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簡湛就慢慢的醒來了。

窗簾将窗遮掩住一大半,但依舊有不少陽光透了進來,照在木質地板上。簡湛起身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頓時照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

這座城市依舊繁華,哪怕此刻初陽剛升,那一種蓬勃的生命力依舊沒有因為黑夜而消退半分。車水馬龍,底下人來來往往,低下頭便是微燙的柏油馬路,擡起頭便是天藍色的天。

簡湛在窗前杵了一會兒,他扭頭,看向那個被他上了鎖的櫃子,慢慢的朝那走去。櫃子裏,那一封信靜靜的躺在那,幹淨的沒有任何灰塵,只是多了幾道漂亮的褶皺。他打開信封,看着那封信許久。信上面本就沒多少字,鋼筆的墨跡也早已幹涸,但簡湛卻像是看出了什麽一樣,着了魔一般的盯着這封信,良久後,他掏出打火機,将信連帶着信封一起燒掉。

火焰在他的手指間燃燒,直到那熱度逼近簡湛的手指甲,他這才松開手,看着燒了大半的信如同沒了生命的飛蛾,晃悠着落到地上,最後化作紙灰。

窗外的陽光越燃越盛,比起地上那灰塵,越發顯得張揚。簡湛抿着嘴唇,幽幽的笑了。

沒有時間如何,逼迫我為你們做事又如何?既然你們不願意給我時間,那麽我就自己制造時間!

簡湛穿完衣服下樓的時候已經八點了。嚴詢正在樓梯口候着,看模樣似乎是要和徐時間出去。簡湛不急不緩的吃完早餐,正好看見徐時間穿着一身正裝下來。盡管此刻是炎熱的夏天,徐時間身上的正裝卻依舊平整,沒有任何不平的地方,幹淨的如同新買的一樣。這件深藍色的西裝如同他的氣質一般,不顯得太過死板,反而襯得他更加穩重。裏面的白襯衫上扣着白鑽袖扣,越發顯得他氣質溫潤。

“徐時間。”簡湛慢慢起身,叫住了他,“我有事情跟你說。”

徐時間看着簡湛,沒一會兒,色藍時裏所有無關人員全部退開,就連嚴詢也自覺的走到外面等候。簡湛拿着毛巾擦了擦嘴,眉眼灼灼,“過幾天你和我一起去醫院一趟。”

“你想去看顏眉?”徐時間挑了挑眉,看他那副模樣,簡湛就知道他已經料到了,這種萬事都在他掌握中的感覺,讓簡湛很不爽,但他卻沒有說什麽,只是接着說,“畢竟是我的姐姐。”

“你若是要去跟我說一聲就好。”徐時間颔首,過了幾秒後,他整了整領帶,面帶笑意,“決定了麽?”

“我只是在衡量哪個人能夠有資格讓我幫忙。”簡湛的眼神不鋒利,卻暗藏着殺機,徐時間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他唇角一彎,溫潤道,“你知道的。”

“你不覺得可笑嗎?”簡湛冷笑,“你是哪裏來的自信?顏家好歹養育了我十多年,徐家呢?徐時間,你也太過自信了。”

徐時間聽後面上依舊溫柔,甚至連笑容的弧度都沒有改變,他只是望着外頭熱辣的天,眼眸淡然,“你會選擇我的。”

說完這話,他就走向簡湛,在他的耳邊低聲道,“選擇我就好。”

那聲音太過溫柔,溫柔地仿佛是情人之間的呢喃細語,一個一個發音的滲入心房。簡湛擡眸,卻見徐時間已經緩步離開了,陽光照射下他的背影變得模糊,簡湛站在原地看着他,最終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發怒,沒有嘲諷。

他只是突然覺得,他有些看不懂徐時間了,這個從小就對他溫柔的男人,至今都将他當作最親的弟弟。什麽事都讓着他,什麽事都寵着他……他當然知道,若是徐時間願意,想要找到自己并且帶回徐家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但是他沒有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對他還抱有一絲莫名的感情,所以他自信的說他相信自己會選擇他。

他知道這些年他對徐家的怨念與憤恨,所以他說,選擇我就好。

明明是大夏天,明明酒吧裏還未曾開空調,簡湛卻感覺渾身冰冷,透骨的冰冷。

直到過了兩分鐘,簡湛才慢慢的收回目光,他知道這一切就如同那一場夢一般,有些事情你可以當作不存在,但是有些事情,即便你想逃避都逃避不了。簡湛驀地想起顧尉,自嘲般的笑了笑,跨步走向門外。時間還早,正好有時間讓他去看一個人。

下午正是陽光最毒辣的時候,坐在屋子裏的顧卿完全沒有想到此刻還會有人來找。她一邊喊着來了來了,一邊跑去開門,卻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愣在了那裏。

她看着門口那高大的身影,手晃了晃,她往後退一步,将手按在門上,語氣不善,“你來做什麽?”

