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7章

阮秋平愣在原地。

又是一陣大風襲來,将空中的雨刮向走廊裏,幾顆雨滴像斷了線的珍珠似地撲到阮秋平的臉龐領口,明明衣服都沒能被打濕,可被這雨滴撲到的皮膚卻驟然涼了下來。

阮秋平聽見自己用一種十分平穩的聲音緩緩開口說:“我找憶情湯,并不是為了讓郁桓記起他愛我,而是為了恢複他與我相識的記憶。”

阮秋平停頓了瞬刻,繼續說:“不管我對他是什麽感情,但我與他總歸是有些深厚的情誼,可這些情誼是依托于郁桓的記憶而存在的,若郁桓不記得了,便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情誼了,那我和他相處過的時光又算什麽呢?”

“況且,”

阮秋平聲音愈發穩重,抛出來的話擲地有聲。

不知道是在說服他人,還是在說服自己。

“當時郁桓還在凡間的時候,等我等得那般辛苦,死後寧願變成鬼,也想要繼續見我。但是那個凡人郁桓此時此刻正被封存在吉神的記憶裏,若是我不幫吉神找回記憶,豈不是等于說,我抛棄了那個曾年複一年等待着我的郁桓嗎?”

辰海聽得雲裏霧裏的,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的好像很有道理……诶,那照你這麽說,我體內豈不是也封印着一只有情有義的小饕餮?”

想到這兒,辰海皺了皺眉,似乎又糾結了起來:“……那我也要把它解封嗎?可是……可是解封好像不是什麽好詞,話本故事裏,被解封的全都是魔族和反派……”

就在辰海在小聲嘟囔的時候,阮秋平已經轉過身子往外走了。

“喂,阮秋平,你去哪兒啊?咱們小組的報告還沒寫完呢!”

“我去茫翊雪山摘千年蓮。至于報告……我剛剛已經寫了很多了,就差一個收尾了,你和景陽一起寫吧,幾分鐘就能寫完。”

辰海愣了一下:“……你腦子抽了嗎?怎麽忽然要去摘千年蓮?茫翊雪山上還刮着暴風雪呢!”

“我得趕緊做成憶情湯,不能再拖了。”阮秋平說,“而且我看今天的天氣已經比昨天好轉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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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這段異常天氣要持續多久,若是一天兩天還好,若是半個月呢,若是一個月呢,若是兩個月呢?

阮秋平現在等不及了。

辰海:“可是這也太危險了,你要是一不小心死在哪兒了怎麽辦?你還這麽倒黴,要不我陪你……”

辰海頓了一下,聲音弱了下來:“……算了,你那麽倒黴,我要是陪你去,說不定得折進去兩條命……你還是自己去吧,不過你一定要自己活着回來啊!!!”

阮秋平從乾坤袋裏拿出了一把傘,直直地看着路往前走。

他嘴裏一會兒默念着“千年蓮”,一會兒默念着“憶情湯”,一會兒又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把被封存在吉神記憶中的郁桓救出來。”

除了這三句話,他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去想。

他害怕自己再亂想些什麽,就會動搖摘千年蓮,做憶情湯的決定。

他不想動搖。

.

暴風雨肆虐的雪山幾乎要讓人站不直身子。

阮秋平來這雪山時,沒使用耗費靈力的瞬間移動,而是使用了較為省靈力的禦劍飛行。

雖然禦劍飛行的時候,他差點被雷劈到,還弄得渾身濕透,很是狼狽,可他因此省下了不少的靈力。

阮秋平本來以為這靈力能支持他摘下千年蓮,沒想到他剛在這雪山上站上五分鐘,就覺得這狂風要把他的靈力吹走了一大半兒。

雪山上的雪極深,阮秋平連膝蓋都沒進了雪裏,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視野遍及全是純白一片,根本尋不到什麽千年蓮。

即便是有,也被這雪深深地覆蓋了。

阮秋平仰頭望向天,天是白茫茫的,雪是白茫茫的,山也是白茫茫的,看得人頭昏目眩。

阮秋平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他原先是感覺到有些冷的,可走着走着便也不覺得冷了,兩條腿插在雪地裏,像是兩根僵硬的木棍似的,沒一點兒知覺。

人們都說這茫翊雪山到了夜晚,便會變得十分兇險,阮秋平倒覺得晚上才是尋找千年蓮的最好時刻,千年蓮通體晶瑩雪白,隐于雪中十分難尋,可雪山中卻有一種雪飛蟲,最喜愛在這蓮花下的土壤中安家。

雪飛蟲小巧晶瑩,白日裏比千年蓮還難找,幾乎要與天上的雪花融為一體。可到了晚上,就會散發出瑩瑩潤潤的光來。

阮秋平在茫翊雪山呆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了雪飛蟲。

他循着雪飛蟲的身影,終于在茫翊山上的懸崖邊看見了一株千年蓮。

阮秋平覺得自己呼出來的氣都變成了冰的,他一步一步走上去,動作略有些僵硬遲緩地将千年蓮捧到了手心裏。

千辛萬苦尋找的千年蓮終于找到了,阮秋平卻覺得心裏好奇怪,一丁點兒都不覺得高興。

阮秋平将這千年蓮小心翼翼地放入乾坤袋裏,可剛系好乾坤袋,又是一陣強烈的風暴襲來,吹得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腳底一空,便從這懸崖上摔了下去。

