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知何時,房間裏各種動物的奇怪笑聲不見了,只剩下另一道還算正常的笑聲。

平時一本正經總是冷着臉的人突然大笑起來,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舒展的眉目間盡是缱绻笑意,彎起的眼睛裏蓄着溫和的光,帥氣而溫暖。

如三月春風般輕柔和煦的笑容卻重重敲響了對面人心裏那扇緊閉的大門,被困在黑暗中的少年踉跄着起身試圖靠近門口,卻在邁步時停下了。

與此同時,另一道笑聲也停了下來。

顧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進少年瞳眸深處。

剛剛某個瞬間,少年臉上意外流露出來的不安和猶豫,像一把破空的鞭子,猛然甩在了顧已的心上。

他的眼珠是純黑色的,仿佛把浩瀚缥缈宇宙裏的光全吸了進去,而當他全神貫注盯着一個人的時候,深邃的眼眸中盛滿了璀璨迷人的星河和讓人呼吸一滞的深情。

……恍惚對方是被他深愛着的。

他願把全宇宙的燦爛星光獻給深愛之人,以此交換把那人裝進眼睛,藏在心裏,揉進血液……

聞棄不由自主地被他眼裏的星光和情愫吸引。

一陣堪比火山岩漿般滾燙灼熱的感覺,從後頸處的腺體開始急速擴散、蔓延,流經之處蒸幹了身體內所有的水分。

濃郁香甜的青梅信息素從體表的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

他心跳如鼓,血液沸騰,臉頰,耳朵尖,都染上了可疑的粉紅,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極致渴求令他眼前發黑,喉嚨發緊,像是要喘不過氣,微張着嘴唇低低喘息着。

“好熱……”發軟的手指松了松病號服的領子,卻沒起到哪怕一丁點清涼的效果。

少年眉頭緊鎖,伸出紅嫩的舌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試圖緩解難耐的渴求,然而并沒什麽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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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棄……”

少年舔嘴唇時略顯迷茫的樣子,讓顧已的呼吸有些不穩,他傾身靠近了少年。

清冷淩冽的龍舌蘭信息素鋪面而來,難耐不舒服的感覺瞬間緩解了不少,少年像溺水之人抓緊浮木一樣抓住了他的胳膊,貪婪地往他身上纏。

他從不知道靠近一個人的時候會這樣涼爽,這樣舒服。

少年睜開有些發紅的雙眼,迷茫的視線在對方臉上逡巡,玉石般光潔白淨的額頭,漆黑精致的眉眼,挺拔俊秀的鼻梁,最後停在性感單薄的嘴唇上。

少年聽見腦海中有個激動的聲音,叫嚣支配着讓他的身體不斷向前靠。

只要親上去,就會舒服,就會解脫……

親上去……

親……

“啵”的一聲輕響,在安靜的房間裏卻格外響亮。

嘴唇上傳來微涼的觸感,眼前黃澄澄一片。

聞棄觸電一般,“蹭”地坐起了身。

只見顧已衣衫淩亂地被他推倒在沙發上,手中舉着一根帶皮的香蕉,隔開了兩人——而他就是親在了這根香蕉上。

“……”

剛剛發生了什麽?

他被讨厭狗的一個眼神看得發·情了?還把人家撲倒強吻???

這他媽的也太丢人了吧,他是失心瘋了嗎?????

?????????????

聞棄滿腦子問號,他簡直都覺得自己不正常了。

顧已從沙發上坐起身,修長手指翻動着把襯衣最上面兩顆扣子系好。

自己剛剛還解了人家的扣子???這是有多饑渴?!!!

聞棄絲毫不敢看顧已是什麽表情,他臉紅地簡直要滴血了,腦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顧已并沒有說什麽讓他更加難以自容的話,整理好自己道,“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顧已本想借着送雞湯的名義,來跟聞棄詢問一些事情的,誰曾想……

沒有人知道,他剛剛用了多麽大的意志力,才忍住沒把在他身上為所欲為的少年翻身壓在身下的。

兩人再這樣共處一室,很可能出事,所以他必須馬上離開。

而且他要詢問的話題很沉重,可能會牽扯到少年不願面對的傷疤,他此時的狀态明顯不适合。

或許時機還未到,顧已想着,自己還是緩一緩再問吧。

剛站起身,袖口被揪住了。

聞棄是希望顧已離開的,最好能馬上消失,這樣他就不用再這麽尴尬了,可看着顧已站起身時,潛意識中有個聲音卻不想讓他離開。

在反應過來前,手指已經揪住了顧已的袖口。

“……”

尴尬的N次方。

聞棄真想剁了自己那只亂動的爪子。

“那個……聞棄尴尬地撓了撓鼻尖,“我們……坐下來好好聊會天,行不行?”

顧已深深看了他一會,才重新坐了下來。

聞棄神情緊繃,躲避着顧已坦然的視線,一會又克制不住地擡起頭,看着顧已無波無瀾的清冷面容發呆,回過神又紅着臉垂下頭,一會再次擡頭……

顧已将少年臉上每個細微表情都盡收眼底。

看他掙紮,猶豫,猶豫,掙紮……

過了好一會,少年心一橫,眼一閉,“那天是你把我背到醫院的?”

