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爺,”見顧已從病房走出來,小李急忙起身走過去想要扶他,“您怎麽也不喊我一聲,我好進去扶您,腳還傷着,有什麽事您吩咐我去做就行,您好好休息。”

一個多小時前,當小李在馬路邊找到背着同學的小少爺時,他家小少爺累得滿頭大汗,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帶着血腥氣的滾燙呼吸自急促起伏的胸腔中呼出,熱度仿佛能燙傷人的皮膚。

這種短時間內超高強度體力消耗,勢必會引起肌肉損傷,等他把同學從小少爺背上接下來時,他家小少爺雙腿打着虛晃,眼前一黑,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到醫院後,他家小少爺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全程寸步不離守着同學做各項檢查。

等到同學被診治完推入病房,小少爺這才配合醫生去處理自己身上的傷,之後就一直在病房守着。

小李則在病房外守着,随時等候小少爺的吩咐。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複雜多變,他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小少爺下午還對着一個小男生噓寒問暖,這怎麽到了晚上就拼盡全力去救另外一個人了呢?

雖然說同學有難是人都不會見死不救,但看自家小少爺那副完全失控的樣子,怎麽看救的這人跟他家小少爺都不可能是單純的同學關系。

所以他家小少爺這是腳踏兩只船了?!媽呀,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不得打斷他的腿。

可是他家小少爺也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呀。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小李表示很頭疼。

“沒事。”顧已淡淡搖頭,避開了他的手,沒事人似的往走廊盡頭走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少爺,您真沒事嗎?少爺……”

到了走廊盡頭,拐過彎,确定小李看不到後,顧已臉上淡然的表情瞬間破功,龇牙咧嘴地抱起腳坐在了椅子上。

媽的,好疼!

Advertisement

不止是肌肉疼痛,他右腳還被石子割傷,纏着厚厚的紗布,走路的時候,那滋味……別提了。

他顧已光風霁月地活了整整十八年,何曾這樣狼狽不堪過???

但與他一路上萦繞心頭的強烈不安和恐懼感相比,這點狼狽和疼痛就全然算不得什麽了。

今晚發生的事情,他直到現在想起依然有些害怕。

從半路下車跑到北清中學的那段時間裏,他一直不敢設想聞棄會出事的可能,他卑微地認為,只要他不去假設,那些不好的事情就統統不會發生。

這樣等他回去的時候,就會發現,那個人還好好地躺在宿舍裏,在看到本該在B城參加集訓的他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宿舍時,錯愕不解地張大了嘴巴,“……你怎麽跑回來了?”

但是……等他回到宿舍時,卻發現宿舍門大敞着,而那個人也早就不在宿舍了,一直沒打通的手機被随意丢在床頭。

用力攥着手機,顧已猶豫了片刻,輸入了鎖屏密碼——XX1225,消失三月重新回到學校那天晚上,醉酒的少年摟着他的脖子,說要把全部身家托付給他,還告訴了他手機鎖屏密碼和銀行卡密碼。

解鎖後,顧已本想去聯系人名單裏找初一。

倘若初一不曾聯系過他,是不是證明他所有的擔憂都不成立,張清并沒有對聞棄出手,他拿走初一的手機只是順手的惡作劇。

但是……

聞棄的手機界面上正正顯示的就是初一給他發的那條“求救”消息。

宿舍裏還殘留着未消散的青梅信息素,一時間,顧已顫抖的手幾乎要捏碎聞棄的手機。

等他心急火燎地到了小胡同,看到躺在地上鮮血淋漓半死不活的張清,和雖然受傷但依然好好的站在那裏的少年,顧已懸了許久的心才終于落回肚子。

萬幸,他還在。

萬幸。

但很快,顧已的神色又凝重了起來,他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不屬于他們這個年紀的alpha的力道,聽到那人給聞棄說的意味不明的話。

在那人離開時,他擡腿便追了出去,并給小李打了電話,讓他從另一面去截人。

追出去幾百米後,顧已猛然停了下來。

對方會不會是調虎離山?會不會還有人藏在暗處?

那聞棄豈不是很危險?他怎麽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他是豬嗎!???

罵了句髒話,顧已拼命往回跑,好在距離不遠,他很快便回去了。

現場來了很多人,還有人在給他打電話。

顧已目光穿過人群,看着那個閉着眼睛,蜷縮起身體,把自己躲在陰暗角落裏的少年,疼得心尖都在發顫。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平複好錯綜複雜的心緒,才邁步走過去,發顫的手指輕輕觸碰少年的頭發。

少年的身體幾不可聞地顫動了下。

顧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手,藉由少年展示在外堅硬如鐵的保護殼,觸摸到了被封閉在內裏的那個單薄脆弱、孤獨無助的少年。

他的動作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起來,就像呵護世界上最脆弱易碎的珍寶。

“聞棄,看着我。”

少年似乎完全沒聽到他的聲音,抱着膝蓋,垂着腦袋,好長時間沒有任何動作。

這麽快他就再次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嗎?顧已提着的心重重跌墜到了谷底。

就在這時,少年緩緩擡起了頭,茫然地看着他,“顧已?”