……

阮秋平從懸崖上滾落下去,又是跌在了一片雪地裏。

渾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疼。

阮秋平忍不住咳了兩下,便帶動着身上的骨頭撞擊起來,像是碎了的貝殼似的。

他咳着咳着就忽然吐出一大口血來,與那堆雪融在一起,化成一灘血水,又漸漸融入了雪水,染成一條粉紅色的河。

阮秋平好不容易不吐血了,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別說使用靈力了,現在的他連手指都難以動彈。

得虧他雖然廢物,但好歹也算是個神仙。

若是凡人,此刻恐怕是早就摔得四分五裂了。

天空中仍下着暴雨,時不時一陣暴風刮過,那風卷着一些碎石和雪球,踩踏般地從阮秋平的胸腔上掠了過去。

阮秋平實在有些疲累了,眼睛一黑,便沉沉昏了過去。

但許是他的潛意識到底還記得這千年蓮只有一天一夜的存活時間,所以他的身體也沒敢昏迷太久,第二天白日便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

他整個身子都被雪淹沒了大半,唯剩一張臉在外面露着,身子便顯得越發沉重了。

阮秋平從不指望有人會來救他這個黴神,所以他既沒大聲呼喊,也沒虔心祈求。

他只是在原地又稍微休息了幾十分鐘,在這雪要完全将他埋沒之前,掙紮着身子從雪中站了起來。

阮秋平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的時候。

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

——禍害遺千年。

他雖然既廢物又倒黴,可到底算是個禍害,看來是不會這樣輕易死掉的。

阮秋平低下頭,擦了一下唇角又咳出來的血,輕聲笑了。

.

阮秋平看到家門的那一刻,就腳底發軟,眼前發昏,忍不住想倒下去。但一想到乾坤袋裏的千年蓮只剩下一個小時的存活時間,他又支撐着自己爬了起來,跑到藥房,随便找了幾瓶能療傷卻不至于增補靈力的丹藥吃了下去。

吃了丹藥後,阮秋平好歹覺得精神恢複了一些,便趕緊拿出所有的藥材開始熬至憶情湯。

熬制藥材需要是小火,水咕嘟咕嘟地響,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成。

火爐溫熱,像是要将他凍僵的身子都烤化了。

身子愈發溫軟,精神也愈發松懈。

阮秋平等着等着,便不小心靠在火爐旁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便出現在藥仙的醫館裏。

阮盛豐在一旁愁眉苦臉地耷拉着耳朵,看見阮秋平醒了,他立刻就精神了下來,噼裏啪啦地開始說道:“秋平你要吓死我了,你到底去哪兒了,把自己弄得這麽一堆傷,還窩在火爐旁邊睡覺,你也不怕把你自己給烤熟了,而且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

“我火爐上熬的湯呢?”阮秋平慌慌張張地問道。

“對了,說起來那個湯,你熬的是什麽啊,黏糊糊惡心巴拉的……是幹什麽用的?”

“那個湯現在怎麽樣了?”阮秋平語氣越發焦急。

“還在爐子上放着呢,我只關了火,沒碰你的湯!你先冷靜一點兒,藥師說……”

阮盛豐話還沒說完,就見阮秋平使用瞬移消失了。

阮盛豐幾乎是呆了一下,然後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藥仙藥仙!”阮盛豐慌忙将正在抓藥的藥仙喊了過來。

“催什麽催什麽……給你兒子配藥呢!那麽着急幹嘛?又死不了,雖然說骨頭多處斷裂,內髒多處受損,寒氣入體,靈力大傷,傷的有點重,但頂多卧床半年就……”

藥仙從屏風外面走了進來,聲音戛然而止。

“……等一下,你那個快死的兒子呢?”

阮盛豐:“就剛剛,瞬間移動走了!”

“這不可能,他傷的那麽重,應該是床都下不了……”

“我親眼看到的,我兒子真的是刷地一下,就瞬移走了!”

“藥仙啊,”阮盛豐握住藥仙的手,眼含熱淚,“我兒子這是不是靈力大漲,境界突飛,馬上就要封神了。我就說……這個小子當年和吉神同年同月同日生,出生那一刻,天界突現兩大奇觀,現在吉神都已經封神了,我兒子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

“盛豐啊……”藥仙顫顫巍巍地回握上了阮盛豐的手,“你原來答應我的事兒……沒忘吧?”

“我沒忘。”阮盛豐心在顫,手在抖,“等我兒子封了神,一定給你死對頭**神灌輸一整年的黴運氣。”

.

阮秋平移到藥房,掀開藥爐。

火爐被人關掉,藥爐裏的湯也涼了下來。

深褐色的湯在涼下來之後,質地顯得愈發濃稠,散發着一種淡淡的,果子成熟的氣息。

阮秋平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像是心髒裏綁着的石頭撲簌簌地落下來,剛好滾進了一旁的深坑裏。

——憶情湯,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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