“是。”

“你,你……你為什麽會從B城跑回來?”

顧媽媽說華清大學物理系是他的夢想,他為了救自己放棄了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可是,怎麽會呢?

他們不一直都是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的嗎?

顧已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

聞棄睜開眼,“是,是吧。”

“正好,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他本不想逼迫他的,可既然他主動提出來了,顧已決定順水推舟。

或許有些事情就應該早點說開,早點解決,單純的心疼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聞棄,“……嗯?”怎麽莫名有種落入陷阱的錯覺。

顧已,“會玩石頭剪刀布嗎?”

“……會吧。”聞棄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一時間什麽尴尬,什麽猶豫,什麽錯覺全都煙消雲散了。

聞棄非常想指着他的鼻子罵一句:這玩意是個人都會玩吧!你他媽這樣問是幾個意思?!

他嚴重懷疑讨厭狗身上是不是有一種特殊的技能,總能在不經意間輕而易舉地點燃他憤怒的小火苗。

顧已沒看到他這麽精彩的心理活動,又或者看到了但不以為意,接着道,“輸的人要回答贏的人一個問題。可以選擇不回答,但如若回答就一定要說真話,敢玩嗎?”

話語中滿滿的挑釁。

激我?聞棄當即拍着茶幾道,“小爺我長這麽大就沒有不敢玩的,別說這麽個破游戲了,就是去殺人放火……”

“嗯?”

聞棄悻悻道,“……那也是不敢去滴,我們要做守法公民,多讀書,少惹事。”

“……開始吧,我喊一二三,我們……”

“憑什麽是你,”聞棄被顧已那看傻逼的眼神激得心頭火氣,“我來喊一二三。”

第一把聞棄出剪刀,顧已出布,聞棄贏了。

就這水平還敢問我會不會玩,看我不贏到你懷疑人生,鬥志滿滿的聞小爺如是想。

“問吧。”

“你為什麽放棄華清大學的集訓從B城跑回來?”

顧已大大方方回答道,“為了驗證心中的一個猜測。”

“什麽猜測?”

“這是下一個問題了。”

讨厭狗真小氣,聞棄輕哼一聲,“好,再來。”

第二把,聞棄出剪刀,顧已出石頭,顧已贏了。

“你想問什麽?随便問,小爺才沒你那麽小氣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聞棄表面看着漫不經心,其實心裏特別沒底,他有些猜到顧已想問什麽了。

果不其然,他聽到顧已低沉性感的嗓音道,“你是怎麽從alpha變成omega的?”

在聞棄分化成頂級alpah到處炫耀之際,顧已曾見到過他的分化鑒定書,顯示他确實是頂級alpha,身體各項指标均高出平均水平。而且頂級alpha之間有着本能排斥,他跟聞棄長時間不對付,除了因為李芷萱外,其中不乏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兩人屬性相同。

入院後,醫生對聞棄的身體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在他的腺體內不僅檢測到了omega信息素,還集存着不少alpha信息素。

檢查結果顯示他不再是alpha,卻也不能說是個純正的omega,他的腺體還未分化完全,所以才會對周圍所有的AO信息素出現應激過敏反應。

聞棄張口便答,“我本來就是omega,之前頂級alpha是醫生誤判,我……”

顧已提醒道,“規則。”

可以選擇不回答,但回答就一定要說真話。

顧已臉上之前傻笑的暖意已經散去了,冰冷回歸,鴉羽般細長的睫毛形成的小塊投影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深沉,駭人。

頂着對方壓迫感十足的視線,聞棄嘴硬道,“我說的就是實話。”

顧已,“繼續。”

第三把,聞棄出布,顧已出剪刀,顧已又贏了。

“你是怎麽從alpha變成omega的?”

聞棄聲音冷硬,“我就是omega。”

“繼續。”

第四把,聞棄出石頭,顧已出布,顧已又雙叒叕贏了。

“你是怎麽從alpha變成omega的?”

“我就是……”

“繼續。”

“……”

聞棄已經沒工夫去管攻無不勝的自己是如何在顧已手下輸到懷疑人生的,不知何時,他的臉上已經爬滿了眼淚。

游戲仍在繼續,兩人相互較着勁。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顧已出拳的速度和冰冷的聲音絲毫未變,“你是怎麽變成omega的?”

“你他媽有完沒完?老子是被人用藥物強制從alpha變成omega的,這不是你家開的醫院嗎,你應該已經有我的體檢報告了吧,各項指标你心裏不是已經都有數了嗎……我他媽現在就是個不A不O的怪物,對所有AO信息素都過敏,每次發作時只能依靠藥物壓制體內的暴虐,但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藥效也在不斷減退。終有,終有一天所有的藥對我都不會再有作用,到那時候,我會壓制不住體內的暴虐弑殺活活把自己熬死,滿意了吧,你們滿意了嗎?”

