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對着建興吼出來之後，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裏痛快極了。沸騰的血液，也從憤怒的大腦逐步褪去。

就在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居然一直拉着蔣月的手。

我急忙把手松開，向蔣月看去。只見她愣愣的看着我，一臉的茫然，顯然她也被我的舉動吓呆了。

“天呀，我這是做的什麽事？”我剛剛獲得複仇的快感，就被心中湧出的羞愧和痛苦代替。

“我怎麽能這樣做？為了報複，賣弄家裏拆遷事小，但是怎麽能傷害無辜的姑娘呢？”我真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但是事已至此，就不能再被當衆戳穿了，不然建興這個混蛋，一定會更加誇張當衆羞辱我。

我扭頭看見蔣月一臉詫異，她已經張開了嘴，大概是要問我是怎麽回事了。我急中生智，一把拉着蔣月，轉身就往外走。

我一邊走，一邊在蔣月耳邊小聲對說：“先別說話”。

快走到辦公室門口，我一扭頭，故意大聲說給屋子裏面的人聽：“走，咱們吃大餐去！什麽貴咱們吃什麽，我有的是錢！”

我拉着蔣月，急忙坐上電梯，到了寫字樓的一層。我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羞的滿臉通紅，連說了幾聲：“蔣月，我真的很抱歉，抱歉。”随後我支吾了幾下，不知道怎麽向蔣月開口解釋。

此刻，我虛榮心在作祟。畢竟這種事情，說出來，作為一個男人，還真是挺打臉的。

“蔣月，太對不起了。其實剛才......是這麽回事.......”我擡起頭，鼓起勇氣，準備向蔣月說出情況。

蔣月突然擡起手，給我做了一個禁止的手勢。她笑了笑，說道：

“大鐵，你別說了，我剛才進屋前，聽到那個穿紅色西服的人說的話了。我知道你是為了他那句話，才故意氣他的。他說的确實挺過分的。我知道你是無心的，你不用擔心我，我沒啥事。”

“啊？”我沒想到蔣月這麽體貼善良，想起我當年其實也有些看不起人家，心裏有些內疚。為了彌補一些我的歉意，我急忙對她說：“對了，蔣月，你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個飯吧，表示一下我的歉意。”

“嗨，都是當年的同學，這點事就別放在心上了。再說上次都是因為我，讓你把魚缸砸碎了，我還一直想和你說聲道歉呢。”

正說着，從蔣月的額頭上滴落下幾滴汗珠，頭發被汗水打濕，粘在額頭。她帶着農村姑娘特有的質樸樣子，用手随意一抹，把汗珠擦了擦，然後不好意思的對我說道：“你看，今天還好多活呢。要是送不完，我怕被扣工資。咱們改天吧，我請你。”

“那......好吧，你先忙”，我一個是看蔣月好像确實活不少，更主要的是，我剛想起來，銀行卡裏的餘額只有兩位數了。

“對了，咱們互相留個手機號吧。畢業之後，就一直沒聯系到你。”蔣月對我說。

“好的，好的。”我急忙把我的手機號碼告訴了蔣月，她的號碼也給了我。

蔣月把我手機號存好之後，轉身就要離開。她剛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扭身看向我，有些遲疑的問道：“大鐵，我剛才聽見你說你家要拆遷了。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我回答道。

“那有我們高裏河村嗎？”

“沒有...... 好像說拆遷費用不夠，就只有四個村拆遷。東馬場村，西馬場村，火泉村，還有我們家安江村。”

“奧，這樣呀......”

蔣月的聲音充滿了失望，但是她随即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我說道：“大鐵，那你以後就是有錢人了，恭喜你了。對了，沒事可以多找我發發快遞。”她還和我開個了玩笑。随後，她就背着她那個碩大的背包，轉身走向了電梯。

這時，快到正午，天空依然是瓦藍一片，暖暖的陽光從大堂玻璃照射進來，很是舒服。但是看着蔣月的背影，我的內心怎麽變得有些空空蕩蕩的？

我看到她一個少女，用瘦弱的身軀，卻扛起了一個重重的包裹，努力生活。我心中有些佩服，也有些同情。

同樣的農村，依然會被命運再次分成有錢人和窮人。盡管我當年并不怎麽喜歡蔣月，但是這次是她幫助了我。而且我的幸運，是建立在她的不幸之上。

也許我并不是最倒黴的，她才是。

我突然有了一種空虛無助的感覺，鬧成這樣，下午也不想去上班了。回去幹嘛呢？看着自己暗戀的女神和那個賤男親親熱熱的在一起？想想就一肚子火。

我無精打采的走進附近一家肯德基，要了一杯咖啡，把手機一關，看着櫥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呆坐了一個下午，心中終于下了一個決心。