說實話,那個瞬間,顧已感覺自己的心就跟坐上了過山車似的,猛地蹿升到了頂點。

他緊張地差點咬到了舌頭,随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在。”

坐在椅子上緩了會,感覺腳沒那麽疼了,顧已拿出手機,撥通了小李從湯老師那裏拿到的手機號。

電話響了許久才接通,顧已把聞棄受傷的事情跟對方說明了下,又詢問對方什麽時候有空可以來醫院,如果交通不便的話,他可以讓人去接。

對方安靜聽完他所有的話後,只回了幹巴巴的兩個字,“不去”。

然後便挂了電話。

顧已,“……”

媽的,腳更疼了!

坐在椅子上又緩了會,顧已撥通了他父親的電話,然後把手機遠離了耳朵。

果不其然,電話很快接通,對方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通,還說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媽媽,語氣中是藏不住地幸災樂禍。

顧已冷笑了一聲,“随便。”率先挂斷了電話。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們父子就熱衷于揪對方的小辮子,然後跑到裁判官——他媽媽那裏去告狀。

好在顧已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一絲不茍,無懈可擊,輕易讓人拿不住錯處,尤其是這幾年,随着他年齡的增長,為人處世越發滴水不漏,他爸爸已經很久沒能找到去他媽媽那裏告狀的由頭了。

而且他早就不屑于再玩這麽弱智的游戲來博得“裁判官”大人的關注了,他已經慢慢長大了,懂事了,但顯然,他的爸爸還在非常執着地抓他的小辮子,然後落井下石,一點沒有大人樣,簡直幼稚!

幼稚至極!

——當然,顧已是不會承認他之所以不再找“裁判官”大人告狀,是因為她一點都不公正。在他很小的時候,“裁判官”大人表面偏袒着他,背地裏跟她親親老公沆瀣一氣,這幾年倒好,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明裏暗裏地跟她親親老公穿一條褲子,他去告老爹的狀,“裁判官”大人反而把他臭罵一頓,他才不要再去她那裏碰釘子呢。

媽的,腳疼死算了!

顧已掙紮着起身,身姿挺拔,一臉雲淡風輕地往病房走去。

到了病房門口,小李再次攔住了他,欲言又止。

“又怎麽了?”顧已忍着腳疼,“有事說事。”

“那個……”顧已以為是讓查黑衣人的事情有進展了,誰知,卻聽小李道,“少爺,您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嗯?”

顧已錯愕地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全他媽是泥。

白襯衣已經看不出顏色了,上面有尚且未幹的汗漬,泥水,以及已經幹涸的泥點子,泥塊……整個就一泥人,髒得他眼睛疼。

“……”

等顧已再次進入病房時,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了。

渾身上下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猶如一朵美麗清冷的白蓮花,除了脖子上的創口貼外完全看不出跟平時有任何不同。

聞棄已經醒來了,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窗外清涼的夜色發呆。

聽見響動,聞棄轉頭看向來人,心髒不可抑制地被猛擊了下。

原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并不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他真的從千裏之外的B城回來救他了。

他意識模糊地咬了他的脖子,被他背着往醫院跑。

他的背寬厚溫暖,還有絲絲熟悉感,恍惚在過去的某一時刻,他也曾這樣趴在他的背上,雙手無意識摟緊他的脖子,全身心依賴着他……

但是是什麽時候呢……

在他十七年漫長歲月中,從來沒有人背過他。小時候,他也曾羨慕過那些可以肆無忌憚趴在父母背上撒嬌的孩子。

但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的背是屬于他、可以讓他依靠撒嬌的,漸漸地他也就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醒了。”

“嗯。”聞棄喉嚨裏發出沙啞的聲音,“他來嗎?”

“……誰?”

顧已其實知道他問的是誰,但看着少年期待的目光,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告訴我,他來還是不來?”

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住院部的走廊空無一人,室外偶然傳來蟲鳥低沉地鳴叫聲,讓本就安靜的病房越發寂靜,針落可聞。

兩人的呼吸聲落在對方耳朵裏顯得格外地明顯,壓抑。

“他讓你好好休息。”許久,顧已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床頭櫃上,輕聲道,“先吃點宵夜吧,你一天都沒吃飯了。”

聞棄跟他家人的關系,着實讓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三個月前,他離開學校時,接到的就是他爸爸的電話,讓他回家吃飯,慶祝他分化成了頂級alpha。

那時候聞棄是那麽高興,開心到無以複加。

可現在,獨子傷痕累累地躺在醫院,當爹的不聞不問,甚至都不願意來看他一眼。

最奇怪的是聞棄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家人不會來。

而且高中三年,不管是開家長會,還是聞棄在學校惹是生非,哪怕是闖了天大的禍事,他的家人也從未出現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會來的,他還要照顧他那一屋子的玫瑰花呢,哪有時間來管我的死活……”

小心期冀的目光暗了下去,被子底下緊緊攥着床單的手也松開了,聞棄蒼白虛弱的臉上滿滿全是自嘲。

“……不,他根本就是希望我死……只要我死了他就解脫了,一了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已:我是豬嗎?!

煞筆作者,不,你當然不是啦,你是讨厭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