你來做什麽?明知道對方是因為顧尉的關系才對自己難看,可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簡湛還是感覺心有些痛。他望着面前這個比他矮許多的長發女子,溫柔的笑了笑,“我來……看看他。”

顧卿望着簡湛,最後還是側開了身,讓簡湛走進來。

房子很小,也就是兩室一廳,統共不過是七十平方出頭一點。簡湛一走進去就可以看到那一張沙發,兩側則是電視和桌子。桌子的上方挂着一張照片,黑白照,照片裏的人笑得一臉的純澈,眉眼彎彎,正好是青春年華。

這裏一切都還是那麽的熟悉,好像從未變過一樣。他還是每天在這裏過夜,抱着火熱的他一起睡覺,兩個人不停地聊着夢想,聊着未來,哪怕再辛苦,也依舊覺得甜蜜。他還記得,他和顧尉坐在那張已經有些破舊的沙發上,看着小小的電視機,互相對着對方笑。

簡湛抖着身子閉上眼睛,妄圖将這些畫面全部甩出自己的腦海,可畫面卻如同被筆狠狠地劃出輪廓,清晰明朗的要命。

“為什麽現在才來看他?”顧卿一頭長發及腰,簡湛睜開眼睛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略微失神——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當初那個青澀的少女已經長開了。真像,眉眼都好像,好像他,好像他……

“抱歉。”簡湛只覺喉嚨幹澀,他苦笑一聲,走到照片前,久久的注視着那個男孩。他一度想着,不管他曾經愛恨的人是誰,最終都會随着時間而流逝,他也曾想着,不過是一個男人,沒有什麽好放不下的。

可是三年了,三年過去了,每當半夜醒來,他總是會喃喃着他的名字,如若失眠,這個名字就如同安眠藥,輕易的就能帶他入睡。

“我以為他去世,你起碼會來送他最後一程。”顧卿緩緩開口,那一雙杏仁眼裏晃着淺淺的水光,“但你沒有。我送他走的時候,天正好下着雨,不算太大,我就站在他的身前,在心裏告訴他,他會來的,他那麽愛你,一定會來的……但你最終沒來。我送上花後,無數人輪流着送花,你沒看見,所有的花潔白純澈,就像他一樣。他的朋友,他的同學全部來了,哪怕沒有聯系,也來送了,可你沒來。”

“好多好多的花,很白很白,我差點都要看不到他的臉了。”顧卿低垂下眼眸,努力将眼淚憋回眼眶,“但你知道嗎?我和他在一起生活那麽久,我從來沒看見過他那麽開心的模樣。我做了多大的心裏工作接受了你,結果呢,你任性的、輕易地就把所有的,都打碎了。”

簡湛沒有說一句話,他握緊了拳頭,眼眶微微泛紅,但從始至終,他都未曾流過一滴眼淚。顧卿依舊在那念着,像是伉長的回憶,一段又一段。他的小時候,他的學生時期,他為了她能夠上大學而不停地打工賺錢……

“他不會開心,我知道的。”顧卿轉過身看着簡湛平靜的笑了,“哪怕我們送他再多與他相配的百合花,他最渴望的依舊是你送的紅玫瑰。”

“怎麽不說話?是覺得愧疚了,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了?!”顧卿的情緒突然暴躁起來,她走到簡湛的面前,狠狠地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用那一雙通紅的眼眸狠狠地瞪着簡湛,“怎麽不說話!你說話啊!為什麽你那天沒有來!”

“對不起。”縱使想要說太多的話,在此刻,他竟然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說對不起我哥就能回來嗎!你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顧卿緊緊地咬着嘴唇,顫抖着呼吸,“三年了,你能想象我每晚入睡時,都是他的身影嗎?我真後悔,真後悔……他那麽疼我,如果我當時再倔一些,他就不會和你在一起,就不會死!!”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顧卿深呼吸一口,伸出手快速的将眼淚擦幹,她轉身朝着自己的房間跑去,将裏面的一個信封使勁甩在簡湛的身上。信封并未封好,從裏面飄出來的錢揮灑在簡湛的身上,如同雨一般,無力的落在地面上。

“這些錢我不會要的,就算沒有你的幫助,我也能夠讀大學,我也能夠自力更生。”顧卿跌坐在沙發上,痛苦的抓着頭發,聲音冰冷又脆弱,“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小卿……”簡湛望着顧卿,嘴唇蠕動了一會兒,“我和你一樣……這三年,我每天都能夢見他,夢見他對我笑,對我說情話……”

“夠了!”

“我不知道他那時候死了……我真的不知道……”

“別說了!”

“但我總是會夢見他倒在我的面前,滿身都是血……但我碰不到他,我想要抱他,卻怎麽都觸碰不到他……可他還在笑……”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

“我愛他……”簡湛靠在門上,低低的笑着,“他一定沒有忘記我,他一定也還記得我……”

“你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顧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她眼裏的怒火好似在燃燒,又好似在寒風中緩緩熄滅,“你知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麽嗎?他到死都在為你辯解!到死都抓着我的手對我說‘我愛他,我愛他’,他是笑着走的,多麽可笑,明明受到傷害的是他,可他卻……簡湛,你有什麽資格愛他?你根本就不配我哥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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