一直等到天色已經漸漸變黑，電線杆子的影子已經拉的很長，我才離開了快餐店。

回到家，我看到木板上數字，又減少了幾天，已經變成“39”。但是我已經不在乎了，罐子既然已經破了，那就幹脆把它摔個粉粹吧。

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忽然變成了一個巨人，我比山還要高，每個人都要仰視我。就在我最得意的時候，突然從衣服裏竄出了一只老鼠，它照着我的鼻子狠狠咬來。這時候，我才發現，它的腦袋居然和建興一樣。

“啊！”我大叫一聲驚醒，才發現這是一場噩夢。此時天色已亮，我媽已經給我做好了早飯，一個大燒餅，夾着一個熱騰騰的煎雞蛋，還有一袋熱好了的牛奶。我驚魂未定的起了床，胡亂吃了幾口，就出門了。

最近幾天，我媽、我爸也不和我提找媳婦的事兒了，他們大概也怕我壓力大，再生病。但是我知道，他們一定不開心，每天只是強顏歡笑而已。但是畢竟少一套房子，就少好幾百萬。對于農村家庭來說，這是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唉，我大概就是個要打光棍的命吧。追求女神被拒絕，相親的兩個姑娘都不理想，趙大奶奶最近也沒有再打電話，大概看我總是不同意，生氣了吧？

胡思亂想中，我已經到了單位所在的寫字樓。上到7層之後，站在單位門口，又看見了熟悉的暗紅色的公司門匾“大野環球顧問公司”。之前一向覺得這個名稱起的好傻，但是今天看起來，突然有了一些親切感，估計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是的，今天我是來辭職的。

一直以來，我的工資就很低，确實如我媽所說，一個月就掙那一壺醋錢。至于職業前景，在大老李的英明領導下，也必定是一片黯淡。而我一直沒有離開，就是因為有個林翠，她在一直勾住我的魂，只要每天能看見她，我就感覺很開心，她才是我留着這個單位的真正原因。

哪怕她一直說不喜歡我，我也沒徹底的放棄。吃不到的葡萄，只要還在樹上，總覺得，也許還有一線機會。

但是昨天來了那個無賴的小白臉之後，讓我徹底絕望了。我極為厭惡建興那卑鄙的嘴臉，但是更關鍵的是，只要想到林翠看他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我就心如刀割。

昨天在肯德基坐了一下午，我終于做出了離職的決定，就是要和林翠畫個句號。也許我之前，兩次相親的失敗，也都是不能割舍掉對林翠的暗戀之情才導致的。

而從今天起，我就要和這一切說再見了。

我站在單位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走進去找大老李，向他提交我昨晚寫好的辭職信。

但是尴尬的是，到達大老李辦公室前，先要經過前臺。而林翠此時正坐在前臺，低頭玩手機。

我有些忐忑，因為經過昨天發生的事，林翠她一定更讨厭看見我了。但是轉念一想，也無所謂了，因為過了今天，她就應該再也見不到我了。

于是我心一橫，把頭一低，快步就往屋裏走，想假裝沒看見林翠。

“哎，大鐵。你先別走，你昨天下午去哪裏了？我給你打電話，怎麽手機一直關機呀？讓我好着急呀。”林翠聽見有聲音，一擡頭，看見是我，她急忙把手機放下，跑到我身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盯着我，有些嗔怪的對我說道。

什麽？我難以相信的看着林翠。

天呀，我是不是聽錯了？我入職快2年了，林翠第一次這樣用關切的語氣對我說話，我一下子真不适應。

“啊......昨天下午，奧......我好像沒好利落，下午又有點發燒，我就回家了......可能手機沒電了，關機了吧，我沒留意。”我沒想告訴林翠實話，撒了個謊。

“奧，這樣呀，我說的呢。對了，你現在好點了沒有？我今天還特意給你拿了一個散熱貼，你敷在頭上，會舒服很多。”說完，林翠跑回前臺，從她的書包裏給我拿了一個散熱貼，交到我手裏。

在她把散熱貼放在我手裏的時候，她忽然貼在我的耳邊，小聲說：“今天下班之後，你在樓下等我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和女孩子這麽靠近過，更何況是林翠。她貼近我耳邊說話的時候，我甚至好像與她肌膚相接了一下。一時間，我的身體像是被電流打過一般。我的老天，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我低頭看着手中的散熱貼，又看看在沖我微笑的林翠，我恍惚了，難道我還在夢裏嗎？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呦，好疼！看來這是真的了，這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