在顧已的步步緊逼下,聞棄的心裏防線終于潰塌了,他蹲下身子,抱着膝蓋,後背貼着牆。

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別的什麽人。

“你們滿意了嗎?看我這樣狼狽,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活活等死,你們滿意了嗎?滿意了嗎?”

不知道小時候有沒有哭過,反正自打聞棄有記憶以來他從來都是流血不流淚的。

即便是在他失蹤的那段時間,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經受着非人的折磨,哪怕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他的心中只有悲涼,不曾落下一滴眼淚。

因為他知道哭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眼淚,紮到身體內的刀子更不會因為他的眼淚而少進一寸。

他習慣了隐忍,習慣了疼痛,習慣了粉飾太平。

他不想掉眼淚,不想讓人看到這樣狼狽的自己,卻怎麽都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聞棄用力咬着嘴唇,試圖用疼痛麻痹自己,“我做錯什麽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所有人都不喜歡我,為什麽要那麽恨我,恨到想殺了我,為什麽呀……為什麽……”

聞棄哭了多久,顧已便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多久。

看他哭泣,悲憤嘶吼,像是把積壓在心中多年的委屈、憤恨、不甘、疼痛、害怕、不安……一股腦全發洩出來。

等房間裏的哭泣聲停止時,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

聞棄仰着腦袋虛脫地靠坐在牆邊,金色的夕陽落在濕漉漉的睫毛和修長的脖頸上,他雙眼空洞地仿佛靈魂已經被抽幹,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哭成這副難看的樣子,眼淚像是決了堤,而且還是在他的死對頭讨厭狗面前。

“你不是怪物,你也不會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了太久,聞棄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外來音,那聲音幹淨,沉穩,像是一支強心劑注入了他的心髒。

“你的病并非無藥可治,我問過曹醫生了,他說只要找得到和你匹配的信息素,你的應激過敏反應是有辦法根治的,”顧已道,“而我,就是你需要的那個人。”

擦幹眼淚,聞棄扶着牆慢慢站起身,“我聞棄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和施舍。”

顧已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道,“想多了,我幫你治療是有條件的。”

眼中是一貫的清冷、倨傲,沒有絲毫可憐更沒有施舍。

聞棄鬼使神差道,“……說來聽聽。”

“曹醫生說你不可能再變回alpha,你的身體在繼續往omega分化,在你完全分化成omega之前,信息素應激過敏反應會一直伴随着你。我可以幫你治療,但是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顧已踱步回沙發,長腿交疊優雅坐下,聲音沒什麽起伏道,“第一件事,聽我的話。”

“?”什麽破提議。

這要擱平時,聽到有人跟他說這種話,聞棄一定指着他的鼻子臭罵他祖宗十八代,或者直接把人揍一頓,揍到對方爬不起來為止。

醞釀好的滿肚子髒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那要是你讓我去跳樓,我也要跳嗎?”

顧已不疾不徐道,“不會讓你跳樓,放心,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的。”

“那你讓我吃……”

這百分百是個陷阱,你怎麽還在問,快停下,停下啊!

顧已斜他一眼,勾唇笑道,“不會讓你吃……的,我沒有看人吃那玩意的興趣。”

“那你讓我去殺人放火……”

為什麽停不下來啊啊啊,聞棄急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是個守法公民,平日裏喜歡,多讀書,少惹事。”顧已伸出一根手指,隔空點了點他,“你以後也會變成這樣。”

“……”好他媽熟悉的臺詞呀。

“不行不行,”聞棄還是覺得很扯,“聽你的話,這也太籠統了,你說什麽我都要聽嗎?我他媽是不是還得改口叫你主人呢?”

“哦,原來你有這方面的愛好,”顧已拖長尾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雖然我沒有這個愛好,但是你放心吧,我可以配合。”

配合你大爺的!聞棄恨不得掐死這只小人得志的讨厭狗,“我他媽沒有!沒有!”

“其他的我們回學校後可以慢慢定規矩,但是有一點我要提前說明,不管是因為什麽,在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特別是有事要出校門時,必須提前向我報備,請求批準才可以行動。”

聞棄七竅生煙,簡直想罵娘了,“你想監視我的動向?”

“只是為了确保你随叫随到。”顧已無辜眨眼,“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我暫時還沒想好,等我什麽時候想好了會告訴你的,放心,不會太難辦的。”

我信你個鬼!第一件事都這樣了,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只會更難辦吧。

聞棄被他氣笑了,雙手抱胸倚着牆,“不是你說你這麽做都是為什麽呀?”

聞言,顧已微笑以對,用輕快中帶點賤兮兮的語氣,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道,“給自己這兩年多來被你無故針對的高中生涯,出、口、惡、氣。”

“……好,好得狠!”果然是有仇必報的讨厭狗!

他确實沒看錯,撕開那層道貌岸然的表皮,下面藏着的确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好漢不吃眼前虧,顧狗,咱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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