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桌案上放着銀耳羹和水晶冬瓜餃，小仲進門時，悄悄數了數餃子個數，與他方才出去的時候一模一樣。想他離開也有個把時辰了，自家公子竟然絲毫未動筷。
淩犀手中的筆未停，他謄寫的正是從徐府帶回來的其中一本詩經。他練字練的專注，即便有人進門，也不曾擡頭。
“公子，再不吃飯都涼了。”
淩犀停下筆，看到桌邊的小食，才想起來自己忘記吃了。
“我尚不覺得餓，撤下去吧。”
“啊？”小仲杵在原地，遲遲不動彈，好不容易他家公子這些日子以來胃口見長，現在一夕之間又回到了從前。
淩犀想了想，吩咐道，“你們誰想吃，熱熱吃就是，別浪費了。”
小仲面露難色，大公子特意叮囑每日換着樣的準備吃食，他們吃了算怎麽檔子事。正當他還想多勸幾句，阿九突然急可可的推門進來。
“公子，府上來了客人，大公子請您過去。”
淩犀從案後走出，“我知道了。”
往常不管是何貴客，大哥都不曾讓他出面過，除了翼王來時。但翼王殿下明日便會動身回京，事務繁忙連踐行酒都來不及喝，更不可能現在過來。
淩犀走進會客廳時，主位上坐着沈瑞和另外一個陌生男人。男人看上去上了些年紀，但顯得體魄強健，像是練家子，一襲深棕雲服，腰間配着寶劍。
兩人看見淩犀，相繼起身，陌生男人上下打量淩犀，漸漸的紅了眼眶，竟是一派動容之色。
這人是誰？
淩犀被瞧的茫然，不禁看向自家大哥尋求解惑。
“淩犀啊。”沈瑞語重心長道，“這位是淩将軍，你父親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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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護國大将軍淩峰，他曾聽人說起過。
繼父親在一場對南疆的戰役上以身殉國之後，淩峰挑起大将軍一職，繼續鎮守雲國山河。
“犀兒都長這麽大了，大哥在天有靈一定會感到欣慰。”說話間，淩峰聲音微顫，走上前來，擡手想拍拍淩犀肩膀，但始終不敢落下，“我都聽說了，嫂子已經故去，犀兒你也因大病一場，身體總是不好。這些年，我遍尋你們不得，如今終于找到了。”
雖說是自家長輩，可淩犀從小便長在民間，對于将軍府毫無印象，突然冒出來的叔叔于他而言甚為陌生。
頭一次見到父親這邊的長輩，淩犀顯得有些無措，他朝沈瑞的方向瞧上一眼，見到沈瑞沖自己點頭，沉了沉才道，“二叔。”
“诶！”淩峰重重的應一聲，遲遲未落下的手終于放到淩犀肩上，但猶不敢太過施力，“二叔這次來就是要接你回将軍府，京城有好郎中，實在不行，二叔去求皇上派禦醫來替你調理，一定将你的身體養好。”
“回将軍府……”淩犀猶豫了。
當初母親離開京城，其一是想要離開那個傷心地，其二恐怕是為了不讓他再卷入其中。
淩峰擦了把眼淚，“是啊，二叔接你回家，正好也能回去祭拜你父親。”
“父親……”
沈瑞見狀，上前一步道，“反正将軍也是明日返程，今日就住在府上，好好休息一晚。”
“也好。”淩峰終于尋回親侄，欣喜不已，一番激動之下也就沒注意到其他。
回到房中，淩犀依舊在想回将軍府的事，二十一年了，他從未祭拜過父親的牌位，是想回去看看的。
“淩犀。”沈瑞安置完淩将軍，便立刻趕過來，見房中長着燈知道人還沒有歇下。
淩犀回了神，“大哥。”
沈瑞坐到床邊，“為兄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你是将軍之子，本就該回到京城中去。你放心，如果你是擔心福姥，為兄可以向你保證，一定會把她老人家當親人一樣照料。等你在京城一切安排妥當，為兄再帶着福姥去看你。”
“大哥。”淩犀抓住沈瑞的手臂，“謝謝你。”
沈瑞笑笑，“傻小子，這麽客氣幹什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為兄回頭命人替你把吃的用的、盤纏細軟都準備好。你二叔有句話是對的，京城裏醫術好的郎中更多，對你調理身體有好處。你只需切記，能不用武功便不用，以免舊傷複發。”
淩犀點點頭，“好，我記下了。”他只想回去看一眼，看看父親，和父親娘親曾經住過的地方。
即便千般不舍，沈瑞還是自始至終都面帶笑容的替淩犀張羅行裝。如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旁人，他是絕不會放人的，可現在是人家名正言順的親人來尋，他再也沒有立場留下淩犀。
