反應半晌才回答我。
尤其是當我問他餓不餓的時候,他總是能飛快的告訴我他餓。
林越身為我的副将又自小就跟着我,我閑住得遠了太麻煩,所以自從我封了親王有了王府後就讓林越搬過來和我同住,以往林越都是晉王府裏最能吃的那個人,一個人一個海碗風卷殘雲巴不得吃完十個人的飯,現在十三也住了進來,一個人一個海碗細嚼慢咽偶爾吃得比林越還多。
他吃飯時林越偶爾就湊過去看着他,問他是不是上半輩子都沒吃過飯,怎麽能吃這麽多。
他不應話,我就揪着林越的耳朵把他拖到一邊去。
“他愛吃多少吃多少,你自己吃這麽多還好意思問別人。”
我不但任由十三在王府裏吃,還帶着他去城裏最豪華的酒樓吃,我一口氣點了十七八個菜告訴他別客氣,使勁吃。
後來他是被我拖着離開的酒樓,離開時他還反問我不是讓他使勁吃嗎。
我靜默了一瞬,告訴他:
“讓你使勁吃,不是讓你往死了吃。”
拽着他回府時行過長街,一開始還走的好好的,後來看見一個買面具的小攤販他就走不動道了,我看他眼睛黏在面具上,就問他是不是喜歡。
“喜歡。”
“你什麽喜好啊?”我看了一眼攤子上花花綠綠的面具又看了一眼飄逸出塵的他:“這麽難看你也喜歡?等回府了我讓人送些好看的來給你挑。”
我這個人養東西就講究一個有始有終衣食無憂,如今吃的是沒問題,只剩下了穿。
當天下午新的衣袍和我應允他的面具就一套一套的送進了晉王府,十三看了半晌堆疊在一起的面具,最後挑了一個銀制刻鶴紋的在臉上比了比,正正好好能遮住他的上半張臉。
他對這個面具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放在手裏摩挲了半晌,最後戴上就不肯摘下來了。
他愛戴面具,我樂得清閑,畢竟他這張臉實在太過招人,今天他只是穿着簡陋長袍在街上走了一圈就招惹了七八個小姑娘往他懷裏扔手帕扔香囊,要不是我高大偉岸在旁邊壓陣,說是沖出來什麽人把他直接拐回家都有可能。
我看着十三換上了新的錦袍,又用一根素白緞帶束起烏發,幹幹脆脆的站那兒不動就自成一段風流,突然就覺得養人似乎也沒有這麽難了。
這段時間我待在府裏休養生息,時不時扛着自己的重刀拖着林越在院子裏練上幾個時辰的武,林越被我追得又是上樹又是爬牆,最後只能躲去十三的身後。
我咬牙切齒的讓他站出來,身為副将不陪我練武還打算在我晉王府白吃白喝,沒這個道理。
每當這時林越就貓着個腰站在十三後面告訴我死也不出來。
我冷笑一聲和十三對視一眼,十三就默然的挪開了腳步,拿着自己的書卷走到另一個地方安安靜靜的看自己的書。
林越一邊逃一邊痛斥十三偏心,我追在他身後讓他有本事就和我正面打一架。
十三聽見了林越的話,就把目光從書上挪開,移到了我和林越這邊,對着林越說:
“我的确偏心他。”。
林越打不過我,只能服輸,我握着刀嘚瑟着問十三我武功怎麽樣,他坐在石凳上,斑駁的樹影落在他銀魚色的錦袍上,聽見我問他,他就擡起眼眸望向我,告訴我落葉天光,六軍辟易。
我一愣,轉身低聲問林越六軍辟易是什麽意思,林越也一愣,反問我什麽屁來着?
我心內悲涼,一個失了憶的人竟然比我和林越還通曉詩書,我和林越這些年的書莫不是真的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