沈瑞帶的東西實在太多，恐怕再雇三兩馬車都裝不完。淩犀最終只留下兩個包裹，其餘的都讓沈瑞收回去了。
他自己帶的東西并不多，嚴格來講，只有娘親的牌位和一把劍。至于其他的，他又不是以後都不回來。大哥說，他的房間還是會替他留着，一直等他回來住。
次日一早，沈府上下都圍在大門口，福姥在丫鬟們的攙扶下堅持要親自送淩犀上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淩犀擡起簾子，猶能看到沈瑞，福姥，還有其他沈府人站在門前朝着馬車張望，遲遲不肯走。
淩峰此次前來預備了兩輛馬車，另有十名侍衛護送。淩峰乘的馬車在前，淩犀的在後，阿九和小仲随行，為了方便照顧，與他同乘一輛馬車。
“公子，不知道京城好不好玩，比揚州城怎麽樣。”阿九眨巴着眼睛，滿臉期待，“聽說京城長街繁華的緊。”
淩犀瞧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惦記着去逛街市。”
阿九嘿嘿笑兩聲，“難道公子不想？”
淩犀無奈搖頭，轉眼就見小仲背靠馬車，身體僵直，兩只手握成拳，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難道是換陌生地方太緊張了？
淩犀拍拍他的肩，“不必緊張，不過是換個府邸住着罷了。”
他這副身體也不能經常出門，基本沒有兩樣。阿九從小跟着他，故而他了解阿九更多一些，知道其是個貪玩好動的。而小仲是在剿滅幽冥谷期間，從谷中救的，遭受幽冥谷迫害的不止小仲，但只有他一人跟在自己身後，如何說都不肯走，最後拗不過他，就把他帶回來了。
小仲點點頭，“奴才聽說，京城有很多大人物，都是不好開罪的那種。”
“我們公子也是大人物呀，再說還有淩将軍嘛。”阿九自豪的說道。
然而小仲聽後還是憂心忡忡，“可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總有更大的人物的。”
淩犀來回看看兩人，“你們所言都有理，此去京城不必在揚州随意。我們做好分內之事即可，力求不生事端，但倒也不必草木皆兵，輕松一點。”
兩人連連點頭稱是，阿九收斂起一些貪玩的心思，而小仲也不似方才那般憂思過重了。
馬車趕了一天的路程，天黑前一行人在附近找了個客棧下榻。
客棧小二見來的大隊人馬，滿面笑容的出來迎客，“幾位客官裏面請，打尖兒還是住店？”
侍衛套出一包銀子拍在桌上，“準備兩間上房，其餘随意安排六間房。還有，給外面幾匹馬喂些幹草。”
小二看見銀子，兩眼就挪不開了，但他既舍不得銀子，又面露難色，“這不好意思，客官，方才最後一間上房已經被定走了，小店現在沒有上房。您看諸位是不是能臨時湊合一下？”
淩峰皺眉道，“附近沒有別的客棧了？”他在軍營住慣了，到沒什麽，可淩犀身體不好，要是房間潮濕寒涼可怎麽是好。
“回老爺，天黑前怕是趕不到下一家客棧了。”
淩犀攔下淩将軍，“二叔，我可以随意住一間，不一定要上房。”
“可是……”淩峰還是不放心，他方才看過這裏的環境，地點偏僻，房屋老舊，上房都不見得多好，更甭提其他。他好不容易把親侄尋回來，萬一沒到京城就病倒了怎麽辦。他可是聽沈瑞說過，淩犀極容易受寒發熱。
“方才來的客人在哪，我們同他們商議一下，可否多加些銀兩，與他們交換。”
“這……”小二轉轉眼珠，偷偷往樓上瞧，“小的看怕是不妥。”
這時，一名男子從樓上走下，沖小二招招手，“送些清淡的飯菜上來。”
小二點頭哈腰，對淩峰使個眼色，“就是他們。”
淩峰轉頭，看見男子卻沒有命人上前交涉。
“老爺，您怎麽了？”
淩峰仔細看那人側影，忽而道，“此人……”
淩犀也順着他們的方向望過去，見那人交代完後便要轉身上樓。
這人，不正是翼王身邊的侍衛？
與此同時，那人也向淩犀的方向看過來，一眼就認出了，再觀旁邊站着的淩峰不禁有一瞬都愣怔。
“見過淩公子。”侍衛頭子颔首道，繼而對着淩峰也抱拳施禮。
莫非翼王殿下也在此處？
淩犀看看樓上，“你家主子……”
侍衛頭子忙回道，“主子在樓上了，我帶您上去瞧瞧。”說完，他餘光瞄向淩峰，心中疑雲頓生。
當初沒來得及踐行，現在倒是用不着了。
淩犀微笑點頭，“也好。”
“我也同你一起去。”淩峰同樣滿心疑惑，交代完底下人，随後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暫時下線，二叔上陣，翼王的追妻路漫漫。
兩人下章又見面啦～
明天雙更，摩拳擦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